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欣一下飛機就往醫院趕。
小陳站在院門口等她,他們直接乘專用電梯上去。
「怎麼回事?」她問小陳。「昨天下午在公司突然昏過去。」
「顏小姐知道嗎?」
「人還在國外,已經通知她了。」小陳說。
永欣在病房前見到父母親,看見女兒趕到,周太太一激動,眼淚控制不住往下掉。永欣找負責醫師問清楚情況,周永成現在必須盡快開刀,但風險很大,父母親一時難以決定。
「上次車禍的傷不是都好了嗎?」周太太不斷追問。
「媽,您先冷靜。」她讓護士陪周太太去休息室,然後才問父親:「爸,您的意思是?」周先生看著女兒,說:「動手術吧,這是唯一的路。」
手術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小時,永欣一個人在手術房外等待,手機聲響。
「怎麼聽起來沒精神?」張遙在電話那頭問。
「我在醫院。」
聽永欣說完,張遙放下電話就出門,趕到時手術剛完,醫師正和永欣說話。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能不能醒來,多久能醒來,在醫學上能給出的答案永遠只是幾個機率數字。
張遙來到病床前,發覺他又瘦了些,原本溫潤如玉的男人,臉上多出幾分凌厲。永欣安頓好父母親,也來到病房,他們就這樣並肩坐著,永欣把頭擱在張遙肩膀上,長途飛行讓她感到疲倦。
「周家的事業越來越好,可是哥哥卻越來越不開心。」永欣說。
「他不容易。」
「是啊,他從不把壓力放我肩上。」永欣眼眶泛紅。
張遙沒再說什麼,她想永成也許聽得見。
傍晚時,顏玲玲來電話,說她就快到醫院了,張遙覺得見面尷尬,起身先離開,不料還是在一樓電梯口遇到,後面跟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張遙心跳漏了拍,仔細一看才認出是林之恭,他們兄弟倆身形頗有些神似,林之謙更高一些。
林之恭看見張遙也有點驚訝,似乎有所猶豫,最後也未說什麼,隨顏玲玲進入電梯。張遙走出醫院,腳步輕浮,心中模糊想著:「差點就忘了,我就該活在煎熬中......」一切美好都只能徒增她的罪惡感,她怎麼可以忘了自己犯過的錯......
離開醫院後她直接去工作室,這次比賽她與佳慧兩人組隊,佳慧是系上研究生,從大學開始就在葉老師這裡實習,本科學的是地理,綠色廊道規劃需要很多GIS(地理資訊)方面的技術,正好是佳慧的長項。張遙知道這樣的組隊安排是葉穎中在幫她,所以更加認真投入。
工作室里只沈風一個人在,自從前一個項目結束他就沒再接新案子,每天埋頭在電腦前打資料,又四處收集一堆竹子、木頭、水泥塊什麼的,張遙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看他忙。
「這次比賽沒辦法幫妳了。」沈風停下手邊的工作,伸了個大懶腰,然後兩手枕在腦後,看著張遙。
「忙什麼?」
「我想組織一個合力建屋的團體,可能要離開工作室一陣子。」
張遙點點頭,說:「如果有需要補給物資,再給你送去。」
「這倒不用,妳比賽好好發揮,穎中很久沒這麼積極栽培學生了。」
剛說完,佳慧也來了,沈風轉身繼續他未完的工作。
在工作室一待又到了大半夜,等她踏著城市黯淡的月光返回住處時,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她又繼續往前走過兩條巷子,來到林之謙的公寓前,剛剛停下腳步,正好一輛車子從地下室駛出,跟他的車同款同色,張遙愣在原地,等車子開遠了,才慢慢往回走。
第二天,她也去訂了同款同色的車。
比賽報名的消息沒多久就被傳開了,這日午後第一堂系上共同課,全班聚在一間教室,幾個同學對張遙參賽的事頗不以為然,也不顧她人就坐在教室里,恣意高談闊論。
「人家有靠山,怕什麼。」男同學一身好衣裳,說話卻不稱頭。
「說不定名次都定好了。」女同學應著,他倆一入學就湊了班對,張遙覺得還頗般配。
「靠山不是走了嗎?」另一人加入,「人家經驗豐富,不是我們能比的。」張遙已經分不清誰是誰,反正她無所謂。
「你們是不是大學生?說話這麼沒素養。」吳老師從後面走進來,一伙人不情不願各自回座。吳本山是結構力學的講師,中等身材,中等年紀,講課滿認真,不過演說技巧不大好,又是下午第一堂的課,常常睡去一大片。
下課後,吳老師走過來問張遙,「上得還習慣嗎?」學期都已經過了大半,這麼問有點怪,張遙點點頭,「還可以。」一面收拾書本,站起來。剛剛那幾個同學又聚在一塊,互相擠眉弄眼的,張遙假裝沒看見,大步往教室外走去。
「有問題可以直接找我,我們年紀差不多,好溝通。」他追上張遙一起走,又問:「妳沒課了吧,要不去我研究室坐坐?」張遙看看表,停下腳步,說:「真抱歉,吳老師,我一會兒還得去找葉老師,先走一步。」說完就從教學樓旁邊的小道彎進去。
她沒去工作室,直接就回了公寓。佳慧這兩天情緒不大好,總是無法專心,張遙也沒多餘心思探究,就把工作拆成兩人份各自進行,約好一星期後再討論。她回到家的時候,李阿姨正要離開,她燉了湯要送去醫院,永成還沒醒來,周太太卻病倒了。張遙撥電話給永欣,問問情況,聽說顏玲玲一直陪在醫院,也算盡心盡力,張遙想自己還是不去的好。
「爐子上也給妳留了一鍋湯,記得喝啊。」李阿姨臨出門前交代。
張遙打開電腦,點擊進入比賽的檔案夾。綠色廊道在幾個大城市已經發展得十分成熟,張遙翻看之前收集的資料,不時上網查詢不懂的專業名詞,又一面在筆記本上記下重要的想法。
午夜十二點,一陣清香襲來,她起身走上陽台,發現曇花開了,比手掌還大的白色花朵正對著月亮盡情綻放,張遙倚在花盆邊看了會兒,想起除夕那晚永成在樓下的身影,心中升起淡淡感傷,不知他現在飄蕩到了哪兒,為什麼還不回來,難道你也又累又苦嗎?
張遙沒有察覺,樓底下的陰影中確實站著一個人,一個她壓在心底努力不再想起的人。
林之謙回來辦手續,正式向學校請長假,他行事低調沒驚動任何人,連葉穎中都不知道他回來。臨行當晚,他忍不住走來張遙公寓樓下,只見她一襲白衫立在皎潔月光下。他朝暗處移了移腳步,怕被發現,又隱隱期望她看見,夜更深了,張遙轉身進屋,拉上窗簾,離開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