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綠犬之一）

綠犬之一

　　狂暴到近乎粗野的白色巨龍。

　　密集到能組成白色天幕的雨勢。

　　李巧寧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進入七月之後有多少次的午睡因為這兩者而中斷。

　　南港雖然多雨，但今年的夏天已經不只是「常年有雨」的等級，而是常年暴雨──偏偏這連綿不絕的狂暴雨勢沒有帶來多少涼意，反而讓氣溫變得又濕又熱，雨勢不停的同時最高溫度早已遠遠超越去年，這是對她來說非常不友善的天氣。

　　下雨也就算了，這幾天還總是打雷；打雷也就算了，從天空落下的白色巨龍卻是又密集又響，好不容易對抗燥熱的天氣睡了個午覺卻又總是被雷聲和雨聲驚醒。

　　她蹭著涼被，打開冷氣，試圖讓心浮氣躁的自己降溫──

　　在她和顧曉詩開心地交換項圈之後已經過了一個多禮拜，但是她幻想中的粉紅泡泡並沒有隨著盛夏到來──顧曉詩雖然退出儀隊了，但鑒於她在整間北女的高人氣，她仍然得肩負宣傳的職責。

　　她知道學姐在忙完營隊之後很快就會回到她的身邊，但不知為何，最近她總是有些煩躁。

　　──就像是自己在某個時間點連續做出好幾個錯誤的選擇一樣。

　　她無法解釋這種直覺。

　　是某一天的出行選擇有問題嗎？

　　是某一天的對話選項出錯了嗎？

　　是游泳池那天，自己應該要好好回答學姐的問題，而不是打混過去嗎？

　　她想要和顧曉詩好好聊聊內心的不安與揣測，但她也清楚營隊對學姐的重要性；外加電波干擾時間無法配合等等因素，她只能夠不停地在家中輾轉反側，並期待兩人能夠再次相見的那一天。

　　──您有，一封新郵件。

　　天空不遠處又有雷聲響起，重重地劈了下來──停在街邊的車子很有默契地同時響起了警報，像是在催促著李巧寧必須立刻點開這封郵件一樣。

　　她解鎖了手機，然後她愣住了。

　　郵件沒有任何文字，只有照片。

　　是穿著綠色制服的她還有顧曉詩。

　　是兩人之前在小公園露出時，彼此肉體交纏的側拍。

　　──您有，一封新郵件。

　　外面的雷聲終於停了──但李巧寧的心中卻猶如晴天霹靂。

　　李巧寧從兩封郵件當中嗅到了濃濃的惡意，遠遠超過她所能承受的極限──第二封郵件沒有照片，沒有文字，對方只留下一個充滿譏諷的笑臉。

　　但李巧寧能讀懂對方的意思。

　　儘管這幾年性別平權意識持續發展，但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兩位北女學生中依舊是天大的醜聞──不，應該說就是因為那兩件綠制服而讓事態更加嚴重。

　　那是榮耀。

　　同時也是枷鎖，藩籬，也是一道扣在脖子上的索命咒。

　　獵奇的不只媒體，台灣的閱聽人才是真正的兇手──她看過太多社會新聞不停地強調「台大」、「第一志願高中」等等詞彙，她清楚地知道對方掌握的東西足以徹底讓她和顧曉詩在社會層次上達到死亡。

　　只因為她們穿著綠色的制服，這是新聞題材最美好的調味料。

　　人在校刊社的她瞬間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但更糟糕的事情來了──她要怎麼解決？對方又帶有什麼意圖？奢望從她這邊獲得什麼，還是試圖從學姐那邊獲得什麼？

　　──還有，對方到底是怎麼拍到照片的？

　　小公園的那天雖然她和顧曉詩都有些「玩開了」，但那個地點李巧寧事先有好好勘查過，她很確定對方如果只是恰好經過是沒有辦法臨時起意拍下這些照片的。

　　──那麼對方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盯上了她和學姐？

　　她知道她和顧曉詩這一對綠制服走在街上有多麼顯眼。

　　即使是台北市區，兩個女高中生手牽著手走在一起都有可能會被注目了，更何況南港這種邊陲小鎮？她們已經夠小心了，但一件綠制服都很顯眼了，兩件綠制服自然會招來更多的目光；尤其是從公車站牌下車之後，雖然沒有太過放肆的舉動，但那種「要回家了」的狀態下自己確實有可能做出一些有點微微失控的親暱動作。

　　「冷靜下來，李巧寧。」

　　現在需要的並不是分析，而是思考該怎麼解決問題。

　　──解決問題。

　　她對於網路只能說是略懂而已，可能會架個網站，但僅此而已。

　　資安是另一個層次的問題──而報警是最後的選擇，警察介入之後就得立案，立案之後就代表學姐也會被牽扯進來耗費大量心神精力，而且還沒辦法保證能夠解決……網路上太多類似事件了，為什麼警察願意優先處理妳的案件？

　　她需要能夠幫助她的人，她需要能夠理解她現在面臨何等窘境的人。

　　──她登入了桃源鄉。

　　李巧寧敲打著鍵盤，將概要簡述了一遍，很快地她收到了一封站內訊息的回應──來自於愛的戰士。

　　看到這暱稱時李巧寧鬆了口氣，彷彿這四個字就能夠帶給她莫大的勇氣。

　　「妳需要幫助？」

　　電腦前的李巧寧點了點頭。

　　對，她需要幫助。

　　她會上桃源鄉求助並非是單純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而是在待論壇待久了之後對於人員組成更加熟悉，而桃源鄉討論的話題範圍極廣，有時候李巧寧還必須一邊看討論串一邊打開google搜尋那些專有名詞──她知道網路資訊安全在這幾年是一道被討論到爛的老題目。

　　匿名性極高的論壇往往會藏著不少心理病態的人，他們以揪出匿名帳號背後的擁有者為樂；因應於此，桃源鄉置頂的文章當中就有一篇提到資訊安全的重要性，讓用戶注意該如何在網路上保護自己。

　　愛的戰士曾經回覆過那串文章。

　　她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臉，盡可能組織好語意清晰的字句，和對方討論起來。

　　愛的戰士很快地捕捉到李巧寧話語中的幾個關鍵字，「郵件」、「照片」，他在提醒李巧寧自身安全的同時索取了資料的備份，但遺憾的是對方並沒有留下任何資訊，就像是憑空生出了那些東西一樣。

　　「小寧，憑現在手頭上這些東西我們可能會有點麻煩……妳有考慮報警嗎？沒有嗎？那妳先聽我解釋一下目前的狀況──對方的手腳很乾淨，無論是註冊的痕跡或者是傳輸的痕跡都被他抹去了，網路雖然有很多方式很多方向可以追擊，但僅憑現在的資料應該沒有任何人可以定位到他的位置……對，老實說網路警察在這方面可能也很無奈，他們的人力確實很吃緊。」

　　──不是毫無希望，但資料還不夠完備。

　　李巧寧讀出了對方的意思，對她這個網路半新手而言這的確在邏輯範圍之內。對方第一封郵件和第二封嘲諷的笑臉分別是由不同的帳號寄出的，既然對方這麼小心翼翼，那當然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摸到對方的底。

　　傳輸的痕跡……

　　──您有，一封新郵件。

　　又是一個新帳號。

　　她點開，上面只寫了兩個字──自拍。

　　她死死咬住下唇，讓自己的怒火不至於當場爆發。

　　「愛的戰士先生，我想要跟您確認一些事情。您說無論多高明的手法都還是有跡可循是吧？」

　　「這倒不一定，但我不認為那種等級的駭客會無聊到盯上妳們。目前看來對方只是謹慎小心並且擁有一定的網路知識，清楚要怎麼抹去自己的第一步還有第二步足跡而已，如果有更多的資料，那的確有可能讓他的輪廓更加清晰。」

　　「──所以，如果我試著和對方保持聯絡？」

　　愛的戰士在這段時間一直都是能多快就多快回覆李巧寧的訊息，但當他看到這句話之後卻突然沉默了很久──他不是笨蛋，自然能夠了解李巧寧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小寧，我覺得妳應該要冷靜一點，或許還有些資料是我們可以通過後台拆解出來的。妳要不要考慮讓我遠端操控一下妳的電腦？」

　　「我很冷靜。」

　　李巧寧說得對，她很冷靜──當她看到第四封郵件來自第四個不同的帳號，上面寫著「19：00」的時候，她確信自己心中那股憤怒已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種信念。

　　愛的戰士先生在聽取李巧寧的情報時也不忘向她介紹一些最為粗淺的手段，像是用跳板模糊自己的IP位置、註冊的時候使用完全亂碼等等，當然對方的手段更加高明一些，但萬變不離其宗，網路上的偵查說穿了就是破解對方的層層手段直指核心，並且在追查的過程中不要漏掉任何一個可能的線索。

　　──也就是說，當數據傳輸越來越頻繁的時候，對方很有可能露出馬腳。

　　「愛的戰士先生……我決定了。」

　　遠端操控電腦當然沒有問題。

　　──但透過傳輸照片獲得資料片縷，也沒有問題。

　　這次輪到我保護妳了，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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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帳號都是我分身不信我等等開分身上來說一樣的話。

依照慣例先來個一小段進度報告。

《京之雪》跟《盛夏》已經送印了，之後就會收到樣書了。特典書籤確定會做，兩本書都有各自的小書籤；明信片就……暫時被獻祭，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我會努力讓它回來的。

順便提醒一下，理論上我把所有的確認預定的信件都寄出去了，匯款期限會持續到八月九號那天，完成匯款之後我會再寄封提醒信確認。

目前除了場刊預留本之外還有多印幾本，跪求大大收留。

這章關於資安問題的部分……請大家無視。

我有想過要深入一下啦，但我就真的是廢物純種文組生，不好意思麻煩我朋友太多就只好寫出這樣的東西了，哭哭。

另一個文組生也覺得沒有問題，我覺得這應該就是最大的問題惹。

明明一心想要拖稿卻還是生出兩章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