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222

近日對自己有了新的認識， 關於世界在某些時刻所呈現出來的，我所不喜歡的狀態， 在這方面的承受力，好像需要多加鍛鍊。

跑步，買一束花，讀一本書，然後盡量票票釀釀地管好自己的嘴。 愛，然後不受混沌與憂懼擺佈，這就是本週末所有的任務。

或是，那本一個下午就讀完，當時還買超過四百塊，好貴。

讀到古巴危機，這段歷史其實我算很熟，今天卻很難進行下去。我太哀傷了。這哀傷除了隨機殺人這個事件本身，更是我們所處的這個時空背景之下，對於此事第一時間所冒出來的種種猜測。自覺不是一個對生命特別有熱情的人，但向來又對於某些身不由己、不由自主的境況，有著很深很深幾乎可說是歇斯底里的恐懼。這算是一種矛盾嗎？又，這種恐懼使我容易去想一些天馬行空、極其幼稚之事。比如說，食物應該被平均分配、應把研發超跑、行銷奢侈品的資源拿去解決垃圾過剩的問題，或是戰爭即將發生時，無論身屬哪一方，我們都應該將槍炮武器指向下達開火命令之人。這些沒用的事情。

吃完費南雪，默默從老闆的書架上拿了《邱妙津日記》。有些時刻心靈只能接受跟文學比較接近的事物。通常是自覺像隻脆弱小雞的時刻。

其實我從來不會跟人說，好喜歡邱妙津。因為也沒有「好喜歡」。無法想像自己在任何時空下跟邱妙津走得走得近，他整個人細緻又喧鬧，我認真起來則太過堅硬，甚至顯得暴力。對他來說，我大概是非常無趣的人，明明有所感知卻無法時時刻刻意識到美，也許甚至，隨時願意為了原則放棄美。我則會默默覺得他很表演。但在他所留下的文字裡，的確有什麼使我在意，而且總是在特別脆弱的時刻才會想起這份在意。年紀比較小的時候無法釐清，至今終究是比邱妙津多活了六年。如果真要說「持續地活下去」會使人發生什麼變化，就是隨著有能力辨識出某些內在的相似性（通常是更年輕的人），我開始偶爾會出現疼惜的情緒。慢慢分明出來，在邱妙津身上找到的共鳴，是類似心虛的感受。儘管未必是相同品質的心虛。但心虛之人總有種氣息。

邱妙津很喜歡太宰，太宰是文壇心虛第一人，這種說法應該沒有問題。

但我不喜歡太宰。總覺得太宰的心虛有大半來自徹底的自我物化。世上最蠢的事情就是自我物化。

只是，說來很慚愧，我也不確定自己到底在心虛什麼。或者說由於足夠深刻的自我認識，知道這不是一個需要被條列出來、好好回答的問題。這是另一個「持續地活下去」會使人發生的變化。

從花蓮回到台北已經還沒滿一年。我很想念山海還有很多行走的時光。

關於書寫，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寫：

書寫之於我如果有其目的，絕對不是為了進入生產體系。如果終將在一句話之前停下來，那大概是：我們總彷彿能輕易看見文學的無用，卻很難說出因為文學，有哪些事情沒有發生，甚至，哪些事情得以發生。我願意一直接受存在我生命中的是這個「卻」。這陣子常常想起，以前激怒了一個剛認識的朋友，因為喝了太多酒而脫口說「文革的必要在於，它有很重要的象徵性。」如果可以重說一遍，我大概會說，文革是一個尚未停止旋轉的箭號。不能把他釘死在那邊。 她大概還是會生氣。這畢竟是一種惹人鄙棄的態度。我慢慢理解到自己與文學的關係，必須是，結巴、口吃，以及自相矛盾，如同糟糕的口才與經常不知該說些什麼的笨拙，與日常的分裂，這並不完全是一種盲目，而是清醒地接受那個「卻」所勢必形成的盲目狀態。接受了自己的有限性的狀態，所有嘗試自我回答的結果總是，「你答得不是不行，但這個作答欄，尚有許多空間」

當時的我到底想說什麼呢？在這永遠填不滿的申論紙上，書寫真是無用功。這無用功是我像隻蛞蝓蠕動時流下的痕跡。

觀察人，嘗試去愛。

姊姊問我覺得愛是什麼。我說，愛是，我衷心希望另一個人快樂，在能力範圍內，也願意成就這些快樂，無論這份快樂是否包含我於其中。姊姊說也許愛就該是這樣。我說問題在於，我對其他人也有這樣的期待，如果他們聲稱愛我的話。問題常常就發生在這個期待上。但期待不是愛，姊姊說。

但期待似乎是，如果我們談的不是大愛的話，使愛發生，使愛落實成行動的其中一個重要條件。

雖然這麼說，但處於一個外於我們的世界正在劇烈晃動的時刻。我確實發現，期待變得非常不重要。

世界不可能（也最好不要）一直搖晃。

要如何不靠這種程度的晃動來發現，原來期待不是最重要的事呢？

我是個小家子氣的人。因而特別在愛這件事情上，不想要說出讓自己後悔的話，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或是，因為沒做哪些事情而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