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俊長得乾淨清秀,眉眼溫柔,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像個還沒完全長開的大男孩。班上女生都說,他是那種「看一眼就不會想欺負」的人。不是帥得攻擊性強,而是讓人覺得安心,像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灑進來,誰都想靠近取暖。
高二開學沒多久,班導師就把小俊叫去辦公室,談有關班上今年的副班長人選,負責收發作業、關心同學身心健康之類的雜事。導師笑著拍拍他的肩:「同學們都推薦你,說你人緣好,女生男生都喜歡跟你聊天。」小俊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我什麼都不會啊……」結果還是被推上了位。
從那天起,他的課桌抽屜就成了「告白信與心事信」的集中地。粉紅色、淡藍色、甚至有噴了香水的信封,塞得滿滿的。內容五花八門:
有大一屆的學姐寫:「小俊,我失戀了,可以聽我說說嗎?」
有同年級的女生寫:「我喜歡隔壁班那個籃球隊的,但他好像有女朋友了,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甚至還有高一新生紅著臉塞給他一封信:「學長,我對男生完全沒經驗……可以請教你一些問題嗎?」
小俊從來不拒絕。他會在午休時,坐在操場邊的長椅上,耐心聽對方說完,然後用那種輕柔、不帶任何評判的語氣回應:「學姐,他如果真的喜歡你,就不會讓你等那麼久。」「如果他有女朋友了,那你就值得更好的啊。」「接吻的話……其實閉上眼睛就好,剩下的就交給感覺。」
說這些話時,他總是微微低著頭,眼神認真又純粹,像在討論一道數學題那麼自然。女生們聽完,往往會愣愣地看著他,然後突然紅了臉,意識到自己剛才問了多大膽的問題。但奇怪的是,她們並不覺得尷尬,反而更想靠近他。
有一次,班上最活潑的女孩小薇,在自習課時突然湊過來,小聲問:「小俊,你有喜歡的人嗎?」
小俊想了想,搖搖頭:「還沒有耶。」
「為什麼啊?你條件這麼好。」小薇撇撇嘴。
他笑了笑:「因為……大家對我都太好了,我怕一喜歡誰,就會讓其他人傷心。」
這句話傳開後,班上女生看他的眼神又變得更柔軟了。有人說:「小俊根本是天使吧?」有人說:「他根本不懂自己有多危險。」
其實小俊不是不懂。他只是習慣了被喜歡,也習慣了小心翼翼地不傷害任何人。他把每個人的心事都收進心裡,像收著一封封未拆的信,偶爾在夜裡一個人翻看,然後輕輕嘆口氣。
他知道,自己這種「誰都想親近」的特質,像是一種禮物,也像是一種詛咒。因為到最後,他可能永遠無法真正屬於任何一個人——大家都在分享他,卻沒有人真正擁有他。
而他,也還沒學會,如何在這片溫柔的包圍裡,找到只屬於自己的一小塊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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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俊的家在林森北路後面一條老舊的巷弄裡,三樓加蓋的鐵皮屋,夏天熱得像蒸籠,冬天也會透入刺骨的冷風。媽媽叫阿美,十八歲那年懷了他,對方是個渣男,生完就消失了。阿美沒讀多少書,為了養孩子,只好去酒店上班。那種地方,燈光昏黃,煙味酒味混在一起,女人們笑得比哭還響亮。
小俊從會走路開始,就被媽媽帶去酒店後場。那些「姊姊」們下班前總會圍過來,捏他的臉,親他的嘴,誇他「長得真俊,將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人」。她們身上噴著廉價香水,口紅塗得鮮豔,胸口開得很低。小俊還小的時候,她們會把他抱在懷裡餵東西吃,有時候心情好,就解開胸前的扣子,讓他像嬰兒一樣含住乳頭,笑著說:「來,喝姊姊的奶,才會長高長大……」
再大一點,她們更放肆。有人會把他拉到包廂的沙發上,掀起裙子,讓他把手伸進去摸,教他「這裡是姊姊最舒服的地方」「輕一點,慢慢來,像在摸小貓一樣」。有人喝醉了,就直接把他壓坐在大腿上,隔著內褲磨蹭,喘著氣說:「小俊,你以後長大了,要對女人好,知道嗎?」
小俊從來不哭,也不鬧,就安靜地看著她們,眼睛清澈得像什麼都不懂。那些姊姊們反而更喜歡他,說他「乖」「聽話」「不像其他臭男人」。她們把心事倒給他聽,說客人怎麼渣、老公怎麼賭、孩子怎麼不孝,小俊就坐在旁邊,偶爾點點頭,說一句「姊姊很辛苦」。
媽媽阿美看在眼裡,有時會笑著罵那些姊姊:「別把人家的孩子教壞了!」但她自己也累,下了班只想睡覺,從來沒真正管教照顧過。小俊就這麼在女人堆裡長大,學會了傾聽,學會了不拒絕,學會了用最溫柔的眼神看著對方,讓對方覺得被理解、被珍視。
他知道那些姊姊們並不是真的愛他,只是把對男人的失望和對孩子的憐惜混在一起,發洩在他身上。但他不恨,也不怕。他只是慢慢明白:原來女人需要的不一定是性,有時候只是一個不會傷害她們、願意聽她們說話的人。
於是,他把這種「被需要」的感覺帶到了學校,帶到了每一個靠近他的女生身邊。他像那些姊姊教他的那樣,輕聲細語,不帶攻擊性,讓對方覺得安全。差別是,在學校裡,他學會了界線——他不再讓任何人真正觸碰他,但他會給對方同樣的錯覺:你很重要,我在聽,你可以靠過來。
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想起那些昏黃燈光下的包廂,想起那些姊姊們紅腫的眼睛和強顏歡笑的嘴。他會想:自己是不是也變成了另一種酒店小姐?只是他賣的不是身體,而是「被療癒」的幻覺。
而他最害怕的,是有一天,有人看穿了這層幻覺,想真正走進來,卻發現裡面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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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俊的校服永遠燙得平整,襯衫領子扣到最上面一顆,白球鞋擦得乾淨得像新的一樣。頭髮剪得短短的,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乖學生特有的清爽氣息。誰也想不到,他晚上回家要穿過林森北路那條霓虹閃爍、充滿酒味的巷子。
老師們都喜歡他。尤其是女老師。開會的時候提到小俊,總有人說:「那孩子真有禮貌,問他問題永遠站得筆直,回答完還會鞠躬。」教國文的陳老師每次看到他進辦公室送作業,都會多看兩眼,笑著說:「小俊,你以後一定是很會疼老婆的人。」小俊就紅著臉,低頭說:「老師過獎了。」
那天放學後,班導李老師把他叫到辦公室。李老師平時對學生嚴厲,但對小俊總是特別溫和。她讓小俊坐下,問他最近當副班長的狀況,班上同學有沒有什麼需要特別關心的。小俊一一回答,語氣不疾不徐,眼神始終看著老師,像在認真聽課。
隔壁桌的小如老師,本來在改作業,聽到小俊的聲音,不知不覺就停下筆,轉過頭來。小如老師才二十七歲,剛從師範大學畢業沒幾年,長得清秀,綁馬尾,戴細框眼鏡,是很多男學生暗戀的對象。她平時話不多,但這時卻站起來,端著茶杯走過來,笑著插話:「李老師,你又在霸佔我們的小俊啊?他可是全年級最搶手的男生呢。」
李老師笑了笑:「我這不是關心班上事務嗎?小如,你也想借人?」
小如老師把茶杯放在桌上,順勢在小俊旁邊拉了張椅子坐下,離他很近,近到小俊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她偏頭看著小俊,語氣輕快:「小俊,上次你幫我搬投影機,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今天有空嗎?老師想請你喝杯飲料,當作謝禮。」
小俊微微一愣,連忙搖頭:「不用啦,老師,我只是舉手之勞。」
「不行,」小如老師堅持,眼睛彎成月牙,「老師說請就請。你不會連老師的面子都不給吧?」
李老師在旁邊看著,忽然覺得氣氛有點微妙。她清了清嗓子:「小如,你這是公報私仇啊?小俊還要回家寫作業呢。」
小如老師吐了吐舌頭,卻沒退讓,反而更靠近小俊一點,低聲說:「就二十分鐘,好不好?老師有點心事,想找人聊聊。你最會聽人說話了,對不對?」
小俊抬起眼,看見小如老師眼裡那種熟悉的神情——像那些酒店姊姊們喝了酒之後,眼神變得濕潤,想找個人依靠的樣子。他心裡輕輕一嘆,卻還是點了頭:「好,那……就二十分鐘。」
李老師看著他們離開辦公室的背影,一個清秀挺拔,一個輕快活潑,忽然覺得有點不是滋味。她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這是怎麼了……」
飲料店在學校後門,小如老師點了兩杯珍珠奶茶,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她攪著吸管,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小俊,你覺得……老師這樣的年紀,還會有人喜歡嗎?」
小俊握著杯子,沒立刻回答。他看著小如老師低垂的睫毛,想起媽媽年輕時的照片,也曾經這樣乾淨、這樣帶著期待地問過類似的問題。
他輕聲說:「會啊。老師這麼好,一定很多人喜歡。」
小如老師抬起頭,笑了笑,卻有點苦:「是嗎?可是我男友說,我太無趣了,不像某些女人……會撒嬌,會熱情。」她頓了頓,又靠近一點,「小俊,你身邊應該有很多女孩子吧?她們都怎麼跟你相處的?」
小俊垂下眼,聲音溫溫的:「她們……都把我當朋友。」
「只是朋友?」小如老師輕笑一聲,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畫圈,「我看不像喔。那些女同學看你的眼神,可不只是朋友。」
空氣安靜了幾秒。小如老師忽然伸手,輕輕碰了碰小俊的手背,像在試探水溫:「小俊,你會討厭老師這樣問嗎?」
小俊沒抽開手,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眼神依舊清澈,卻讓小如老師心跳漏了一拍。那一刻,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好像藏著很深很深的東西,讓人想靠近,又有點害怕。
「不會。」小俊說,「老師想說什麼,我都聽。」
小如老師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聲音低了下去:「那……下次,可以再找你聊嗎?就我們兩個。」
小俊沒立刻答應,也沒拒絕。他只是笑了笑,那種人畜無害、讓人安心的笑。
走出飲料店時,天已經黑了。小如老師目送他轉進巷子,心裡亂糟糟的。她不知道,自己剛才差點跨過的那條線,一旦踩過去,可能就再也回不了頭。
而小俊走進林森北路的燈光裡,霓虹映在他乾淨的校服上,像一層薄薄的偽裝。他想:原來不只是學生,連老師也一樣。
他忽然有點累,不是身體,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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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多,鐵皮屋的門被推開,發出熟悉的吱呀聲。小俊在小房間裡睜開眼,聽見媽媽高跟鞋踢踢踏踏的聲音,接著是身體重重倒在客廳沙發上的悶響。他沒開燈,輕手輕腳地走出來,月光從窗戶漏進來,照見媽媽阿美癱坐在地板上,背靠沙發,頭髮散亂,假睫毛掉了一邊,口紅暈開,像一朵被雨打濕的花。
她身上還帶著酒店的味道:煙、酒、廉價香水混在一起。小俊蹲下去,輕聲叫:「媽,我泡茶給你。」
阿美沒回話,只抬手揮了揮,像在趕蒼蠅,又像在找什麼依靠。小俊進廚房燒水,動作熟練得像個大人。熱水沖進杯子,茶包的香氣微微散開,他端出來,跪坐在媽媽旁邊,把杯子遞到她唇邊。
阿美喝了一口,燙得皺眉,卻還是笑起來,聲音沙啞:「我家小俊……最乖了……最懂事……」
她忽然伸手,一把將小俊拉進懷裡。他的臉埋進媽媽柔軟卻帶著酒味的胸口,聽見她心跳亂糟糟的,像喝醉的鼓點。阿美的手熟練地解開自己襯衫的上兩顆釦子,胸罩往下一拉,露出飽滿的乳房,皮膚上還有淡淡的吻痕和煙灰燙傷的疤。
「來……媽媽的奶奶獎勵你……」她喃喃說著,像在哄一個還在吃奶的孩子,手按著小俊的後腦勺,把他往自己胸前壓。
小俊沒掙扎,也沒順從。他只是安靜地讓媽媽抱著,臉貼在那溫熱的皮膚上,聞到熟悉的味道——那是從小就伴著他長大的味道。他閉上眼,呼吸平穩,像小時候那樣,嘴唇輕輕含住媽媽的乳頭,不用力,只是含著,讓阿美覺得有人在疼她、在需要她。
阿美低低地笑,帶著醉意和鼻音,手撫著小俊的頭髮:「我家寶貝……只有你不會嫌棄媽媽……那些男人……都只想上完就走……只有你……永遠對媽媽好……」
她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滾燙地落在小俊的額頭上。小俊伸手,輕輕拍她的背,像在哄一個受委屈的小女孩。客廳安靜得只剩茶杯裡熱氣裊裊上升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阿美的呼吸變得均勻,抱著他的手臂慢慢鬆開,頭歪向一邊,睡著了。小俊慢慢抽身,把媽媽的衣服拉好,蓋上薄毯,又把茶杯拿進廚房洗乾淨。做完這些,他站在客廳門口,看了媽媽一眼,眼神裡沒有怨,也沒有恨,只有一種很深的、很深的疲憊。
他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痕。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下午小如老師說的話:「下次,可以再找你聊嗎?就我們兩個。」
他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心裡想:原來不管是媽媽、姊姊們、還是學校的老師、同學,大家需要的,都只是同一個東西——一個不會離開、不會嫌棄的人。
而他,從來學不會說「不」。
窗外,酒店的招牌燈還在閃,紅紅綠綠的光透進來,映在小俊乾淨的校服外套上。那件外套就掛在椅背上,等著明天一早,他又要穿著它,乾乾淨淨地去學校,繼續當那個「最乖、最懂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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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小俊照常起床,幫媽媽煮了醒酒湯,收拾好客廳的空酒瓶和散落的假睫毛。阿美醒來時,頭痛欲裂,抱著他撒嬌:「昨晚媽媽又喝多了,對不起喔……」小俊只是笑笑,輕聲說:「沒關係,媽,我習慣了。」阿美沒看見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極其細微的變化。
到了學校,他還是那個乾淨清爽、恭謙有禮的小俊。但當女同學們又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分享心事時,他開始在心裡多想了一層。
午休時,小薇又找上他。這次她心情不好,男朋友跟別的女生曖昧,被她發現了。她紅著眼眶,拉著小俊到樓梯間,聲音顫抖:「我好難過……我到底哪裡不夠好?」
小俊像往常一樣,先聽她說完,然後輕聲安慰:「不是你不夠好,是他不懂珍惜。」
小薇忽然抱住他,臉埋在他肩上,低聲抽泣。小俊的手懸在半空一秒,然後輕輕落下,拍她的背。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手沒有停在單純的安撫。他讓掌心緩緩滑到她的腰際,隔著制服薄薄的布料,感受到她身體的輕顫。
小薇沒推開,反而抱得更緊。
小俊低頭,在她耳邊極輕地說:「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讓你忘掉他一陣子。」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沒有半點強迫,像在問「要不要喝杯水」那樣自然。小薇愣了愣,抬起頭看他,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她咬了咬唇,沒說話,只是點了頭。
他們沒去更遠的地方,就在樓梯間轉角的陰影裡。小俊的手指熟練卻又小心地解開她襯衫的下兩顆釦子,指尖滑進去,輕輕撫過她尚未完全發育的柔軟。小薇的呼吸亂了,抓住他的手臂,卻不是阻止,而是更緊地貼近他。
小俊閉上眼,想起那些酒店姊姊們教他的「怎麼讓女人舒服」。他沒有急躁,也沒有貪婪,只是用最溫柔的方式,讓小薇在短暫的幾分鐘裡,忘記了男朋友、忘記了委屈,只剩下身體被珍惜、被需要的錯覺。
結束後,他幫她把衣服整理好,輕聲說:「現在好一點了嗎?」
小薇看著他,眼裡滿是複雜的情緒,既是感激,又是迷戀,還有一點點害怕。她點點頭,聲音細如蚊鳴:「小俊……謝謝你。」
從那天起,小俊心裡多了一扇悄悄打開的門。他依舊傾聽,依舊溫柔,但當對方需要更深的安慰時,他不再只是停在言語。他開始用身體,用那些從小被教會的技巧,去填補別人心裡的空洞。
他告訴自己:這不是傷害,這是幫助。她們難過時,我讓她們好過一點;她們孤單時,我讓她們覺得被需要。這不是壞事。
只是,每一次結束後,他都會一個人去洗手間,用冷水洗手、洗臉,洗得很用力,像要把什麼東西洗掉。鏡子裡的少年,依舊乾淨清秀,酒窩淺淺,誰也看不出他已經開始用另一種方式,延續那個從林森北路帶出來的習慣。
他開始害怕,又隱隱期待:下一個需要「安慰」的人,會是誰?
是更黏上他的小薇?是已經約了他第二次的小如老師?還是……某個他從沒想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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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鈴響後,走廊上人潮漸漸散去,只剩拖堂的老師和急著社團的學生。小俊背著書包,低頭走著,腦子裡還殘留著午休時小薇靠在他肩上輕輕喘息的畫面。他告訴自己,那是「安慰」,但心底卻有什麼東西在隱隱作痛。
轉角處,有人輕聲叫他:「小俊。」
他抬頭,看見小如老師倚在辦公室門邊,手裡拿著一疊剛收上來的作業,馬尾微微散了幾綹頭髮,眼鏡後的眼睛帶著一絲疲憊,卻在看到他時立刻亮起來。
「老師。」小俊停下腳步,習慣性地笑了笑,那種溫順、讓人安心的笑。
小如老師左右看了一下,走廊已經沒什麼人,她壓低聲音:「有沒有空?老師想跟你聊聊……就像上次說的,就我們兩個。」
她的語氣輕快,卻藏不住一點緊張,指尖無意識地捏緊了作業本的邊角。小俊注意到她今天穿的不是平時的襯衫加窄裙,而是一件淺米色的針織洋裝,領口開得比平常低一點,隱約能看見鎖骨的線條。
他心裡那扇新開的門,又悄悄動了一下。
「好啊。」他點頭,聲音溫溫的,「去哪裡?」
小如老師鬆了口氣,嘴角揚起:「輔導室吧,現在沒人。」
輔導室在教學大樓最裡側,一間小房間,裡面有兩張單人沙發、一張茶几,窗簾拉著,燈光昏黃,平時用來做個別輔導。此刻門一關上,整個空間立刻變得密閉而安靜,只聽得到兩人輕淺的呼吸。
小如老師把作業本放在茶几上,請小俊坐下,自己卻沒坐對面,而是直接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兩人膝蓋幾乎相碰。她脫了外套,搭在椅背,針織洋裝的布料貼身,勾勒出她年輕卻已經成熟的曲線。
「其實……」她開口,聲音比平常低,「我最近跟男朋友吵架了。他說我太冷淡,不夠主動。」她自嘲地笑了笑,側過頭看小俊,「你覺得呢?老師是不是很無趣?」
小俊沒立刻回答,只是安靜地看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像在邀請人把所有心事都倒出來。小如老師被看得心跳加速,忍不住繼續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想對他好,卻總是做不好。」
說到這裡,她的手輕輕搭上小俊的膝蓋,像在尋求一點支撐:「小俊,你身邊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你,你一定很懂怎麼讓人開心,對不對?」
小俊的視線落在她手上,沒有移開。他輕聲問:「老師需要我幫忙嗎?」
這句話說得極輕,卻像一把鑰匙,直接轉開了某個鎖。小如老師的呼吸明顯亂了,她咬了咬下唇,終於點頭:「嗯……我想知道……怎麼做,才會讓人覺得被愛。」
小俊沒再說話。他慢慢靠近,動作溫柔得像在碰一件易碎的東西,先是用指尖撫過她的臉頰,然後低頭,嘴唇輕輕貼上她的。那不是青澀少年的吻,而是帶著某種熟練的克制與試探,舌尖輕掃過她的下唇,引導她張開嘴。
小如老師輕哼一聲,手臂自然地環上他的脖子,整個人軟進他懷裡。小俊的手順著她的背滑下去,隔著針織布料感受到她微微發燙的肌膚。他沒急著更進一步,只是吻得更深,讓她完全沉溺在這突如其來的溫柔裡。
幾分鐘後,他微微退開,額頭抵著她的,聲音低啞卻依舊溫順:「這樣……老師會覺得被愛嗎?」
小如老師的眼鏡已經歪了,臉頰緋紅,眼神迷離。她點點頭,手指抓住他的校服領口,像怕他跑掉:「再……再多一點,好不好?」
小俊沒拒絕。他的手終於滑進洋裝下擺,指尖沿著大腿內側緩緩向上,找到那片已經濕潤的布料,輕輕按壓。小如老師顫了一下,喉嚨裡溢出細碎的嗚咽,卻把腿分得更開,任由他探索。
整個輔導室只剩下布料摩擦的聲音、壓抑的喘息,和窗簾外偶爾傳來的遠處腳步聲。小俊閉上眼,用那些從酒店姊姊、從媽媽身上學來的技巧,讓小如老師在這短短的放學後時光裡,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老師,忘記了年齡、身份和規矩,只剩下最原始的被需要、被填滿的錯覺。
結束後,他幫她整理好衣服,擦掉她唇角的口紅痕跡,動作細緻得像在照顧一個剛哭完的小女孩。小如老師靠在他肩上,聲音沙啞:「小俊……你怎麼……這麼會……」
小俊笑了笑,沒回答,只是輕拍她的背:「老師現在好一點了嗎?」
她點頭,眼裡滿是複雜的情緒:滿足、愧疚、貪戀,還有隱隱的害怕。
門外,天已經完全黑了。小俊背起書包,轉身要走時,小如老師忽然拉住他的手,低聲說:「下次……還可以找你嗎?」
小俊停了一秒,轉過頭,依舊是那個溫順的笑:「可以啊,老師隨時找我。」
走出輔導室的那一刻,走廊空蕩蕩的,只剩日光燈冷白的光。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小如老師的溫度。
他心裡想:原來老師也一樣。
只是,這次結束後,他沒有去洗手間洗手。他只是深吸一口氣,把書包背得更緊,走向林森北路的霓虹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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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校園餐廳永遠熱鬧得像菜市場,尤其是小俊坐的那一桌。
他總是選靠窗的角落,餐盤裡永遠是簡單的便當——睡眼惺忪的媽媽早上隨便塞的飯糰加滷蛋,或是自己用零用錢買的雞腿便當。女生們卻像聞到花蜜的蜜蜂,一下課就自動聚過來,把桌子圍得水洩不通。
今天也不例外。
「小俊!你聽說了沒?隔壁班小美跟籃球隊那個高個子分手了!聽說是被抓包在體育器材室……」說話的是小薇,現在的她看小俊的眼神總是多了一層黏膩,自從樓梯間那次之後,她坐的位置永遠離小俊最近。
旁邊的體育委員小玲搶著接話:「我聽說不是器材室,是頂樓!而且小美哭得超慘,還說那男的腳踏兩條船!」
另一個短髮女生小琪湊過來,壓低聲音卻又興奮得發亮:「你們知道嗎?其實那男的還跟高一的某個學妹……嘿嘿。」
女生們一陣尖叫和竊笑,筷子敲著餐盤,像一場小型的八卦派對。小俊坐在中央,低頭吃飯,偶爾抬眼笑了笑,插一句:「真的啊?那小美現在還好嗎?」或者「那男的也太過分了吧。」
他的聲音永遠溫溫的,像是把每個人的情緒都輕輕接住,又不沾上自己。女生們說得更起勁,因為知道在小俊這裡,不會被笑、不會被說「你太八卦」,只會被好好聽著。
遠處幾桌,班上的男生看著這一幕,表情複雜。
「靠,又來了。那傢伙到底有什麼魔力?」胖子阿偉咬著雞腿,語氣酸溜溜的。
旁邊的眼鏡男小明推推眼鏡,低聲說:「我跟你們說,小俊絕對是Gay啦。不然怎麼可能對女生這麼冷淡?每天被圍成那樣,換我早就爽翻了,他倒好,連手都不牽。」
阿偉嗤笑一聲:「就是啊!要不是Gay,誰會只聽不動手?」
這話很快傳開了。先是男生廁所的塗鴉牆上出現「小俊♡男生?」的字樣,接著是籃球場邊的竊竊私語,甚至有人在LINE群組裡發了一張小俊被女生圍住的背影照,配文:「後宮佳麗三千,卻一個都不碰,這合理嗎?😂」
小俊聽到這些流言,是某天放學後,在鞋櫃前換鞋時。
兩個高一的男生經過,壓低聲音卻又故意大聲說:「聽說高二三班那個小俊是Gay喔,超會裝的。」
小俊的手頓了頓,慢慢把球鞋綁好,站起身時,嘴角還是掛著那個淺淺的酒窩笑。他轉頭看了那兩個學弟一眼,語氣輕柔得像在問天氣:「你們吃過飯了嗎?」
兩個學弟愣住,臉紅了一下,慌慌張張跑開。
他沒生氣,也沒解釋。只是背著書包,走進夕陽裡的校門。
晚上回家,林森北路的燈又亮了。媽媽還沒下班,家裡安靜得只剩冰箱的嗡嗡聲。小俊坐在書桌前寫作業,卻忽然停下筆,想起那些流言。
Gay?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那雙曾經撫過媽媽的乳房、撫過酒店姊姊的大腿、撫過小薇的腰、撫過小如老師肌膚的手。
他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不是「不碰」,而是「誰都需要就碰誰」,不知道那些男生會是什麼表情。
是更忌妒,還是更害怕?
他搖搖頭,繼續寫作業。窗外,酒店的音樂聲隱隱傳來,像一首永遠唱不完的老歌。
他心裡想:隨便他們說吧。
反正,他從來就不屬於任何一個標籤。
也不屬於任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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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的教室後排,陽光從窗簾縫隙斜斜灑進來,幾個女生圍成一小圈,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興奮。
「你們說……小俊真的是Gay嗎?」先開口的是小琪,她咬著吸管,眼睛瞟向教室前排的小俊——他正低頭看書,側臉乾淨得像漫畫裡走出來的少年。
小薇立刻皺眉,反應最大:「怎麼可能!他才不是!」她聲音有點急,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太激動,連忙補一句,「我是說……他對我們都超好的啊。」
小玲托著下巴,壞笑:「就是因為對我們太好了,才可疑啊。每天被這麼多人圍著,連手都不牽一下,換成別的男生早忍不住了吧?」
另一個長髮女生小芳輕聲說:「而且他從來不主動追誰,也沒聽說有喜歡的人……真的有點奇怪。」
小琪眼睛一亮,湊近大家:「要不要……我們來驗證一下?」
教室裡瞬間安靜了一秒,接著是壓抑的竊笑。
「怎麼驗證?」小薇問,雖然語氣帶著點不情願,但眼神裡卻閃過一絲期待。
小琪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下週五不是校慶排練嗎?晚上會有社團留在學校準備道具跟舞台。我們找個理由把小俊留下來,然後……製造一點『機會』,看他會不會上鉤。」
小玲拍手:「好主意!就說班級要出佈置,需要人手幫忙。其他人先走,只留我們幾個跟他。」
小芳紅著臉補充:「然後……可以玩點遊戲啊,真心話大冒險什麼的,慢慢把氣氛搞曖昧一點……」
小薇咬了咬唇,沒反對,只是低聲說:「別太過分喔,他要是真的不喜歡女生,我們也不能逼他。」
小琪眨眨眼:「放心啦,就是驗證而已。如果他真的是……我們就當沒事,繼續當他閨蜜。如果不是……」她故意拖長音,幾個女生對視一眼,都笑了。
計畫就這麼定下來了。
她們不知道的是,那天午休,小俊其實聽見了後排斷斷續續的竊竊私語。他沒抬頭,只是翻書的手指微微停頓了一下,嘴角那抹淺笑依舊溫柔。
他心裡想:驗證啊……
也好。
反正,他從來就不拒絕「被需要」。
只是這一次,他隱隱覺得,遊戲可能會玩得比她們想像的還要大。
校慶前夕的晚上,學校會變得很安靜,走廊燈一盞盞熄滅,只剩活動中心的燈還亮著。
那裡,會有幾個女生、一些道具、昏黃的燈光,和一個永遠溫順的少年。
她們想驗證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女生」……
校慶前夕,星期五晚上七點半。
活動中心三樓的美術教室被班上借來當臨時道具室,裡面堆滿了紙板、顏料、氣球和布條,空氣中混著油漆和膠水的味道。窗戶拉著深藍色的布簾,只剩頂燈和一盞老舊的立燈還亮著,光線昏黃,像一間被遺忘的秘密基地。
其他人早就收拾完走了,只剩下小俊和小薇、小琪、小玲、小芳四個女生。
「真的謝謝你留下来幫忙啦,小俊!」小琪笑得甜甜的,把最後一箱氣球推到角落,「沒你我們肯定弄不完。」
小俊彎腰撿起地上的剪刀,溫柔地笑:「沒關係,反正我家也沒人等我吃飯。」
小薇聽到這句,心裡微微一刺,卻沒說話,只是默默把顏料蓋蓋好。
道具大致收完後,小玲忽然拍手:「嘿,既然都留到這麼晚了,不如玩個遊戲再走吧?真心話大冒險!輸的人接受懲罰~」
女生們立刻起鬨附和。小俊沒反對,只是聳聳肩:「好啊,我聽你們的。」
遊戲開始得很單純。
第一輪是小芳轉瓶子,瓶口對準小琪。小琪選了大冒險,被要求打電話給暗戀的學長說一句「我喜歡你」。她紅著臉打完,大家笑成一團。
第二輪、第三輪,氣氛漸漸熱起來。有人承認第一次接吻的對象,有人被迫模仿老師的口頭禪。懲罰還算可愛,沒人越界。
直到瓶子第四次轉完,穩穩停在小俊面前。
教室忽然安靜了。四個女生對視一眼,眼裡都閃著同樣的默契。
小薇清了清嗓子,聲音裝得若無其事:「小俊……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小俊抬眼,看著她們一個個微微發紅的臉,嘴角那抹酒窩笑意更深:「大冒險吧。」
小琪立刻接話:「那……我們四個一人親你一下,你不准躲,由我們決定親哪裡!」
話一出口,空氣瞬間變得黏稠。小芳「呀」了一聲,假裝捂臉,卻從指縫偷看。小玲興奮地拍大腿:「公平吧?我們都親,你不能拒絕喔!」
小俊沒說話,只是安靜地點了頭,眼神溫順得像一隻任人撫摸的貓。
第一個是小琪。她爬起來,跪坐在小俊面前,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輕輕啄了一下,然後紅著臉退開,笑著說:「好軟喔!」
第二個是小玲。她膽子大,直接親在小俊的嘴角,留了半秒才離開,舌尖還故意輕輕掃過一下。小俊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卻沒躲。
第三個輪到小芳。她緊張得手指都在發抖,選了額頭,親下去時卻因為太用力,發出「啾」的一聲,大家又是一陣笑。
最後是小薇。
她坐到小俊正對面,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幾秒,才慢慢湊近。這一次,她沒親臉頰,也沒親嘴角,而是直接覆上他的唇。起初只是貼著,然後她張開嘴,舌尖試探地探進去,找到他的,輕輕纏繞。
教室裡的笑聲停了,只剩下曖昧的呼吸聲。
小薇吻得很深,像要把這些天累積的嫉妒、佔有欲和說不清的情緒都宣洩出來。小俊沒推開她,反而抬起手,輕輕扣住她的後頸,回應得溫柔而熟練。
一分鐘,還是兩分鐘?時間像被拉長了。
小薇終於退開時,嘴唇紅腫,眼神迷離。她低聲說:「……你不是Gay。」
小琪吞了吞口水,聲音有點啞:「那……遊戲繼續?」
瓶子沒再轉了。
小玲先開口,聲音輕飄飄的:「其實……我們今天留下來,不只是玩遊戲。」
她說完,自己先脫了外套,裡面只剩一件薄薄的背心。小芳紅著臉跟著脫。小琪乾脆把襯衫最上面的三顆釦子解開,露出鎖骨和淺淺的溝壑。
小薇沒動,只是看著小俊,眼神像在問:你會拒絕我們嗎?
小俊沒說話。他站起來,把立燈的燈罩轉了一下,讓光線更暗,然後走到門邊,把門反鎖。咔噠一聲,在安靜的教室裡格外清晰。
他回過身,聲音還是那麼溫柔,卻帶著一點從未有過的低啞:
「你們想驗證什麼……我都配合。」
燈光下,他的校服襯衫被拉開了第一顆釦子,露出少年纖細的鎖骨。眼神依舊清澈,卻多了一層讓人顫慄的東西。
四個女生同時屏住了呼吸。
那一晚,美術教室的門沒再打開。
窗簾後,偶爾傳出壓抑的喘息、布料摩擦的聲音,和女生細碎的嗚咽。小俊像往常一樣,耐心、溫柔、不拒絕。他用手、用唇、用那些從林森北路帶出來的技巧,讓她們一個接一個得到想要的「證明」。
他都讓她們覺得自己是被珍視的、被需要的。
直到最後一個人也軟在他懷裡,他才輕輕喘著氣,額頭抵著小薇的肩,低聲說:
「現在……相信了嗎?」
沒人回答。只有凌亂的呼吸,和窗外遠處傳來的校慶音樂聲。
那一夜之後,班上的女生看他的眼神變了。不再只是閨蜜的依賴,多了一層說不出口的親密與祕密。
而小俊,依舊每天乾乾淨淨地來上課,笑起來還有酒窩。
只是,他心裡那扇門,已經徹底打開,再也關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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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慶過後的日子,表面上看起來一切如常。
中午的餐廳角落,那張桌子還是小俊的「專座」。女生們依舊準時報到,帶著便當或飲料,圍成一圈,聲音熱鬧得像從沒變過。
「聽說了沒?高三那個學長跟輔導室的實習老師被抓包了!在停車場耶!」
「真的假的?那老師不是才二十幾歲?膽子也太大了吧!」
「哈哈哈,男人都是這樣啦,一有機會就……」
笑聲此起彼落,筷子敲著餐盒,八卦一個接一個。小俊坐在中間,低頭吃飯,偶爾抬眼笑笑,插一句「哇,這麼勁爆?」或者「那學長也太不小心了。」
一切都跟以前一樣。
但只有她們自己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徹底不一樣了。
小薇現在坐得離小俊最近,膝蓋總是若有似無地碰著他的腿。說話時,她會不自覺地用手指繞著頭髮,眼神黏在他臉上,比以前更黏膩。
小琪講到興奮處,會忽然伸手去捏小俊的手臂,笑著說:「對吧,小俊你說是不是?」手指停留的時間比以前長,像是確認什麼。
小玲膽子最大,有時候會直接把頭靠在小俊肩上,假裝看他手機,呼吸噴在他脖子邊,低聲說:「這個好好笑喔……」其實根本沒在看螢幕。
小芳還是最安靜的那個,但她現在看小俊的眼神,總是帶著一點紅暈和閃躲。偶爾夾一塊肉到他便當裡,聲音細細的:「這個……你喜歡吃的。」
小俊呢?他還是那個小俊。笑起來有酒窩,說話溫溫柔柔,從不拒絕任何人的靠近。偶爾被碰觸時,他會輕輕回握,或者把手臂借給對方靠,一切都自然得像呼吸。
只是女生們心裡,都藏著同一份說不出口的感覺——
像偷吃禁果後的甜蜜與罪惡感。
像共享一個巨大秘密的親密與不安。
像明明知道不該再繼續,卻又忍不住想再靠近的貪婪。
有一次,四個女生聚在一起。
小琪壓低聲音問:「你們說……我們那天,是不是太瘋了?」
小玲立刻笑:「瘋什麼?又沒人知道。再說,是他自己配合的啊。」
小芳小聲說:「可是……我現在看到他,就會想起那天……心跳好快。」
小薇沒說話,只是低頭咬吸管,眼底閃過一絲複雜。她想起那天最後,是自己騎在他身上,哭著到高潮,而他抱著她,像抱著一個脆弱的孩子。
她忽然覺得害怕——害怕這份親密不是只屬於她一個人。
午休結束的鈴聲響起,大家收拾東西準備回教室。小俊站起來時,小薇忽然拉住他的袖子,低聲問:「今天……放學後,有空嗎?」
其他三個女生動作一頓,同時轉頭看過來。
空氣凍結了一秒。
小俊笑了笑,聲音還是那麼乖:「有啊,你們要一起嗎?」
小薇咬了咬唇,沒回答。小琪忽然插話:「一起啊!人多熱鬧~」
小玲壞笑:「對啊,上次美術教室不是挺好玩的?」
小芳紅著臉沒說話,但眼神已經出賣了她。
小俊點點頭,沒拒絕:「好,那放學後見。」
她們看著他走遠的背影,心裡同時浮現同一個念頭:
這次,會不會又失控?
又或者,她們根本就盼望著失控。
而小俊,走在走廊上,陽光灑在他乾淨的校服上。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想起那天晚上,四個女孩輪流在他掌心留下的溫度。
他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原來,一旦開了這扇門,就再也沒有人想關上。
包括他自己。
放學後的美術教室,門一關上,氣氛就變了。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只剩立燈那盞昏黃的光。小琪把音響打開,放了一首慢節奏的韓團歌,音量調得剛好蓋住走廊偶爾的腳步聲。
「今天……我們不玩遊戲了。」小玲先開口,聲音裡帶著一點顫抖的興奮。她把書包扔到角落,直接坐上其中一張課桌,裙子往上捲了一截,露出大腿內側淡淡的指痕。那是上一次留下的。
小芳紅著臉,把門又反鎖了一次,咔噠。
小薇沒說話,只是走到小俊面前,抬手解開他襯衫的第一顆釦子,然後第二顆。她的手指有點涼,卻在發抖。小俊低頭看著她,沒有阻止,也沒有幫忙,只是安靜地任她動作。
「今天……」小薇終於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想一個人先。」
空氣瞬間緊繃。
小琪挑眉:「喂,說好大家一起的耶。」
小玲從桌上跳下來,笑得有點僵:「對啊,小薇,你這樣太不公平了吧。」
小芳沒出聲,但眼神已經開始慌亂。
小薇沒理她們,只是抬眼看小俊,問了一句:「可以嗎?」
那雙眼睛裡有佔有,有乞求,也有害怕被拒絕的脆弱。
小俊沉默了兩秒,然後輕輕點頭。
「可以。」
他說得溫柔,像在答應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要求。
小薇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她抓住小俊的手腕,把他拉到教室最後面那排堆滿布料的角落,直接把他推坐在一疊軟墊上,然後跨坐上去。
其餘三個女生愣在原地,看著小薇的背影開始上下起伏,聽見布料摩擦的聲音,還有她壓抑不住的細碎嗚咽。
沒人動,也沒人說話。
小琪先反應過來,她咬了咬唇,忽然笑了一聲,走到他們旁邊,蹲下來,從後面抱住小薇的腰,低聲說:「那我幫你。」
小玲跟著走過去,從另一邊吻住小薇的脖子。
小芳站在原地,手指絞得發白,最後還是慢慢走了過去,跪在小俊面前,顫抖著伸手解他的皮帶。
整個教室,很快只剩下喘息、布料撕裂的聲音,和女生們越來越放肆的哭聲與笑聲。
小俊閉著眼,頭靠在牆上,任由她們輪流、交疊、爭搶。他的手被拉到這裡,又被拉到那裡;他的唇被吻得紅腫;他的身體成了她們唯一能確認彼此還活著、還擁有他的證明。
那一天,她們不再滿足於「驗證」。
她們開始爭奪。
爭奪誰能先得到他,誰能讓他發出聲音,誰能讓他看著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而小俊,依舊沒有拒絕任何人。
只是到最後,當所有人都癱軟在地,汗水、淚水、體液混在一起時,小薇靠在他胸口,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小俊……你到底喜歡誰?」
教室安靜得可怕。
小俊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溫柔得像在哄小孩:
「我喜歡你們啊。」
他說得真誠,眼神清澈。
卻讓四個女生同時心臟一沉。
因為她們終於明白,
他真的誰都喜歡,也誰都不屬於。
那一刻,小薇哭了,不是因為爽,而是因為第一次真正感到害怕。
她們共同擁有的,其實從來就不是他的心。
只是他的身體,和他永遠學不會說「不」的那句話。
窗外,夜色已經很深。
美術教室的燈還亮著,像一盞永遠不會熄的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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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教室外的走廊,燈光早已熄滅,只剩安全出口的綠色指示燈在黑暗中微微發亮。
小如老師站在轉角處,背緊緊貼著牆,手指死死抓住胸前的針織外套邊緣。她本來只是巡堂,校慶後的晚上,學校偶爾會有學生留下来搞亂,她想確認沒人忘記關燈。
卻沒想到,會在門縫裡看到這一幕。
門沒關嚴,留了一條細縫,昏黃的燈光從裡面漏出來,像一道誘人的傷口。她起初只聽見笑聲和音樂,然後是小薇那句「我想一個人先」,接著是布料摩擦的聲音、壓抑的喘息、女生們交疊的嗚咽……
她看見小俊坐在軟墊上,襯衫被解開了大半,鎖骨和胸口滿是紅痕。四個女學生像藤蔓一樣纏上去,爭搶著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身體。而他,始終閉著眼,嘴角掛著那抹她熟悉的溫柔淺笑,像在安撫,又像在享受。
小如老師的指甲掐進掌心,疼得發麻。
她想起輔導室那天下午,自己也是這樣軟在他懷裡,忘記了自己是老師,只剩下最原始的渴望。她當時覺得那是「被理解」「被疼愛」,甚至還貪戀地想再來一次。
現在看來,那不過是他慣用的手法。
人畜無害的臉,永遠不拒絕的態度,溫柔得像一張網,把一個又一個女人網進去,然後讓她們心甘情願地沉淪。
她心裡翻騰著好幾種情緒——
憤怒:他怎麼能這樣對待那些還未成年的女學生?
嫉妒:為什麼連她們也能擁有他更多,而她卻只能在輔導室偷那麼一點?
羞恥:自己不也差點變成同樣的犧牲品?
還有,一絲隱隱的、心疼般的複雜:這個少年,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會變成這樣?
她沒有推門進去,也沒有出聲制止。只是安靜地站到所有聲音平息,燈光熄滅,學生們一個接一個偷偷溜走。
她看見小俊最後一個離開,書包背得整整齊齊,頭髮只是微微亂,臉上乾淨得看不出剛才發生過什麼。他走過她藏身的轉角時,甚至還停了一下,像察覺到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徑直下了樓。
小如老師靠著牆滑坐下來,抱著膝蓋,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第二天中午,午休鈴剛響。
小俊照例坐在餐廳角落,被女生們圍著。小薇靠在他肩上,小琪在夾菜給他,小玲和小芳的眼神黏膩得像化不開的糖。
小如老師出現在桌邊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穿著一身素色的襯衫加窄裙,頭髮綁得一絲不亂,眼鏡後的眼神平靜得近乎冷淡。
「小俊。」她聲音不高,卻讓整桌瞬間安靜,「可以借你一下嗎?老師有點事想單獨跟你談談。」
女生們面面相覷,小薇的手指微微收緊,抓著小俊的袖子。
小俊抬起頭,對小如老師笑了笑,那個招牌的、帶酒窩的笑:「好啊,老師。」
他站起來,跟著小如老師離開餐廳,留下四個女生不安地面對彼此。
輔導室,門關上。
這一次,小如老師沒坐他旁邊,而是坐在對面,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像在進行一場正式的個別輔導。
「小俊,」她直視他的眼睛,聲音平穩,「昨天晚上,美術教室的事,我都看到了。」
小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溫溫地問:「老師……想說什麼?」
小如老師深吸一口氣:「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你是真的那麼會傾聽、那麼溫柔,所以女生們都離不開你?」
「還是……你只是戴著一張人畜無害的面具,享受看她們一個個為你瘋狂?」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卻更尖銳:
「包括我。」
「那天在這裡,我也是其中一個,對不對?」
輔導室安靜得只剩鐘錶的滴答聲。
小俊垂下眼,睫毛在臉頰投下細碎的陰影。他沒立刻回答,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那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過了很久,他才抬起頭,眼神依舊清澈,卻第一次多了一絲疲憊。
「老師……」
「你想聽真話,還是想聽我繼續當那個『好人』?」
這一次,輪到小如老師愣住了。
輔導室的空氣像被抽乾了,只剩牆上時鐘的滴答聲,一下一下敲在心上。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語,卻又清晰得讓人無法逃避。
「老師……你想聽真話,對吧?」
他沒等小如老師回答,就繼續說下去,眼神落在桌面上某個不存在的點,像在看一條很長很長的路。
「我媽媽十八歲生了我。她在林森北路的酒店上班,陪酒、賣笑,什麼都做。從我會走路開始,我就被帶去那裡。那些『姊姊』們下班前會圍過來,抱我、親我、教我怎麼摸她們,怎麼讓她們舒服。她們說我是她們的『小寶貝』,說只有我不會嫌棄她們,不會像客人那樣用完就走。」
他的語氣平平的,沒有憤怒,也沒有哭腔,就像在講一個跟自己無關的故事。
「我媽媽喝醉的時候也一樣。她會把我抱在懷裡,讓我……像小時候那樣含著她的乳頭,然後摸我,說『小俊長大了』。我從來不推開,因為如果推開,她們就會哭,會覺得自己連最後一點溫暖都沒了。」
小俊抬起頭,第一次直視小如老師的眼睛。那雙總是溫柔清澈的眼睛,此刻像一潭深水,底下藏著很多很多東西。
「我學會了傾聽,學會了不拒絕,學會了用手、用嘴、用身體讓她們覺得被需要。因為那是她們唯一想要的東西,也是我唯一能給的東西。」
他頓了頓,嘴角扯出一抹極淡的笑,帶著自嘲。
「到了學校,我還是那樣。女生們來找我哭、找我抱怨、找我聊天,我就聽,然後……如果她們需要更多,我就給更多。因為我不知道怎麼說『不』,也不知道怎麼只喜歡一個人。」
「小薇、小琪她們……那天晚上,她們想『驗證』我是不是喜歡女生,我就讓她們驗證了。因為拒絕的話,她們會難過,會覺得自己不被需要。」
「老師你也是。」他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那天在輔導室,我看得出來你很孤單,很想被人抱。所以我抱了你,吻了你,讓你舒服。不是因為我喜歡玩弄誰,只是……習慣了。」
輔導室徹底安靜下來。
小如老師的眼睛紅了,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小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雙乾淨、修長,卻不知碰過多少人的手。
「我不是好人,老師。我也不是混蛋。我只是……從來沒學過怎麼把自己關起來。那些姊姊、媽媽、你們……你們靠近我時,我只能給你們想要的,因為那是唯一我會做的事。」
「可是我好累。」
這句話說出口時,他的聲音終於裂了一道縫,像一個终于卸下所有偽裝的少年。
「我不知道怎麼停下來。每次有人需要我,我就給,給到自己什麼都不剩。可到最後,她們還是會問『你到底喜歡誰』,而我答不出來,因為我怕一說喜歡誰,就會讓其他人傷心。」
「老師……」
他抬起頭,眼裡有很淡很淡的水光,卻沒有掉下來。
「你問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從來沒有人教過我,怎麼好好愛一個人,也怎麼好好愛自己。」
輔導室裡的空氣像被凍住了。
小如老師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看著他乾淨的校服、溫柔的酒窩,和那雙藏著無數夜晚的眼睛。
她忽然覺得自己問的那個問題,好殘忍。
因為他從來就不是在玩弄誰。
他只是在用盡全力,活在一個從小就教會他「不能拒絕」的世界裡。
而現在,他終於對一個人,說出了最深的真話。
輔導室的空氣像被抽空許久,靜得只剩小俊最後那句「我也不知道」還在迴盪。
小如老師看著他,那個永遠乾淨、永遠溫柔、卻原來傷得這麼深的少年。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滑下來,卻沒有發出聲音。她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小俊面前。
小俊下意識想站起來,卻被她輕輕按住肩膀。
「別動。」她聲音啞啞的,帶著一點顫。
然後,她彎下腰,把他抱進懷裡。
不是那種曖昧的擁抱,也不是老師對學生的安慰。她抱得很緊,像要把他整個人包進來,額頭抵著他的頭頂,手掌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在哄一個受驚的小動物。
小俊整個人僵住了。他的手懸在半空,幾秒後,才慢慢、試探性地回抱住她。手指碰到她背上的布料時,微微發抖。
小如老師把臉埋進他的肩窩,聲音悶悶地傳出來,卻一字一句都清楚:
「小俊……你聽好了。」
「你不是只有給別人溫暖的義務。」
「你也有需要,也可以被滿足。」
「你也可以哭,也可以生氣,也可以說『我不要』。」
「你不需要永遠當那個懂事的好孩子,不需要永遠讓別人靠著你才覺得自己有價值。」
「你也可以被抱,被疼,被允許脆弱。」
她說一句,就抱得更緊一點,像怕他跑掉。
小俊的呼吸開始亂了。他閉上眼,額頭抵著她的肩,第一次有人這樣抱他,不是為了索取,不是為了發洩,而是單純地想讓他被保護。
他試著深呼吸,卻吸進一口顫抖的氣。
「老師……」他的聲音細得幾乎聽不見,「我不會……我不知道怎麼做。」
小如老師輕輕撫著他的後腦勺,像撫一隻受傷的貓。
「沒關係。」她說,「從現在開始,我教你。」
「我教你怎麼說『不』,怎麼把門關起來,怎麼只對自己好的人敞開心。」
「也教你……怎麼被愛。」
「你不需要一個人扛那麼久。」
「現在,有我在。」
小俊終於把臉埋進她懷裡,手指抓緊她的衣服,像抓著一根救命的繩子。他的肩膀開始輕輕顫抖,沒有哭出聲,只是無聲地洩露所有壓抑了十幾年的疲憊。
小如老師就這樣抱著他,一下一下拍他的背,直到他的呼吸慢慢平穩。
窗外,陽光從百葉窗縫隙透進來,落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
那一刻,小俊第一次感覺到:
原來,被抱著的時候,可以不用給任何人什麼。
只需要,被允許當一個普通、會痛、會累的少年。
輔導室的門緊閉著,外面走廊偶爾傳來學生的笑鬧聲。
但裡面,很安靜。
安靜得,像終於有人幫他把那扇永遠開著的門,輕輕合上了一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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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剛過,走廊上人潮散去,四個女生卻沒回教室。
小薇、小琪、小玲、小芳鬼鬼祟祟地跟在小俊和小如老師後面,腳步放得很輕,像四隻小貓。她們看見小如老師把小俊帶進輔導室,門「咔」一聲關上,還上了鎖。
四個人立刻貼到門外,耳朵緊緊貼著門板,屏住呼吸。
裡面聲音很小,斷斷續續傳出來。
先是小如老師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啞:「……你可以被滿足……你也有需要……」
然後是長長的沉默,接著是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音,像有人站起來,又像有人被抱住。
小玲嘴巴張成O型,小聲嘀咕:「抱……抱住了?」
小琪瞪大眼:「老師在抱小俊?!」
小芳臉紅得快滴血,捂著嘴不敢出聲。
小薇的指甲掐進掌心,眼神陰沉。她聽見小俊的聲音,極低極低,帶著從未聽過的顫:「……我不會……我不知道怎麼做……」
再後面,又是小如老師溫柔得過分的語調:「沒關係……我教你……從現在開始,有我在……」
四個女生對視一眼,心裡同時翻起驚濤駭浪。
小薇咬牙,低聲:「老師……在撩小俊?」
小琪皺眉:「不對,聽起來不像單純撩……好像在哄他?」
小玲抱臂:「不管是什麼,老師明顯想獨佔他!」
小芳小小聲:「那……我們怎麼辦?」
她們悄悄退開,躲到樓梯間的死角,圍成一圈,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小薇先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卻藏不住嫉妒:「不能讓老師得逞。小俊是我們的。」
小琪點頭:「對,他先是我們的。」
小玲眼睛一亮,壞笑:「那就再來一次,把他拉回來。」
小芳猶豫:「可是……他今天看起來怪怪的。」
小薇冷笑一聲:「那就用我們的方式讓他記起來,他屬於誰。」
四個人頭湊得更近,最後一致決定:
這週六晚上,校外。
小琪家有親戚在市區開民宿,能偷偷拿到鑰匙。
她們說是「班上女生的小聚會」,只邀小俊一個男生。
主題還是「真心話大冒險」。
但這次,她們不打算玩遊戲。
她們要讓小俊徹底忘記今天輔導室裡的擁抱,忘記小如老師說的那些「我教你」、「有我在」。
她們要用身體、用眼淚、用所有能用的方式,讓他記起:
只有她們,能給他最瘋狂、最放肆、最不需要說「不」的溫暖。
週六晚上八點,套房門口。
小俊背著書包,按下門鈴。
門開時,四個女生都穿著輕薄的家居服,頭髮散著,臉上化了淡妝,房間裡飄著香香的精油味,燈光調成粉紅色。
小薇上前,拉住他的手,笑得甜卻帶著一點狠:
「進來吧,小俊。」
「今晚……我們玩到天亮,好不好?」
小俊踏進套房的那一刻,門在身後輕輕關上,鎖舌落定的聲音像一聲嘆息。
房間不大,卻被布置得曖昧而溫柔。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只剩床頭兩盞小燈灑出粉紅色的光暈,空氣中飄著甜膩的精油香,像是茉莉混了依蘭,濃得讓人頭暈。床上鋪了潔白的床單,角落還擺了幾個抱枕,背景音樂是低沉緩慢的R&B,鼓點像心跳。
這一切,都太熟悉了。
熟悉得讓小俊的腳步在玄關處頓住。
他腦海裡閃過林森北路那些昏黃的包廂:同樣的粉紅燈光,同樣的甜膩香味,同樣的柔軟床單和低緩音樂。媽媽和姊姊們就是在那樣的房間裡,笑著迎接一個又一個男人,然後用身體換取短暫的溫暖與金錢。
他忽然覺得喉嚨發乾。
「這不是……媽媽工作的地方嗎?」
這句話很輕,轻到幾乎是喃喃自語,卻還是被離他最近的小薇聽見了。
小薇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拉著他的手往裡走:「什麼啊,這是我們特地為你準備的呀!喜歡嗎?聞起來香香的,對不對?」
小琪從後面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背上,聲音軟軟的:「我們還買了跟酒店一樣的香精呢,說是可以讓人放鬆~」
小玲已經坐在床邊,拍拍旁邊的位置:「來坐啊,小俊。今晚只有我們五個,不用想學校、不用想別人。」
小芳把一瓶冰鎮飲料遞給他,指尖在遞過去時故意碰了碰他的掌心,臉紅紅的:「先喝點東西,好不好?」
小俊接過飲料,卻沒立刻喝。他環顧整個房間,看著那四張帶著期待、貪婪,又有點緊張的臉。
熟悉的香味包圍着他,像無數隻手在拉扯他,把他往那個從小就習慣的深淵裡拖。
他想起昨天輔導室裡,小如老師的擁抱。
那個擁抱沒有香精味,沒有粉紅燈光,只有乾淨的柑橘洗髮精香,和一句溫柔的「你也可以被滿足」。
那一刻,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可以不用給任何人什麼。
而現在,這裡的一切都在提醒他:
你還是那個酒店小姐的孩子。
你還是那個誰需要你就給誰的少年。
你永遠逃不出這個味道、這個燈光、這個循環。
小俊低頭看著手裡的飲料瓶,指尖慢慢收緊。
小薇察覺到他的沉默,湊過來親了親他的嘴角,聲音帶著一點撒嬌:「小俊?你怎麼了?不喜歡這裡嗎?」
小俊抬起眼,看著她們四個。
那雙總是溫順、清澈的眼睛,此刻卻多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掙扎。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聲音低低的,卻清晰:
「我……可以說不嗎?」
房間裡的音樂還在響,粉紅燈光還在閃。
但空氣,像突然被凍住了。
四個女生同時愣住,沒人想到會聽到這句話。
從他嘴裡。
這一次,他沒有笑。
也沒有點頭。
房間裡的粉紅燈光還在輕輕晃動,精油的甜香像一張網,牢牢罩住每一個人。
小俊那句「我……可以說不嗎?」落下後,整個空間像被按下暫停鍵。
四個女生同時僵住,臉上的表情從期待、興奮,瞬間變成錯愕、不可置信,甚至帶著一點被冒犯的憤怒。
小薇最先反應過來,她的手還拉著小俊的袖子,指尖微微發白。她盯著他,聲音比平常高了八度,卻還努力維持著笑:「小俊……你在開玩笑對吧?」
小琪從後面放開抱他的動作,抱臂站在一旁,語氣酸酸的:「我們四個一起約你出來,你居然說『不』?你……你不會真的被小如老師洗腦了吧?」
小玲直接從床上站起來,家居服的肩帶滑下一邊,她也沒拉,皺著眉走近一步:「還是說……那些流言是真的?你根本不喜歡女生?」
小芳站在最遠處,眼睛紅紅的,低聲說:「我們……我們做錯什麼了嗎?你以前都不會拒絕的……」
小俊站在玄關沒動,書包還背在肩上。他低頭看著地板,粉紅燈光映在他臉上,讓那張清秀的臉看起來更蒼白。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還是溫溫的,卻比以往多了一絲堅定:
「不是你們做錯什麼。」
「是我……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樣了。」
他抬起頭,看著她們四個,一一對上視線。
「你們把我當閨蜜,我也把你們當朋友。可是……每次你們需要我,我就給,給到最後,我自己什麼都不剩。我累了。」
「這間房間,這味道,這燈光……讓我想起媽媽工作的酒店。我不想再回到那種地方,不想再當那個誰需要就給誰的小俊。」
「昨天小如老師抱了我,告訴我,我也可以有需要,也可以被滿足,也可以說『不』。」
「所以……今天,我想試試看。」
房間徹底安靜下來,只剩背景音樂低低地唱著情歌,像在嘲笑這尷尬的場面。
小薇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不是撒嬌的哭,是真的委屈和憤怒混在一起。她咬著唇,聲音顫抖:「所以……你現在喜歡的是小如老師?因為她比我們成熟、比我們會哄人?」
小琪冷笑一聲:「還是你根本就不喜歡女生?我們四個加起來,都比不上一個老師的擁抱?」
小玲直接轉身,背對他,肩膀微微聳動,像在忍淚。
小芳低著頭,小聲說:「那……我們以前對你做的那些,你都只是『配合』而已?」
小俊沒立刻回答。他看著她們,眼裡有心疼,也有解脫。
「以前……我不知道怎麼拒絕。」
「現在,我想學會。」
他頓了頓,聲音輕輕的,卻像一把刀,準確地切開了這幾個月來所有曖昧的繩索:
「對不起。」
「我喜歡你們,可是……我不想再用身體來證明什麼了。」
說完這句,他轉身,拉開門。
門外是乾淨的走廊,燈光冷白,空氣清新,沒有香精味。
他沒回頭,直接走出去,書包在身後輕輕晃動。
門在身後關上時,裡面傳來小薇壓抑的哭聲,還有東西被摔在地上的聲音。
小俊站在電梯前,按下向下鍵。
電梯門開時,他走進去,靠著牆,閉上眼。
第一次,他沒有覺得愧疚。
只有一種輕輕的、像羽毛落地的解脫。
他心裡想:
原來,說「不」之後,世界並沒有崩塌。
只是,有些人,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圍過來了。
而他,終於開始學會,為自己留下一點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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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俊推開家門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鐵皮屋裡的燈亮著,電視機正播著老舊的八點檔,媽媽阿美窩在沙發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睡衣,頭髮隨意盤起,臉上沒化妝,素顏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蒼老。她今天難得沒上班,酒店說生意不好,給她放假一天。
她聽到開門聲,轉過頭,看見小俊站在玄關,書包還背在肩上,臉色有點蒼白。
「回來啦。」阿美笑了笑,聲音溫柔,像從前那些夜晚,小俊從酒店後場被她抱回家時一樣。
就這一句。
普普通通的、帶著一點疲憊的問候。
卻像一根針,狠狠扎進小俊這些天撐得死緊的神經。
他原本準備好的笑容,那種進門後習慣性掛在臉上的、乖巧溫順的笑,在嘴唇剛揚起的一瞬,瞬間崩潰了。
他沒說話,也沒脫鞋,就那麼站在玄關,書包從肩上滑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然後,他哭了。
不是細細的抽泣,不是壓抑的啜泣。
是嚎啕大哭。
像個小孩子,像個終於跑回家、再也撐不住的孩子。
「媽……」他哭得斷斷續續,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我……我好累……」
阿美愣住了。她從沒見過小俊這樣哭。從小到大,他都是那個安靜的、懂事的、永遠不鬧不哭的寶貝。哪怕她喝醉了抱著他亂來,他也從不推開;哪怕她半夜哭著說對不起,他也只是拍拍她的背,說「媽媽沒關係」。
她慌了,手上的遙控器掉在地上,連忙站起來,赤腳跑過去,一把把他抱進懷裡。
「小俊?怎麼了?怎麼了寶貝?」她聲音發抖,手忙腳亂地拍他的背,「誰欺負你了?告訴媽媽,媽媽去幫你打他!」
小俊抱住她,臉埋進她肩窩,哭得全身都在顫抖。淚水浸濕了她的睡衣,他哭得說不出完整句子,只是一直重複:
「我不想再那樣了……我不想再誰需要我就給……我不想再當那個乖孩子了……」
「我好累……媽……我真的好累……」
阿美聽不懂全部,但她聽懂了「累」。
她心臟像被刀絞了一下。
她抱緊他,像抱著一個隨時會碎掉的東西,眼淚也跟著掉下來。
「對不起……」她喃喃說著,聲音哽咽,「都是媽媽不好……都是媽媽把你教壞了……」
「寶貝不哭……媽媽在……媽媽在……」
她把他拉到沙發上,讓他躺在自己腿上,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拍著他的背,手指穿過他的頭髮,一下一下,笨拙卻用盡全力地安撫。
電視還在播,八點檔的女主角正在哭喊著「我錯了」,但屋裡只有小俊漸漸變小的抽泣聲,和阿美低低的、帶著鼻音的哄聲。
「沒事了……沒事了……」
「以後媽媽不讓你那樣了……」
「你想哭就哭,想生氣就生氣……」
「你是媽媽的寶貝,你想怎麼樣都好……」
小俊哭到後來,聲音都啞了,只剩無力的抽氣。他抓著媽媽的衣服,像抓著最後一根浮木。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在這個家,在這個從小充滿酒味和偽裝的家,哭得這麼肆無忌憚。
也從沒想過,媽媽會用這樣小心翼翼的聲音,哄他。
那一夜,他哭到睡著。
阿美沒關電視,也沒睡,就那樣坐了一夜,腿都被壓麻了,手卻一直輕拍著他的背。
她看著兒子睡著後那張淚痕斑斑的臉,忽然明白:
原來這些年,她不是在被他安慰。
是他在用盡全力,撐起她整個破碎的世界。
而現在,他終於撐不住了。
窗外,天慢慢亮了。
林森北路的霓虹燈一盞盞熄滅。
鐵皮屋裡,第一縷晨光透進來,落在母子倆交疊的影子上。
很安靜。
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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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上,陽光從鐵皮屋的窗縫透進來,落在客廳的老木茶几上,把三明治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小俊洗完澡,頭髮還滴著水,鏡子裡的自己眼睛有點腫,但已經不紅了。他拍拍臉頰,對著鏡子裡那張清秀的臉輕聲說:
「好了!我好了!」
聲音不大,卻像給自己下了一個命令。
走出浴室,客廳裡靜悄悄的,只有媽媽臥室傳來輕微的打呼聲——昨晚她抱著他哄到半夜,自己也哭得累壞了,這會兒睡得正沉。
茶几上擺著兩片厚厚的火腿蛋三明治,旁邊是一杯還冒著熱氣的奶茶,吸管插得好好的。還有張便條紙,字跡有點歪歪扭扭,是媽媽的字:
「兒子,媽媽永遠愛你。 吃飽飽的,才有精神面對一切。 ——媽」
小俊看著那張紙條,鼻子又酸了酸,但他沒讓眼淚掉下來,只是深吸一口氣,坐下來,一口一口吃著三明治。火腿有點鹹,蛋軟軟的,奶茶甜得剛好——媽媽記得他不愛太甜,糖只加一半。
他邊吃邊想,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在這個家裡,吃到一頓這麼「正常」的早餐。沒有酒味,沒有半夜的哭鬧,沒有必須強顏歡笑的壓力。
吃完早餐,他把盤子洗乾淨,輕手輕腳地收好,然後坐在沙發上,抱著膝蓋發呆。
今天不用上學,他終於有時間把這幾個月來亂成一團的思緒,慢慢理一理。
首先是那四個「閨蜜」。
他想起昨晚在套房門口說「不」時,她們錯愕、憤怒、委屈的眼神。小薇的眼淚、小琪的冷笑、小玲的背影、小芳的顫抖……他心裡還是疼了一下。
他不是不喜歡她們。
只是,他終於明白,那種「誰需要就給誰」的喜歡,像毒藥一樣,把他自己吃得空空的。
明天到學校,她們會怎麼對他?
會假裝沒事,繼續圍過來聊天?
會生氣、不理他?
還是……會散播一些難聽的話?
他不知道。
但他決定,不管她們怎麼做,他都不再用以前的方式去「修補」了。
如果她們願意理解,他很感激。
如果不願意……那就先保持距離吧。
他需要先把自己顧好。
然後,是小如老師。
想到她,小俊的心跳還是會亂一下。
昨天在輔導室,她抱著他說「我教你」、「有我在」時,那種被保護的感覺,太陌生,也太溫暖。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感情。
是依賴?是感激?還是……更多?
他只知道,他想再見到她,想聽她說話,想繼續學怎麼「說不」、怎麼「被愛」。
可是明天在學校,她是老師,他是學生。
她會不會因為身份,退回安全的距離?
他會不會又變成只是「需要輔導的學生」?
他有點怕。
但也有一點期待。
小俊把頭埋進膝蓋裡,輕輕嘆了口氣。
「一步一步來吧。」他小聲對自己說,「先學會對自己好,再想別人。」
媽媽的打呼聲停了,臥室門輕輕開了一條縫,阿美探出頭,頭髮亂亂的,眼睛腫腫的,看見小俊坐在沙發上,立刻笑了一下,又心疼又溫柔。
「吃飽了沒?」她小聲問。
小俊轉頭,對她笑了笑,這次是真心的笑,酒窩淺淺的。
「吃飽了,好好吃。」
阿美鬆了口氣,揉揉眼睛,又縮回房間繼續睡。
小俊看著關上的門,心裡想:
原來,家可以是這樣的。
不完美,卻開始有溫度了。
星期天的陽光越來越亮。
他站起來,把窗簾拉開一點,讓光灑進來。
明天會發生什麼,他不知道。
但今天,他至少知道:
他已經開始,不再是那個永遠說「好」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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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早上,校園還帶著週末過後的慵懶,陽光從走廊窗戶灑進來,把地板照得亮亮的。
小俊背著書包,走進教室時,比平常晚了一點。他故意在校門口多繞了幾圈,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推開教室門。
教室裡已經坐了大半的人,早到的同學在聊天、抄作業、玩手機。
他的座位在靠窗第三排,一進門,就看見那四張必須面對的臉孔。
小薇坐在他後面一排的位置,低著頭,手裡轉著筆,眼神沒抬起來。
小琪靠在小薇旁邊,馬尾綁得高高的,假裝在看手機,但手指停在螢幕上一動不動。
小玲坐在前排,轉過身來跟別人說話,聲音比平常大,笑得也有點刻意。
小芳坐在最角落,抱著書包,眼睛紅紅的,像哭過,又像一夜沒睡。
四個人,同時察覺到門口的動靜,同時轉頭看過來。
空氣像是凝固了一秒。
小俊沒停下腳步,也沒躲開視線。他走進教室,嘴角揚起那個熟悉的淺笑,酒窩淺淺的,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早啊。」他對全班說,聲音溫溫的,然後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經過小玲時,她忽然轉回頭去,假裝沒看見。
經過小琪和小薇時,小琪的指尖在手機螢幕上用力一點,螢幕暗了。小薇把筆轉得更快,頭低得更低。
小俊坐下,把書包放進抽屜,拿出課本和筆袋,動作不疾不徐。
教室裡的聊天聲漸漸恢復,但那張桌子周圍,卻像多了一道無形的牆。
沒人過來搭話。
沒人像以前那樣湊過來分享零食、八卦,或者靠在他肩上。
小俊沒主動開口。
他只是坐在那裡,看著窗外操場上的國旗在風中飄揚,心裡輕輕鬆了口氣。
原來,被冷落,也沒那麼可怕。
至少,現在沒有人需要他「給」什麼。
第一節課預備鈴響了,老師還沒進來。
小薇終於忍不住,往前傾身,從後面遞了一張折得小小的紙條,放在他桌上。
小俊愣了一下,展開來看。
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跡有點亂:
「放學後,可以談談嗎?就我一個。」
落款是小薇的名字,後面畫了一個很小的、歪歪扭扭的哭臉。
小俊看完,把紙條折好,放進口袋。
他沒回頭,也沒點頭。
只是繼續看著窗外,心裡想:
談談可以。
但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
鈴聲響起,老師走進教室。
小俊翻開課本,挺直背脊。
新的一天,開始了。
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永遠坐在中間、被圍繞的少年。
他開始學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呼吸自己的空氣。
一整天的課,小俊都坐在靠窗的位置,身體端正,筆在課本上偶爾畫幾道線,眼睛也總是看著講台。
老師在黑板上寫公式,他看起來在抄;同學被點名回答問題,他會轉頭望過去,像在認真聽。
但其實,他的思緒早就飄到放學後操場邊的那棵大榕樹下——那是小薇約他的地方。
他的腦海裡反覆模擬著對話:
如果小薇哭著問:「你是不是討厭我們了?」
他要說:「不是討厭,是我需要先把自己顧好。」
如果小薇生氣地說:「你以前都不會拒絕,現在裝什麼清高?」
他要深呼吸,然後平靜地答:「以前是我不會保護自己,現在我想學會。」
如果小薇低頭小聲地問:「那……我們還能當朋友嗎?」
他會停頓一下,再說:「可以,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我希望是真正的朋友,互相尊重,不用身體證明什麼。」
他模擬了一遍又一遍,連語氣、手勢、眼神都想過。想得越多,心裡越平靜,也越清楚:不管小薇最後怎麼回應,他都不會再退讓了。
中午吃飯鈴響,餐廳熱鬧起來。
小俊拿著便當盒——早上媽媽硬塞給他的,裡面有煎蛋、青菜和小香腸——走到老位置坐下。
往常這時,桌子早就被圍得水洩不通,笑聲不斷,筷子亂飛,有人搶他便當裡的肉,有人把頭靠在他肩上說今天數學好難。
今天,卻安靜得過分。
小薇、小琪、小玲、小芳一個也沒來。
她們的座位空著,連平時會湊熱鬧的其他女同學,也只是遠遠看了一眼,就轉開視線,找別桌去了。
小俊低頭吃飯,一口一口,嚼得很慢。
三明治的味道還在舌尖——不,是今天的便當,媽媽煎的蛋有點焦邊,他咬下去時,嘴角不自覺揚起一點。
身邊空空的,沒有八卦聲,沒有撒嬌,沒有試探的碰觸。
有點冷清。
卻也,有點輕鬆。
他忽然發現,原來一個人吃飯,也不會世界末日。
吃到一半,他抬頭看窗外,操場上有低年級的學生在跑步,陽光灑在跑道上,亮得刺眼。
他心裡輕輕說了一句:
「這樣……也挺好的。」
下午的課繼續上。
鐘錶的指針一點一點往放學的方向走。
小俊把筆轉了轉,深吸一口氣。
不管待會兒小薇說什麼,他都準備好了。
這一次,他要為自己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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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鈴響後,校園漸漸安靜下來,只剩社團的吆喝聲和遠處籃球撞地的悶響。
小俊背著書包,慢慢走到操場邊那棵大榕樹下。這是小薇紙條上指定的地方,樹蔭很大,枝葉垂下來,像一道天然的簾子,把外頭的世界隔開一些。
微風徐徐,帶著草地的味道和一點點傍晚的涼意。樹葉沙沙響,像在低聲說話。小俊靠著樹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他沒有焦慮,也沒有害怕。
只有一種平靜的等待。
他知道,接下來不管小薇說什麼,他都不會再退縮了。
腳步聲由遠而近,輕輕的,卻帶著一點猶豫。
小俊睜開眼,看見小薇站在三步之外。
她沒像平常那樣化淡妝,臉色有點蒼白,眼睛腫腫的,校服裙擺被風吹得微微飄。手裡捏著書包肩帶,指節發白。
她沒立刻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腳尖。
小俊也沒開口。
風吹過,樹葉又響了一陣。
最後,還是小薇先打破沉默,聲音低低的,啞啞的:
「……你來了。」
小俊點點頭,聲音溫柔卻平靜:「嗯,你找我。」
小薇咬了咬唇,終於抬頭看他。那雙總是亮亮的眼睛現在紅紅的,卻沒有掉淚。
「我……我昨晚跟她們吵架了。」
「小琪說你被老師迷住了,小玲說你裝清高,小芳哭著說對不起……」
「可是我告訴她們,不是你的錯。」
她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像在鼓足勇氣:
「是我們……太自私了。」
「我們一直以為,你喜歡被我們圍著,喜歡我們靠著你,喜歡……那些事。」
「可是我們從來沒問過,你到底想不想要。」
小薇的聲音越來越小,手指絞著裙邊:
「那天在套房,你說『不』的時候,我很生氣,覺得你變了,覺得你不要我們了……」
「可是回家後,我一整晚沒睡,一直想你說的那句『我累了』。」
「我忽然明白,你從來就沒真的拒絕過誰,對不對?」
「你只是……不會說不。」
她終於抬頭,直視小俊的眼睛,眼淚在眼眶打轉,卻倔強地沒掉下來:
「小俊,對不起。」
「我們把你當成救命稻草,當成玩具,當成……可以隨時索取的東西。」
「可是你也是人,你也會痛,也會累。」
「我現在才知道,我們傷你好深。」
風又吹過,榕樹的鬚根輕輕晃動。
小俊看著她,沒說話,但眼神軟了下來。
小薇吸了吸鼻子,努力笑了一下,笑得有點醜:
「我今天來,不是想把你拉回去。」
「我只是想說……如果有一天,你願意,我們還能當朋友。」
「真正的朋友。」
「不用靠太近,不用給什麼,只要……偶爾聊聊天,吃個午飯,像正常同學那樣。」
「如果你不想,也沒關係。」
「我不會再逼你,不會再讓你難做了。」
說完這段話,她像用光了所有力氣,低頭鞠了一個躬,聲音細細的:
「真的……對不起。」
然後轉身要走。
小俊終於開口,聲音溫溫的,像春天的風:
「小薇。」
她停下腳步,沒回頭,肩膀微微顫。
「謝謝你。」
小俊說,「謝謝你願意理解。」
「朋友……可以的。」
「但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小薇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後用力點頭。
「嗯……我等你。」
她沒回頭,快步走開,像是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就會哭出來。
小俊靠回樹幹,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教學大樓轉角。
風吹過,樹葉沙沙響。
他閉上眼睛,嘴角揚起一個很輕很輕的笑。
這一次,不是強顏歡笑。
是發自內心的、鬆了一口氣的笑。
夕陽從樹葉縫隙灑下來,落在他的校服上,暖暖的。
他心裡想:
原來,說出自己的需要之後,世界真的不會崩塌。
反而,有些人,會選擇理解。
而他,終於開始學會,慢慢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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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星期二。
小俊推開教室門時,天空飄著細細的小雨,空氣裡有股清新的泥土味。他撐著傘進來,校服外套上還沾著幾滴雨珠,頭髮微微濕,卻整個人看起來比昨天更輕鬆。
教室裡已經坐了不少人,聊天聲、翻書聲混在一起。
他的視線自然落在老位置上——小薇、小琪、小玲、小芳都已經到了。
昨天的僵硬與冷漠,真的不見了。
小薇坐在位子上,轉頭看見他時,沒有低頭,也沒有假裝沒看見。她微微揚起嘴角,笑了一下——不是那種黏膩的、帶著索求的笑,而是有點靦腆、帶著歉意的淺笑。
小琪旁邊的馬尾晃了晃,她抬手,對小俊揮了揮,動作有點誇張,像在掩飾尷尬,嘴裡小聲說了句「早啊」,聲音不大,但教室裡的人都聽見了。
小玲正咬著早餐的飯糰,看見他進來,立刻把飯糰塞進嘴裡鼓著腮幫,然後用力點頭,眼睛彎成月牙,像在說「嘿,你來啦」。
小芳還是坐在角落,但今天她沒抱著書包低頭,而是主動站起來一點,朝他笑了笑,眼睛還是微微腫,卻亮亮的,像睡了一個好覺。
小俊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畫面。
他原本準備好面對更長的冷戰、更重的沉默,甚至一些難聽的傳言。
卻沒想到,她們好像……真的聽進去了。
他走進教室,嘴角不自覺揚起,回了一個同樣溫暖的笑:「早。」
他經過小薇座位時,她忽然把桌上的一瓶早餐牛奶推過來,小聲說:「……我多買了一瓶,你要不要?」
小俊停下腳步,看著那瓶牛奶,然後看著她。
他沒立刻接,只是輕聲說:「謝謝。」然後拿起來,放進自己抽屜。
小薇的肩膀明顯鬆了一下。
小琪從旁邊探頭過來,壓低聲音卻又裝得很大方:「中午……要一起吃飯嗎?我們佔位子。」
小玲立刻附和:「對啊!我今天帶媽媽做的壽司!」
小芳沒說話,只是期待地看著他。
小俊坐下,把書包放好,轉頭看著她們四個。
心裡那塊昨天還緊繃著的石頭,輕輕落了地。
他點點頭,笑得乾淨而真誠:
「好啊,一起吃。」
不是承諾回到過去。
而是,重新開始。
當正常同學,當能互相尊重的朋友。
那一刻,教室的空氣好像也跟著亮了起來。
窗外,小雨還在下,但陽光從雲縫透出一道細細的光,落在小俊的課桌上。
他翻開課本,看著黑板,心裡輕輕說了一句:
原來,改變之後,世界真的會慢慢跟著變好。
下課鈴響,教室裡立刻熱鬧起來,椅子拖動的聲音、書包拉鍊聲、約吃東西的笑鬧聲混成一片。
小俊正把課本收進書包,拉鍊還沒拉上,一團小小摺起的紙條就從桌邊滑進來,輕輕碰上他的手背。
他抬頭,看見小薇已經快步走過他座位,背影融入人群,馬尾一晃一晃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小俊低頭攤開那張紙條。
紙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邊緣有點毛毛的,上面用黑色原子筆寫了三個字:
謝謝你。
字跡乾淨俐落,是小薇一貫的風格。
落款處沒有名字,只畫了一個簡單的笑臉:圓圓的臉,兩點眼睛,一條上揚的弧線。
很小,卻畫得認真。
小俊盯著那個笑臉看了好幾秒。
他忽然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輕輕落定了。
不是轟轟烈烈的和解,也不是刻意的擁抱。
就只是這三個字,和一個小小的笑臉。
足夠了。
他把紙條對折,再對折,小心地夾進課本最裡面那一頁——那是昨天老師發下來的新單元講義,空白乾淨,像一個新的開始。
然後,他背起書包,走出教室。
走廊上,小薇和小琪她們站在飲水機旁邊聊天,看見他過來,四個人同時停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地對他笑了笑——不是以前那種黏膩的、帶著期待的笑,而是有點害羞、卻真誠的笑。
小俊也回以一笑,酒窩淺淺的。
他沒停下腳步,只是輕輕點頭,繼續往前走。
風從走廊盡頭吹進來,帶著雨後的清新。
他心裡想:
謝謝你們,也謝謝我自己。
終於學會了,用更好的方式,喜歡別人,也喜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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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四個閨蜜道別後,小俊不急著走出校門,而是走到了操場旁的大榕樹下。
風還是那麼舒服,帶著一點雨後的涼意和青草香。
小俊背靠著粗糙的樹幹,閉著眼睛,嘴角掛著很輕的笑。他沒急著回家,想在這裡多待一會兒,讓今天的種種感覺慢慢沉下來。
他猜想著,四個女孩現在的心情。
小薇大概還紅著眼睛,卻鬆了一口氣,因為終於把「對不起」說出口了。
小琪可能在嘴硬,說什麼「哼,算他有良心」,但心裡其實也安心了。
小玲應該已經在跟別人聊天了大聲笑,卻偶爾會走神,想起剛才那個淺淺的笑臉。
小芳……或許正一個人躲在廁所隔間,偷偷擦眼淚,又偷偷笑,因為終於不用再背負那麼重的秘密了。
她們會難過一陣子,但也會慢慢好起來。
就像他一樣。
風吹過,樹葉沙沙響,像在附和他的想法。
就在這時,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停在不遠處。
小俊沒睜眼,但他聽得出那個節奏——不是學生拖著鞋子的懶散,也不是老師巡堂時的急促,而是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溫柔的停頓。
他心裡已經猜到是誰。
「小俊。」
小如老師的聲音響起,低低的,帶著笑意,卻又像怕驚擾他。
小俊睜開眼,轉頭看過去。
她站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穿著淺藍色的襯衫和窄裙,手裡拿著一本沒抱緊的教案,頭髮在風裡微微飄。夕陽從樹葉縫隙灑下來,落在她臉上,讓那雙戴眼鏡的眼睛看起來特別溫柔。
「老師。」小俊站直了點,笑了笑,酒窩淺淺的,「你怎麼在這裡?」
小如老師沒立刻回答,只是走近一步,站在他旁邊,也背靠著樹幹,和他並肩看著遠處的操場。
「我剛巡完堂,經過這裡,看到你……就想過來看看。」
她頓了頓,側頭看他:
「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小俊點點頭,沒隱瞞:「嗯,挺好的。」
他把和小薇在這棵樹下的對話簡單說了,說她們道歉了,說自己也說了謝謝,說以後想試著當正常朋友。
說完,他輕輕吸了一口氣:
「老師,謝謝你。」
「那天你抱我的時候,說的話……我真的聽進去了。」
「我終於試著說『不』了,也試著讓別人知道,我不是只能給的那個人。」
小如老師聽著,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風又吹過,她伸手把被吹亂的頭髮別到耳後,聲音溫溫的:
「我應該說謝謝的,是你願意相信,願意試著改變。」
「你做得很好,小俊。」
「真的很好。」
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草地上,又被風輕輕晃動。
小俊看著遠處的跑道,忽然問:
「老師……以後,我還能找你談談嗎?」
「不是因為輔導,而是……就像朋友那樣。」
小如老師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眼鏡後的眼睛彎成月牙:
「當然可以。」
「不過,」她補了一句,語氣帶著一點頑皮,「你也要讓我找你喝杯飲料,當作謝禮,好不好?」
小俊也笑了,這次笑得乾淨而敞亮:
「好。」
風繼續吹,樹葉繼續響。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就那樣並肩站著,看著操場上的學生漸漸散去,看著天邊的雲被夕陽染成橙紅色。
這一刻,沒有身份的距離,沒有過去的陰影。
只有風,很舒服的風。
和一個終於開始學會被愛、也學會愛自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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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的日子,教室裡的角落又漸漸熱鬧起來。
中午餐廳那張桌子,永遠是班上最吵的一桌。小俊坐下沒多久,小琪就先殺到,書包一扔,筷子一戳:「重磅消息!隔壁班那對終於分手了,女的在頂樓哭了一節課!」小玲立刻接力,聲音大得隔壁桌都轉頭:「我聽說是因為男的偷吃高一學妹!超渣!」小芳雖然還是安靜,但也會紅著臉補一句:「我看到他們在圖書館後面……牽手。」
八卦像潮水一樣湧來,小俊坐在中間,低頭吃飯,偶爾抬眼笑笑,插一句「真的假的?」「那女的現在還好嗎?」,剛好讓話題燒得更旺。她們說得興起,會搶他的便當裡的肉,會把飲料吸管塞給他先喝一口,但一切都停在「朋友」的界線內——沒有靠肩,沒有牽手,沒有曖昧的眼神。
她們學會了尊重他的空間,他也學會了在需要時輕輕說「我今天想一個人靜一靜」——而她們會點頭,轉去吵別人,不會再追問。
偶爾,有人會單獨找他聊心事。
小琪在走廊攔住他,壓低聲音說最近壓力大,怕會考考不好。小俊會靠著欄杆,安靜聽她說完,然後溫溫地回:「你已經很努力了,剩下的交給運氣。」小琪聽完會笑,拍拍他的肩說謝謝,就跑開。
小玲在自習課傳紙條,寫暗戀的籃球隊學長好像有女朋友了。小俊回她:「如果他真的喜歡你,就不會讓你猜那麼久。」小玲看完會嘟嘴,卻也沒再糾纏。
小芳最安靜,有一次在圖書館角落小聲問:「如果喜歡一個人,卻怕說出來連朋友都做不成,該怎麼辦?」小俊想了想,輕聲說:「先把自己顧好,再慢慢試探。至少,不會後悔沒試過。」小芳聽完,眼眶紅了,卻笑著說謝謝。
她們聊完心事,就散了。沒有後續,沒有遐想,沒有試探。
只有小薇不一樣。
小薇還是會坐在他後面,還是會在中午幫他佔位子,但她的眼神總是多停留一秒。那一秒裡,有話沒說完的殘留,有一點點倔強,也有一點點溫柔的退讓。
有一次,放學後只剩他們兩個收拾教室。小薇擦黑板,小俊掃地。擦完,她轉過身,背靠講台,看著他,輕聲說:
「小俊……我還喜歡你。」
「不是以前那種想佔有的喜歡。」
「是……希望你好好的那種。」
「如果你有一天,真的遇見想好好喜歡的人,我會祝福你。」
「但在那之前,我會繼續坐在你後面,繼續跟你聊八卦,繼續當你的朋友。」
「可以嗎?」
小俊停下掃把,看著她。
夕陽從窗戶灑進來,把她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他笑了笑,酒窩淺淺的,點點頭:
「可以。」
「謝謝你,小薇。」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過去。
熱鬧的午餐,偶爾的心事,界線分明的友情,和小薇那份安靜守候的喜歡。
小俊偶爾還是會去輔導室找小如老師喝杯茶,聊聊最近的事。老師會笑著聽,偶爾給一點建議,更多時候只是陪他坐著,看窗外的雲。
媽媽在家時也會做簡單的餐點,兩人坐在小茶几前吃,一邊看電視一邊聊天。
一切都不完美,卻都慢慢在好起來。
小俊終於明白:
原來,喜歡一個人,可以不用佔有。
原來,被喜歡,也可以不用回報。
原來,生活可以是這樣——
熱鬧卻有界線,親密卻有距離,溫暖卻不灼傷。
而他,在這一切中,終於找到了一點只屬於自己的、安靜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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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早上,天氣好得像被特地安排過──藍天白雲,風涼涼的,帶著一點初秋的味道。
五個人約在貓空纜車動物園站前集合,每人都背著小包包:野餐墊、零食、飲料、水壺,還有一台即拍即有的相機。小琪負責帶音響,小玲扛著一籃子自己烤的瑪芬,小芳抱著一束野花當裝飾,小薇提著一個保冷袋,裡面是她一大早起來做的三明治和水果沙拉。
小俊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條薄薄的野餐布,是媽媽昨晚翻出來塞給他的,說「去玩開心點」。
搭纜車的隊伍不長,他們買了票,排隊上車。
六人座的車廂晃晃悠悠滑進來,門一開,小琪、小玲、小芳像排練過好幾遍似的,很有默契地往左邊三人座一坐,屁股落地就開始東張西望,假裝看風景。
「哇~今天視野超好耶!」
「快看那邊有猴子!」
「我要把窗戶搖開一點透氣~」
三個人嘰嘰喳喳,聲音蓋過了整個車廂,卻誰也沒往右邊看一眼。
右邊三人座空蕩蕩的,只剩小俊和小薇站在中間,有點尷尬,又有點好笑。
小俊轉頭看小薇,聳聳肩,笑了笑:「看來我們被安排了。」
小薇耳朵紅了一下,卻沒反駁,只是低聲說:「……她們故意的。」
兩人並肩坐下,安全桿落下,纜車緩緩啟動。
車廂離地越來越高,台北盆地一點一點縮小,山風從半開的窗吹進來,涼涼的,帶著樹葉和泥土的味道。
小琪她們坐在對面,開始放音樂,吃零食,偶爾大聲喊「看下面好美喔」,但眼神總是偷偷往這邊瞟,嘴角藏不住笑。
小俊和小薇之間隔了大概一個拳頭的距離,不遠不近。
一開始兩人都安靜。
小薇看著窗外,手指無意識地捏著保冷袋的提把。
小俊望著遠處的山稜線,風吹亂他的劉海。
過了一會兒,小薇先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動什麼:
「謝謝你今天願意來。」
小俊轉頭看她,笑了笑:「我也很開心啊,好久沒出來玩了。」
小薇咬了咬下唇,又說:「她們……其實一直很想跟你道歉,又怕你不願意,所以才想用這種方式,把你騙出來。」
小俊輕笑一聲:「我知道。」
「不過,這樣挺好的。」
纜車經過一個轉角站,陽光從側面灑進來,照在小薇的側臉上,睫毛投下細細的影子。
她深吸一口氣,像終於下定決心:
「小俊,我……還是喜歡你。」
「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談這些,我也答應過當普通朋友。」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份喜歡不會變成壓力,我會好好收著,等你哪天準備好了,再說。」
「在那之前,我還是會坐在你後面,搶你便當裡的蛋,傳八卦紙條給你,約你出來野餐。」
「因為……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很開心。」
說完這段話,她像是用光了力氣,轉頭看向窗外,耳朵紅得快滴血。
小俊沒立刻回答。
他看著她的側臉,看著風吹起她幾縷頭髮,看著她努力裝平靜卻藏不住的緊張。
過了好幾秒,他才輕聲說:
「謝謝你,小薇。」
「我現在……還沒準備好。」
「但我很高興,你願意用這種方式喜歡我。」
「這樣的朋友,我很珍惜。」
小薇轉過頭,眼裡有亮亮的東西,卻笑出來了:
「那就好。」
對面三人座突然爆出一陣過頭的笑聲,小琪假裝咳嗽,小玲把臉埋進小芳肩上抖個不停,小芳紅著臉小聲說「你們太明顯了啦」。
小俊和小薇對視一眼,也跟著笑了。
纜車繼續往上,山越來越近,空氣越來越清新。
五個人,一個車廂,晃晃悠悠地往貓空去。
風從窗戶吹進來,把每個人的頭髮都吹得亂亂的。
卻把心,吹得乾乾淨淨的。
那天,他們在山上鋪開野餐墊,吃三明治、拍團體照、追著彼此灑水、躺在草地上看雲。
沒有越界,沒有壓力。
只有陽光、笑聲,和五個終於學會用對方式相處的少年少女。
小俊躺在草地上,看著藍天,想:
原來,喜歡可以是這樣。
輕輕的,自由的,卻又長長久久的。
而他,終於可以在這份喜歡裡,好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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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導室的門輕輕推開時,小如老師正站在窗邊澆花。午後的陽光從百葉窗縫隙透進來,把她側臉的輪廓勾勒得柔軟。她聽到聲音,轉過頭,看到小俊站在門口,手裡拿著兩罐飲料,笑了笑。
「來了?」她把澆水壺放回桌上,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今天怎麼有空?」
小俊走進來,把其中一罐無糖綠茶放在她桌上,自己拉了椅子坐下,另一罐拉開拉環,喝了一口才開口。
「嗯……想跟老師說一下上週末的事。」
他把貓空野餐的事從頭到尾說了:纜車上的「安排」、小薇在車廂裡的那番告白、大家在山上鋪野餐墊、吃東西、拍照、笑鬧的畫面……說得輕鬆,嘴角一直帶著笑,像在分享一件很快樂的回憶。
小如老師坐在對面,手指輕輕轉著茶罐,眼睛看著他,偶爾點頭,嘴角也揚著笑。
「聽起來真的很開心。」她說,聲音溫柔,「她們願意用這樣的方式跟你相處,說明大家都成長了。你也能安心接受這樣的友情,真的很好。」
「我很高興你們的關係能夠修復。」
表面上看,這段話完美無缺,像一個老師該有的鼓勵與欣慰。
但小俊聽完了,卻沒立刻接話。
他從小在女人堆裡長大,那些酒店姊姊們、媽媽、客人……說話時的語調、停頓、眼神的閃躲,他再熟悉不過。
他聽得出來,小如老師說「很高興」三個字時,聲音比平常輕了一點,尾音微微上揚,像在努力讓自己聽起來更真誠。
她說「真的很好」時,手指在茶罐上轉的圈數多了兩圈。
她說「關係能夠修復」時,眼神從他臉上移開了半秒,落在那盆剛澆過水的綠蘿上。
那是一絲極細微的、幾乎捕捉不到的情緒。
不是生氣,不是嫉妒,甚至不是不開心。
更像是一種……很輕的失落,又被迅速藏起來的寂寞。
小俊垂下眼,看著自己手裡的飲料罐,指尖在冰冷的鋁罐上慢慢畫圈。
他忽然明白:
小如老師大概也意識到,隨著他和閨蜜們的關係一點點回到正軌,他來輔導室找她的次數,可能會慢慢變少。
他不再那麼需要「被拯救」了。
而她,習慣了當那個「拯救者」,忽然發現自己可能不再是唯一的那個人時,心裡會有點空空的。
不是自私,只是……人總會對曾經獨佔過的溫柔,有一點點留戀。
輔導室安靜了幾秒,只聽得到窗外遠處的籃球聲。
小俊抬起頭,看著小如老師,輕聲說:
「老師。」
「我還是會常來找你的。」
「不是因為我還需要被輔導,」
「是因為……我喜歡跟老師聊天。」
「喜歡聽老師說話,也喜歡老師聽我說話。」
「就算以後我跟她們相處得再好,這裡……還是不一樣的。」
他說得認真,眼神清澈,帶著一點從前沒有的主動。
小如老師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這次的笑,是真的從眼底彎出來的。
她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飲料罐,像在碰一個確認。
「好。」她說,聲音柔軟,「我等你。」
「隨時來,都歡迎。」
陽光繼續從窗縫灑進來,落在兩人之間的桌子上。
那絲微妙的情緒,像被風輕輕吹散了。
剩下的,只有安靜而踏實的溫暖。
小俊帶著微笑,離開輔導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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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如老師坐在輔導室的椅子上,手指輕輕撫過那罐綠茶的邊緣。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操場上的學生已經散去,只剩幾個踢足球的影子在拉長。
她看著小俊離開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心裡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感覺——像是一縷風吹過湖面,漣漪擴散,卻又很快平靜。
她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小俊的笑容越來越真誠,他開始學會保護自己,開始在友情裡找到平衡。
那四個女孩也成長了,從自私的索取轉向理解與尊重。這是她作為老師最想看到的:一個少年,從混亂的過去裡走出來,學會愛自己,也學會被愛。
可是,為什麼心裡還有一絲空落落的感覺?
小如老師站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百葉窗一點,讓陽光灑進來。
她閉上眼,回想那天在榕樹下,小俊說「我還是會常來找你的」。那句話像一顆小小的種子,種在她心裡,悄悄發芽。
她不是沒想過。
這幾個月來,聽他說心事、看他一點點改變,她早已不只是「老師」的角色。
每次他來,她會多買一罐綠茶,等著他推門進來;每次他走,她會在日記裡寫下幾句,記錄他的進步,也記錄自己那份隱隱的溫暖。
她喜歡他——不是那種會跨界的喜歡,而是像看著一朵花慢慢綻放的喜歡。喜歡他的清澈,喜歡他的溫柔,喜歡他終於開始為自己而活的勇氣。
但她也知道,這份喜歡,永遠只能停在這裡。
身份的界線,像一道無形的牆,她不會跨過去。
他需要成長,需要去遇見更多人、更多可能。她能做的,只是當那個穩穩的後盾,聽他說,給他建議,然後看他走得更遠。
只是,偶爾,她會想起他的酒窩笑,想起那句「喜歡跟老師聊天」,心裡會暖一陣子,又空一陣子。
她告訴自己:剛才那點空落落的感覺,只是因為習慣了小俊常來,只是因為看著一個學生好起來,總會有點不捨。
這些都是藉口,她心裡清楚。
她有個交往三年的男朋友,在科技公司上班,人不錯,但脾氣都不小。
兩人經常吵架,吵完又和好,和好之後常常直奔旅館或對方的租屋處,急急忙忙地擁抱、親吻、脫衣服。
那種親密很直接,很身體,很成人——發洩情緒、證明還在乎、填補爭吵後的空洞。
完事後,他們會並肩躺著,或各自滑手機,偶爾說幾句場面話,然後穿上衣服回家。
那是「情侶」該做的事,她一直這麼告訴自己。
可和小俊不一樣。
和小俊之間,從來沒有越過那條線。最多只有那次擁抱,只有肩膀輕輕相貼,只有他埋在她懷裡無聲落淚時,她拍著他背的溫度。
可正是這種「沒有更多」,才讓她心裡那塊地方變得異常敏感。
她喜歡他靠過來時的安靜,喜歡他說「老師,我試著說『不』了」時的慎重其重,喜歡他笑起來那兩個淺淺的酒窩,喜歡那種乾乾淨淨。
沒有煙味、沒有酒氣、沒有事後的尷尬與疲憊。
她甚至不敢去想更進一步的畫面,因為一旦想,就會立刻被「老師」和「學生」這四個字狠狠拉回現實。
她知道,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更多。
男朋友的懷抱可以給她身體的滿足,卻填不滿心裡那個小小的、只屬於小俊的角落。
那裡太純粹了,純粹到她只能把它藏好,蓋上「老師的責任」、「只是關心學生」這些厚厚的布,讓它永遠安靜地待在那裡。
走出校門,夜風吹過,她拉緊外套。
手機震了一下,是男朋友傳來的訊息:「今晚要過來嗎?」
她停下腳步,看著螢幕上那行字,忽然覺得累。
回覆了「今天有點累,先回家休息」,然後把手機調成靜音。
她抬頭看夜空,月亮很亮,却冷冷的。
心裡輕輕嘆了一口氣。
「沒關係的。」她對自己說。
「喜歡一個人,本來就可以只是喜歡。」
「這樣,也挺好的。」
她笑了笑,把圍巾拉高一點,往捷運站的方向走去。
背影在路燈下拉得很長,卻很輕。
因為她知道,有些感情,
註定只能停在心裡,
像一顆永遠不會被摘下的星星,
安靜地亮著,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