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幽靈：他的愛，僅你手機可見

我給他取了個外號，叫「信號幽靈」。
因為他從來不真正存在於我的現實生活，他只存在於我的4G、5G、Wi-Fi、還有那根永遠在找訊號的隱形天線裡面。

訊號滿格的時候他超級甜，像剛從7-11拿出來還冒熱氣的熱咖啡；訊號一格的時候他直接蒸發，連個「已讀」都不施捨。然後就在我準備把他從人生清單刪除的前0.3秒，又像鬼片裡的鬼魂一樣飄回來，丟一句：「寶貝在幹嘛？突然好想妳。」

故事要從那隻塑膠袋說起。

那是一個超級悶的台北六月下午，空氣潮到連呼吸都覺得在喝海水。我站在廚房陽台偷抽菸（對，我發過誓要戒，但壓力大到只能靠尼古丁續命），就看見防盜窗縫隙卡了一隻超大隻的白色全家便利袋，被風吹得鼓鼓的，撲簌簌掙扎，像一隻垂死的、蒼白的鳥類。它越掙扎卡得越緊，發出塑膠摩擦鐵條那種讓人牙倒的聲音。最後被一陣狂風猛地扯走，啪一聲消失在灰濛濛的天際線外，連殘渣都沒留下。

那一刻，我突然懂了一件事： 我跟那隻塑膠袋根本沒兩樣。 被一陣看不見的風（他的心情）吹得團團轉，卡在一個永遠逃不出去的縫隙裡，掙扎只會讓自己更痛。

然後手機在客廳震了。

我把才抽兩口的七星捻熄在已經塞滿菸蒂的仙人掌盆栽裡（對，那盆仙人掌早就被我虐到快往生），慢吞吞走回客廳。螢幕亮起，那個我閉眼都能倒背的頭像跳出來，後面跟著一句： 「剛開完三小時的會，累癱。今天天氣超怪，妳那邊風大嗎？」

我盯著那行字，指尖突然變得冰涼。 三天。整整七十二小時又十八分鐘。 這三天我總共傳了五則訊息、打了兩通電話，全數石沉大海，連個「已讀」的殘渣都沒施捨。現在他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用討論天氣的口吻回來了，好像我只是他生活裡一鍵就能重啟的Netflix影集。

我滑開對話框，往上拉，看到我自己三天前的訊息孤零零躺在那邊： 「在幹嘛？怎麼不回訊息？」 「還好嗎？」 「打電話給你都不接，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好吧……你忙完記得回我。」 「晚安。」 全部都是綠色的，已讀不回的綠。

我深呼吸，慢慢打字：「還好。」 打完又全刪，換成一個兔子點頭貼圖。 （對，我就是這麼賤，還在幫他找台階下，還在維持那個「善解人意小天使」的人設。）

他秒回。 傳來一張辦公室落地窗的自拍，窗外是101被烏雲壓得超低，雨點已經開始砸在玻璃上。「看，一片灰，心情都不好了。除了想到妳😉」後面還加了個眨眼賣萌的豬頭。

我胃突然抽搐了一下。 不是感動，是某種被長期馴化的條件反射。 阿咪管這叫「渣男餵食症候群」：餓得要死的時候丟你一口糖，不餓的時候你就空氣。糖越少越甜，你就越上癮。

我還是沒忍住，帶刺地回：「三天沒消息，我還以為你被外星人綁架了。」 這次他隔了整整兩分鐘四十七秒才回（對，我有病到計時）： 「哎呀寶貝～這不是忙瘋了嘛！新專案剛啟動，老闆簡直滅絕人性，日夜顛倒，我連吃飯睡覺都快省了，就惦記著妳有沒有好好吃飯～」 後面還加了一個摸頭殺的貼圖。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把缺席包裝成奮鬥，把冷漠解釋成被迫，把「不想理妳」包裝成「太愛妳所以怕打擾」。 我盯著那行字，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可笑到想把手機摔了，又捨不得，因為下一秒搞不好他又會傳訊息。 這種感覺就像在玩手遊抽SSR，明明知道機率只有0.7%，還是忍不住十連抽到破產。

於是我乾脆不回了。 把手機調靜音，丟到沙發另一頭，像丟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土製炸彈。 然後打開冰箱，發現只剩半瓶過期的養樂多，索性整瓶灌下去，酸到眼淚都出來了。

週五晚上十點四十三分，我縮在沙發裡追《艾蜜莉在巴黎》第三季（明明知道很雷還是停不下來），外頭開始下雨，雨聲砸在冷氣室外機上，像一堆人在樓上打保齡球。手機安靜得像死了。 按照過往大數據，今晚他出現的機率低於10%。 這是他固定的「神隱黃金時段」，理由永遠可以寫成一本《渣男藉口大全》：

• 同事聚餐喝到斷片
• 臨時被抓去陪客戶應酬
• 累到秒睡
• 手機沒電（永遠經典）
• 最近壓力大想一個人靜一靜（這招最氣）

我盯著螢幕上自己的倒影，眼下青到可以直接去演《屍速列車》續集。 阿咪下午傳來的30秒語音還在耳邊炸開： 「妳就繼續等吧！等到海枯石爛，等到他的間歇性強化把妳訓練成一聽到LINE提示音就流口水的巴甫洛夫狗！妳現在已經進階到只要手機震一下，妳的內褲都會自動濕了知道嗎！」

我突然被一股很邪惡、很破罐破摔、帶點自暴自棄的衝動擊中。 如果間歇性強化真的這麼厲害…… 那要不要試試「反向操作」？ 讓訓獸師嚐嚐被電擊的滋味？

手指比大腦快。 我點開對話框，深呼吸到肺都快炸了，一字一字打下： 「我好像懷孕了。」

發送。

世界瞬間安靜到連雨聲都變成背景雜訊。 我把手機正面朝下扣在沙發上，心跳大到以為隔壁阿婆會來敲壁說「小姐妳是不是在跳有氧」。 一秒。兩秒。三秒……

手機沒有震動。 它直接尖嘯起來！！！

來電顯示瘋狂閃爍，那個名字像壞掉的夜店霓虹燈一亮一滅。 我愣了整整七秒才接起來，手抖到差點把手機摔進茶几上的泡麵湯裡。

「喂？！喂！妳在哪？！現在怎麼樣？！別慌，我馬上——我馬上過去找妳！妳說話啊！」 背景是巨大的電音、人聲、麥克風迴授，還夾雜著百貨公司週年慶那種「全館滿千送百」的廣播，一聽就是信義區某間百貨地下二樓美食街。 他聲音又急又高，完全不像平時那種欠揍的慵懶調，完全是慌到失控，尾音還在抖。

然後我聽見一個超級嗲的女聲從他身邊飄過： 「親愛的～這件好不好看～咦？你在跟誰講電話呀～人家不管啦～你要陪我去樓上看包包～」

他瞬間把電話拿遠，壓低聲音卻還是被我聽得一清二楚： 「等一下！這邊有個緊急公事！」 又貼回聽筒，喘得像跑完台北馬拉松： 「給我地址！快！我現在就攔車！妳先不要亂跑！」

週五晚上。週年慶。親愛的。陪看包包。 原來這就是「手機沒電」的真相。 那一瞬間，我心裡最後一絲溫度啪地熄滅，像有人把熱戀期殘留的最後一根蠟燭直接泡進水裡。 什麼都沒了，只剩冰冷的灰。

我看著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霓虹，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陌生： 「騙你的。」

電話那頭，所有嘈雜、喘息、焦急，瞬間凍結。 像有人按下了世界的暫停鍵，連背景那個女生的「哎呀你幹嘛啦」都卡在半空。

我繼續用一種報告課堂作業的語氣說： 「這叫『反制型條件反射』，我這學期剛修的課。學分好像拿到了，謝謝你的配合演出。」

然後我掛斷。 順手關機。 把手機丟到沙發另一頭，像丟一塊燒紅的炭。 世界真的清淨了。

我抱著抱枕縮在沙發上，雨聲忽然變得好聽。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不是傷心，不是憤怒，是一種極度刺激後的虛脫，和一種……報復性的、近乎變態的爽感。 原來把獎勵機制反過來操作，是這種感覺。 不是失落，是解脫。 是把一直被他捏在手心的遙控器，狠狠摔在地上踩碎的爽度。

大概過了十二分鐘，我忍不住開機。 螢幕直接被未接來電淹沒： 1、2、3、4……17通！ 時間間隔最短的只有9秒，像個按壞了重撥鍵的神經病。

接著訊息雪崩：

「接電話！」
「妳什麼意思？！」
「把話說清楚！」
「這種玩笑能亂開嗎？！」
「妳到底在哪？！」
「接電話好不好？我很擔心！」
「我錯了，之前是我不對，我不該冷落妳……」
「接電話，求妳了。」
「我現在過去找妳好不好？」
「寶貝對不起……」

我一條一條慢慢滑，像在看某種超級荒誕的行為藝術。 原來他也會連續打17通。 原來他也會「擔心」。 原來當糖果突然變成電擊，老鼠也會瘋。 原來他也會用「寶貝」當萬能膠水，試圖黏回自己碎掉的面子。

我沒回任何一條。 只是把未接來電截圖，一張一張存進新建的相簿，命名： 「療癒系連載小說・第一季（全17集）」

整個週末，我的手機前所未有的「熱鬧」。 他的訊息從質問→憤怒→道歉→哀求→崩潰→裝可憐→威脅要自殘（這招最賤），完美演出一個施術者失去控制的全部階段。 我依舊沉默。 這一次，輪到他被間歇性強化了——只不過他永遠等不到獎賞。

星期一早上九點十七分，我剛刷完卡坐在位子上，準備打開電腦開始摸魚，手機又震了。 這次是一篇長到可以投《聯合文學》的懺悔文： 「我知道我傷害了妳，我的消失和不負責任讓妳沒有安全感，才會用這種極端的方式試探我。我這幾天反省了很久，真的很痛很痛。我承認我以前不懂得珍惜，總是把妳對我的好當成理所當然。我不求妳立刻原諒我，但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當面道歉，彌補我的過錯？今晚有空嗎？我去妳公司樓下等，等到妳願意見我為止。我帶妳最愛的草莓蛋糕好不好？」

我差點當場笑到噴咖啡。 經典PUA最終章： 把問題偷換成我「沒安全感」「用極端方式試探」，他則搖身一變成願意無限期等待的深情贖罪者。 這不就是進階版的間歇性強化？ 只不過獎賞從「我主動找妳」變成「我願意為妳苦行贖罪」。

我動動手指，回覆了分手後的第一條、也是最後一條訊息： 「不用等了。你的『間歇性強化』課程，我已經提前結業。學費是我過去一千多個傻等的夜晚、被已讀不回的眼淚、還有被你玩到粉碎的自尊，不算便宜，但好在，終於看清教材是什麼貨色。草莓蛋糕留著跟你週年慶那位『親愛的』吃吧。祝你在下一個實驗對象身上，繼續玩得愉快。永別。」

發送。 封鎖。 刪除聯絡人。 一氣呵成。

做完這一切，我抬起頭，辦公室的日光燈突然沒那麼刺眼了。 窗外陽光很好，101被照得閃閃發亮，雨後的台北居然有一道淡淡的彩虹。 那隻塑膠袋大概早已落在某個角落，或被清潔工掃走。 但它自由了。 我也自由了。

阿咪的電話五分鐘後殺進來，聲音興奮到破音： 「哇！我聽說了！妳這招絕地大反殺太神了！快說，現在什麼感覺？！」 我走到茶水間，讓陽光整個灑進來，暖到骨子裡。 「感覺……」我笑著說，「像卸下了一個背了三年、還以為是自己骨頭的惡性腫瘤。有點輕，有點不習慣，但是……」 我深吸一口氣，空氣裡有咖啡香、陽光味，還有自由的味道。 「天空真他媽的闊。」

後來我把那個「療癒系連載小說」相簿設成私人，偶爾心情不好就翻來看。

裡面記錄著他從威風凜凜的訓獸師，變成按壞重撥鍵的可憐蟲的完整過程。 每看一次，我就覺得自己又痊癒一點。 甚至還惡趣味地做了分類標籤： #質問期 #憤怒期 #崩潰期 #裝可憐期 #威脅期 #最終沉默

如果你正在讀這篇文，而心裡某個角落悄悄響起了共鳴—— 那個總是已讀不回、卻在你快死心的時候丟一顆超大糖的他； 那個說「我很忙」卻能在半夜兩點打王者榮耀上王者的他； 那個讓妳的情緒像比特幣一樣大起大落的他……

親愛的，請你記得： 你不是實驗室裡那隻為了隨機獎賞瘋狂按鈴的小白鼠。 你是一個活生生、有溫度、有血有肉、值得被穩定愛著的人。

真正愛你的人，不會把「想找妳」當成週年慶限時抽獎。 他的關心不會是間歇性的，他的陪伴不會是薛丁格的。 他不會讓妳用「猜測」「等待」「自我懷疑」「半夜滑手機看他最後上線時間」去換取一點點存在感。

戒斷任何一種癮，開頭都會痛。 心裡會空出一塊他曾經隨機填補的角落。 會半夜醒來想滑手機，會看到情侶就胸口悶，會聽到某些歌就想哭。 但請相信，那塊空地，是用來種花的，不是用來反覆儲存他施捨的霓虹燈碎片。

把自己活成最棒的「連續性強化」吧。

每天對自己好，穩定地、持續地、不間歇地。 每天醒來都給自己一個大大的擁抱，每天睡前都誇自己一句「妳超棒」。 你的價值，由你定義，閃閃發光，絕不打折，絕不缺貨，絕不需排隊。

而那個真正對的人， 他會朝著你堅定走來， 不需要你用任何心理學伎倆去測試、誘捕、或反制。 他會讓你從此戒掉「手機震動條件反射症」， 因為他的愛， 從來不只存在於訊號裡， 而是像陽光、空氣、水一樣， 理所當然地， 每天都在。

（故事與鼓勵，都送給你。 現在，把手機調震動的你， 去封鎖那個幽靈吧。 然後打開外送App，點一份妳最愛的餐點， 對著自己說： 「以後的每一天，都要被我自己愛得死去活來。」 妳值得整個宇宙都穩定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