
紀盈

楊徽
隨著紀盈的身體每況愈下,她終於申請了休學一年,留在宿舍休養身體,不再需要為偶爾的點名簽到奔波。
即便如此,她的身體狀況卻彷彿昨日種種,一去不復返。今天的虛弱,明天也不會好轉,彷彿只是在無盡的下坡路上滑行。
夜裡,我常常想起她,也總能想像她可能每晚都因不停的咳嗽而輾轉難眠。早知道是這樣的情況,就不該提出關於聖誕節的邀約,害她多受苦。
想到這裡,內心的懊悔像浪潮一樣一波波湧來。
就在此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來電顯示居然是于瑾。她向來古靈精怪,通常都是想到什麼胡鬧的事情才會主動找我。
「HI!我是楊徽,想念我嗎?」我接通電話,試圖用輕鬆的語氣開玩笑。
對方的聲音卻異常急促,帶著慌亂:「紀盈學妹在廁所裡暈倒了!」
她的話如同一記重擊,我手一滑,最寶貴的手機竟直接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而我的心,也瞬間沉入谷底。
隨後,我顧不得手機保護殼摔得粉碎,趕忙撿起地上的手機,繼續通話。
「現在在保健室嗎?還是在醫院?」我語氣急促,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目前人在保健室。」于瑾的聲音依然帶著慌張,「雖然老師建議掛急診,但紀盈學妹不肯上醫院就醫。」
「我馬上到!」我果斷回應,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
儘管天氣寒冷,我也顧不上多加幾件衣服,只簡單披了幾件厚重的外套,就飛速衝出了宿舍。
冷風像刀一樣割在臉上,但此刻我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快點到她身邊!
但我的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一滴滴滾燙得像煮開的開水,灼燒著我的眼睛,甚至直灌入我的內心,讓胸口無法喘息。
在進保健室之前,我匆忙拿起自己的手帕,拼命擦乾眼淚,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些。
隨後,我推開門走了進去,映入眼簾的卻是紀盈那嬌弱的模樣。儘管她努力保持著一份堅強,但那抹無法掩飾的憔悴,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楊徽同學!幫忙勸勸她吧!」老師一見我進來,立刻開口說道,語氣中滿是擔憂。「她的病真的很奇怪,無緣無故就昏倒了,還查不出原因。我們覺得應該帶她去大醫院做全身檢查,才能知道到底是什麼病情。」
「好的!」我點了點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一些,隨後看向老師和于瑾,「妳們先出去吧,老師!還有于瑾也是。」
此時,于瑾正坐在紀盈身旁,輕輕牽著她的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聽到我的話,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遲疑片刻,才慢慢點了點頭。
我看著紀盈蒼白的臉色,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的她,需要的不是我的慌亂,而是我的陪伴和支撐。
「紀盈……」我輕輕喚了她一聲,聲音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擔憂。
「人家不可能去醫院的啦……」紀盈低著頭,語氣中難得帶上了一絲無奈和脆弱,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
「即使去了又能如何……憑現在的醫療技術也救不了人家……反而只會害得聖誕節的邀約徹底泡湯……」
我愣了一下,看著她那低垂的臉,心裡湧起一陣酸楚。她的話雖然輕描淡寫,但字字卻像針一樣扎進了我的心。
「我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內心的矛盾與掙扎,最終勉強點了點頭,「我會去說服老師,讓妳不要去就醫,可以吧?」
這句話幾乎是我逼不得已的妥協。紀盈的任性,我無法反駁,因為她說的沒錯。
以現在的醫療水平,確實救不了她的基因缺陷──那種加速老化的病症,根本無藥可治。
如果強行帶她去醫院,結果只會是兩頭空。不僅救不了她,反而可能讓我們最後的聖誕節邀約也變成泡影。
想到這裡,我的內心像被撕裂了一樣,卻只能勉強維持住表面的冷靜。
「謝謝……」她輕聲說,抬起頭,露出一抹微笑。那笑容裡有她一貫的倔強,也有我最不想看到的認命。
「好了!人家真的沒事啦,咳……楊徽哥哥快出去吧……」紀盈勉強擠出一抹微笑,語氣中依然帶著她一貫的倔強。
我站在她面前,目光無法從她蒼白的臉上移開。我能感受到她的任性與堅強,還有那份想要繼續保持善意偽裝的努力。
可是,我也能清楚地察覺到,她的身體已經快要撐不住了,痛苦幾乎讓她的表情崩潰。
「好,我先出去,妳好好休息。」我點了點頭,盡量讓語氣平靜些,但每個字都像是在壓抑內心的悲傷。
走出保健室的瞬間,我的腳步猶如灌了鉛般沉重。可是,還沒走遠,我就聽到了紀盈無休止的咳嗽聲──「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連綿不絕的聲音像一把刀,不斷剜著我的心。我停下腳步,指尖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心裡的酸楚幾乎湧出眼眶。
內心相當不捨且難過,但我知道紀盈對聖誕節抱有多大的期待。我怎麼能讓這一切付諸東流?
不管有多困難,我都要盡全力陪她實現這個願望。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也是我無法放棄的承諾。
我的手不停地顫抖,心急如焚地掏出手機,直接撥打聞若的電話。不管有沒有臉面,我都必須試著打聽看看手術的成功率,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也不能放棄。
可是,我的手抖得厲害,手機竟然一次次從手中滑落。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撿起來時,心中的焦慮和不安都更深了一層。
「冷靜……冷靜一點……欲速則不達………」我低聲對自己說,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次彎腰撿起手機,努力穩住顫抖的手指。(第4次才拿起手機)
這一次!終於將電話撥通了出去。
手機貼在耳邊,等待通話接通的每一秒,都像是在經歷煎熬。我甚至不敢確定,這一通電話能否帶來我所期待的答案。
「狗奴才你好呀!這麼難得……」電話那頭傳來聞若一如既往的冷嘲熱諷。
「敘舊的話就免了吧。」我語氣急促,顧不上回應她的調侃,直截了當地問:「聞若,妳現在手術成功率能達到幾成?」
「還真無禮呢!」她語氣微微一頓,帶著一絲不滿。
「我當然知道。」我壓低聲音,盡量平靜地說,但還是難掩語氣中的焦急,「可是病患已經快承受不住了。」
「好吧!聽得出來你相當緊張。」聞若的聲音稍微柔和了一些,隨即認真地回答:
「主治醫生之前說過,目前成功率大概在六成。已經能在時間內完成五臟全數移植,並且這裡也有很多合適患者的器官。」
她的話讓我心裡稍微鬆了一口氣,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當然,如果患者能再撐久一點,手術技術應該還能更熟練些。」聞若補充說,語氣中透著些許保留的期望,「但最關鍵的,還是患者的同意。」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紀盈似乎堅持要撐過聖誕節。聖誕節時,無論如何,我都會想盡辦法勸她接受手術。
這不只是為了她的生命,也是為了她自己努力撐過來的每一個日夜,不至於白白付出。
「可是楊徽,你要記住一點!」聞若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像是在提醒我某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手術移植治標不治本,這麼做也只能讓患者多活十幾年而已。十幾年後,她還是會面臨同樣的問題。你真的要告訴患者這件事,這並非真正的解脫之道。」
「我……我當然知道……」我咬著牙,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她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我的心頭,將我心底那些寄託在手術上的希望擊得粉碎。
確實,基因上的缺陷,哪怕是移植了健康的器官,也會隨著她的基因加速老化,並不能徹底解決問題。
十幾年後,紀盈還是會再次面臨今天這樣的生死交關。手術能帶來的,只是一段有限的延長,而非真正的解脫。
可即便如此,我依然無法放棄。
哪怕只能多陪伴她十幾年,哪怕這只是治標不治本,我也願意去爭取這份時間。
為她,也為自己。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也是我現在最不想放棄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