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武俠
戲雪
2014-10-24|閱讀時間 ‧ 約 16 分鐘

2014古龍掃墓團之「與龍談心」紀實（公眾版）

風起的時候，我還在這裡 　　－－2014古龍掃墓團之「與龍談心」紀實　　文／戲雪
　　今年九二一，適逢鳳凰颱風來襲，月前就訂好的古龍掃墓團，面臨嚴峻考驗：照舊？取消？改期？鑒於大家的時間不好安排，決定風雨無阻，照原訂計畫進行！
　　當天一大早，到淡水紅樹林站大集合。
總人數是七位，大家都順利地在表定出發時間九點半之前到達集合地點。
然後因為沒有人要自願當計程車的車長，就一致推舉最後到的古友出任，再讓他選了兩位隊友，就到計程車招呼站詢問價碼。
前兩台計程車都開價約七八百元，包括來回、在山上停等一小時，跳錶則要加五十元，不過第一輛要我們坐第二台，我們就從善如流囉。
依著導航，我們來到大湖路8-8號的萬代福墓園。
這時計程車組早就到了；一下車，被風吹得什麼都飛，不過，沒有下雨。
是的，雖然是颱風天，鳳凰颱風直撲台灣而來，但是古龍墓前只有風大了點。我私下認定必然是古龍保庇！
其實前年已經來過一次，卻完全沒發現樓梯對面的小鐵皮屋就是管理室；是說，那麼小又熱的管理室，任誰都待不住吧。果然管理員不在，打手機也沒通，只好直接借了放在管理室外的小鐵桶當金爐。
爬上樓梯來到墓前，已經有人先行一步，在供桌的大理石花瓶內插上兩束花。前年來也是這樣，不知是哪位有心人呢？不同的是，前年來時，古龍墓前什麼都沒有，現在則是供桌、香爐、花瓶，連金爐和土地公都有了，所以下次來就不用帶那麼多東西啦！
拿出大家分工準備好的酒（ＸＯ、海尼根、黑啤）、下酒菜（滷味、宜蘭餅）、金紙，還有特地去買的筊貝，擺在供桌上，並分一些餅乾給土地公（感謝某古友幫忙提醒拜拜注意事項XD），然後就到旁邊點香。因為風實在太大，點很久才把香全部點燃。
先拜土地公，再拜古龍，拜完大家開始擲筊跟古龍聊天。（笑）
註：對擲筊不了解的，可以參考維基百科「筊杯」。本文簡記Ｏ為聖杯（代表肯定），△笑杯（笑而不答），Ｘ陰杯（否定）。
有人先問了第一個問題：「年輕作家該不該繼續寫下去？」得到聖杯。
我想到通常上香後要問神靈對準備的供品滿不滿意，便接手過來問。沒想到我問的第一題「之前說要帶更多酒、下酒菜、更多人來看你，今天這樣可以嗎？」就得到陰杯，連忙再問「還是要把酒打開？」果然得到聖杯。
「酒要全開嗎？」Ｘ
「先開啤酒好嗎？」Ｏ
於是大家各打開一瓶海尼根往古龍墓石上淋，瓶內剩下的就由在場眾人一人一口陪古龍喝個乾淨。
我想著都特地來了，就問點專業的問題。
「《劍神一笑》都是你寫的嗎？」Ｘ
「《劍神一笑》有些是你寫的嗎？」△
旁邊眾人：古龍在笑你了，這種問題太明顯；一定有一些是古龍寫的，而且口述算不算古龍寫？叭啦叭啦……
那我問別的，「請問《七武器》有全部寫完嗎？」Ｘ
「《七武器》有寫到第六部嗎？」Ｘ
一連四個問題都得不到肯定的答案，於是：
「換人問好嗎？」Ｏ
古友：「希不希望有人續寫《七武器》、寫出你的精神？」Ｏ
我心想，果然還是要這樣問才擲得到聖杯，而跟作品內容有關的問題，顯然不受古龍歡迎。不信請看下一題。
「想要給林仙兒不同的結局嗎？」
會提出這個問題，其實是之前我和某古友以及我個板板友討論使然：古龍很少給筆下的女角（即便是女魔頭）像林仙兒這樣的結局，不知道是否有特殊原因，比如時勢所逼之類，結果……陰杯。
我們當場絕倒，虧我們討論這麼久，人家古龍大爺根本沒想過要改，的確符合古龍的個性就是了。（笑）
說來，這次古龍掃墓團能夠化為行動，有一部分要歸功於某古友。
去年我個人現實生活有很大的變動，因此自從前年來看古龍一次之後，就沒有再來。今年因為我的工作還不算穩定，假日又無法休假，所以本來還在觀望，然而七月底我收到一封信，信裡訴說著他對古龍的思慕，感念古龍在他低潮時帶給他力量。
「人生中本有些事，是誰也無可奈何的。」
他在信中引用《多情劍客無情劍》的句子，並說：「雖然乍看是一句不怎麼積極不怎麼建設性的話，但是卻莫名地覺得很療癒……。」
讀到這裡，我潸然淚下。
才想起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好好地讀古龍了。
我回頭望向書架－－古龍一直都在那裡。
古龍從來不疾呼什麼救國救民，甚至不鼓勵大家奮發向上，他的思想很多時候是消極、悲觀的，然而，當你遇到挫折，特別是不管再怎麼努力都無法擺脫的困境時，古龍就像老朋友般，拍拍你的肩膀，坐在旁邊，什麼都不問，默默地，陪你喝酒。痛快哭、大聲笑。
人生越是不順遂，我們越是需要古龍。
古龍用他的方式，存留在那裡，撫慰成千上萬跟他一樣寂寞的人的心靈。
之前在電影板看到一句話：「在人生絕望之前，我們還有三谷幸喜。」這句話搬到華人世界，古龍當之無愧。
所以，我承諾這位古友今年必然出團，為了他，為了我自己，也為了其他跟我們一樣的人。
八月初我先在臉書社團放風聲，九月初確定日期、出席人數，最後再安排交通方式、詳細行程以及掃墓後的聚餐地點。
（其中另一位古友摘錄《九月鷹飛》的句子提醒開團，內容讓人會心一笑。我貼在本文最末，供大家參考。）
這裡跟大家分享一下，如果要搭公車上山，記得先看好時刻表，因為一天只有三、四班公車到山上，上去容易，下山就要等了。如果是包計程車，如一開始所講的：從紅樹林站來回，並在山上等待一小時，要價約莫七百元起跳。
海尼根喝完之後（是說古龍那個年代不知有沒有海尼根？XD），我問：
「要換酒嗎？」得到笑杯。
請XO的主人出來問：「要開烈酒嗎？」聖杯。
後來我們決定（明明是妳規定的）每個人問一題跟古龍聊，而且題目要說出來讓大家聽到。
古友賴：「明年帶稿來給你看好嗎？」△
大家笑，結論是古龍鼓勵大家寫，但他不見得要看，呵呵。
張姓古友：「這款煙還喜歡嗎？」Ｏ
在這次的應帶物品清單裡，我其實沒有列到菸（因為我自己不抽XD），是在現場大家才想到，幸好張古友不畏眾人狐疑的眼光（之前聚會沒看他抽過），貢獻（？）出他自己的香菸，還有這次拜拜用的筊、香和打火機也是他帶的。
本來不求神問卜的古友方，在眾人威嚇愛的鼓勵下，也拿起筊貝：
「你真的還在這裡嗎？」Ｏ
大家開始環顧四周。
之中有幾隻昆蟲來去，我一度認為可能是古龍的化身，畢竟風這麼大，要剛好路過不容易，只是路過太多隻，究竟哪一隻才是呢？（拖走）
後來我按耐不住，想喝喝看黑色那罐不知是什麼啤酒的滋味，便問：
「我想喝黑啤酒，黑啤酒可以開嗎？」Ｏ
大家在旁邊笑，說只要是跟酒有關的問題，必然一律都是聖杯。
古友賴：「要不要分土地公喝一杯？」Ｏ
對呴，都忘記分給土地公公喝了，只是人家土地公要喝嗎？
古友軒（問土地公）：「土地公你要喝酒嗎？」Ｏ
我喝了幾口之後，覺得味道有點熟悉：「黑啤酒好像醬油噢。」
古友離：「……本來不覺得，被戲雪一講還真的很像在喝醬油。」
真是對不住啦。（笑）
剩下一個人還沒問，雖然她一直忙著拍攝，我們還是要她也問一題。
「希望透過影片讓大家多認識你嗎？」笑杯。
這時場面似乎有點尷尬，古友賴趕忙出來圓場：
「希望透過影片讓大家跟你做朋友嗎？」得到聖杯。
這兩個問題的本質其實是一樣的，只是角度不同，得到的答案也就不同，於是古友賴榮膺「聖杯王」寶座！
古友軒：「菸只剩一支，還要點嗎？」Ｘ
雖然得到陰杯，接下來古友賴卻剛好問了一個讓人很想抽菸的問題。
他本來要私下問，所以他拿著筊杯站到墓前，默禱、擲出。
聖杯。（眾人註：聖杯王無誤。）
得到聖杯之後，他走到一旁，感到芒刺在背眾人關愛的目光，終於忍不住轉頭跟大家分享他的問題。
「你還寂寞嗎？」
對照方才得到的答案，現場一片靜默。蕭索之感油然而生。
難怪他本來要晚點才說。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想到古龍還蠻常寫秋天的，比如下面這一段：
　　秋日仍未落到山後，泉水在陽光裡閃爍如金。 　　金黃色的泉水中，忽然飄來一片楓葉，接著是兩片，三片，七片，八片……無數片楓葉紅如血，泉水似也被染血了。 　　秋尚未殘，楓葉怎會凋落？
這是古龍作品中，跟秋天有關，最讓人惆悵的段落之一，眼尖的讀友或許看得出摘自哪裡，就不說白啦。
一陣沈默之後，眼看香快燒完、時間也差不多了，便開始燒金紙。
燒完金紙，華影工作人員訪問大家為何而來，我的原因都在這篇文章裡，其他人的我沒記到，詳情等影片出來吧，哈哈。
大家又聊到上次來只有一台車，這次兩台（不過人馬除了我之外，都跟上次完全不同），下次不知有沒有機會包遊覽車呵。又講到古龍愛熱鬧，但古龍的鄰居們不知如何，而且只有土地公公分到酒喝，隔壁墓園的老奶奶卻沒有，好像過意不去，但是人家說不定不要。大家七嘴八舌，決定直接問最快。
戲雪（問隔壁奶奶）：「奶奶要喝酒嗎？」 奶奶毫不猶豫地給出陰杯。 跟奶奶合葬的阿公表示：「怎麼沒問我！」（顯示已哭）
大家還聊到要當古龍的土地公，酒量必然不能太差，不然也會被古龍把酒量訓練起來云云。
我本來還想問古龍，他去世這麼久，又做了很多功德（阻止很多想不開的人），理論上有很多機會投胎才是，為什麼沒有投胎呢？
古友賴代替古龍，回答我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會寂寞就是因為用情很深，不投胎是因為還有眷戀。」
唉。
也是，說不定投胎才是想不開。
他已來過，活過，愛過－－無論對任何人來說，這都已足夠。《桃花傳奇》
臨走前，我想想看還有什麼問題沒問到的。
「下次去善導寺找你好嗎？」△
「下次再來這裡找你好嗎？」Ｏ
可能善導寺古龍牌位已經搬到這裡，更可能因為那裡不方便喝酒。（笑）
把握最後時間，古友啓軒向古龍問私人問題，第一次擲到笑杯，第二次換個角度問，終於擲到聖杯。
為免下不了山，我們派出聖杯王為代表，向古龍道別。
古友賴：「現在下山可以嗎？」Ｏ
忘記是誰、在什麼情況下，提議問酒的去留，然而這瓶酒要價不斐，確定不帶走嗎？酒主很豪爽地說沒問題，便由他擲杯問古龍。
「酒要留在這裡嗎？」Ｏ
我提醒他問酒瓶，一方面不要麻煩管理員，一方面避免落入宵小手中。
「酒要倒出來（瓶子帶走）嗎？」Ｏ
古龍還真是毫不客氣啊！（眾人笑）
古友逸很開心地把酒全部淋到古龍墓上（畢竟他帶酒來就是為了古龍啊！），霎時酒香四溢，頗有古時酹酒祭天的味道，更符合古龍的風格。
我依依不捨，想跟古龍多聊幾句。
「你今天開心嗎？」△
竟然笑我，旁邊的古友們也都在笑，我就半認真半故意地問：
「下次以茶代酒好嗎？」△
古友們笑得更大聲了，擺明是得不到聖杯的問題，可是我真的想得到一個聖杯啊，嗚嗚。其他人就勸我乾脆直接跟古龍要一個聖杯算了。那好吧。
「請給我一個聖杯好嗎？」
聖杯。
至此我再也忍不住，跑到旁邊哭了起來。
大家安慰我說古龍是跟我開玩笑的，說可能因為我是女生（某人說假使我是女生的那個假使就不用了），古龍才故意逗我。
其實，我並不是因為終於擲到聖杯才哭，而是因為，他真的在這裡。
人世間的苦難太多，委屈、辛酸、不平，連自己都開始不相信自己的時候，有一個人，你不用說什麼他都能明白。
這個人雖然已經不在人世，但是他仍在這裡，隨時歡迎我們來訪。
即便無法給予我們實質的幫助，甚至連親身交談都沒辦法，但是，只要知道他在這裡，心靈就能得到極大的支柱。
是的，我們寂寞，但是我們不孤單，因為我們有古龍，而且他真實存在。
有了前年的經驗，這次見到古龍其實已經沒那麼激動了，但是仍然要刻意遏止自己去感受他，才不會失態，可是後來實在忍不住，才讓大家見笑，原因在現場很難跟大家解釋，就權作是得到聖杯的喜極而泣吧。（有沒有這麼可憐XD）
事實證明，結算之後，我的聖杯並沒有比較少，只是古友賴是六分之五，我是十六分之六。而且以機率來論，笑杯比聖杯更難得到呢，哼哼。（拖走）
之中我一度想問古龍徵文的事，大家勸我不用問，反正問了也是笑杯（無誤），要我想辦就辦、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有餘力再辦就好。
我也知道自己只是想向古龍撒嬌而已：如果他說不用辦，我就順理成章不用辦（才怪），如果他叫我辦，多了他的支持我會更有動力（吧？）－－好啦，以他的個性，不可能叫我辦的，一定是笑杯。所以最後我還是沒問。
這麼拖泥帶水又想不開，我果然是個娘兒們，唉。我要多向風四娘學習！
離開墓地回到停車場，已經超過跟司機講好的時間了，我本來想說加錢給司機，不過車長想必是為了幫大家省錢，最後還是照原價給他，幸好司機只是不爽，沒有刁難大家。
這時，開始下起毛毛細雨（我真的覺得古龍有保庇），想到之前古友方為古龍寫的祭文標題「緩緩飄落的雨點像思念」，誰說不是呢？
離情依依，「離別是為了再相聚」，約定好了，我們會再回來。
（不過這次我就不敢說要帶更多人、更多酒了，哈哈哈。）
拍完大合照（還好我有想到），大家一樣分坐兩車，下山離開。
下山途中，我一邊留意路旁餐廳，方便下次來掃墓時聚餐。沒多久，我們到了淡水市區，我把車停到捷運轉乘停車場，大家再一起步行往訂好的餐館。
才想到古友逸是這次唯一的生面孔，通常新人應該要放在主辦人旁邊倍受照顧，結果他不但沒能跟我說到話，還要負責收錢付錢等鳥事重任，真是難為他了，可別因此就嚇到下次不敢來了嘿！（古友閒表示：說好的新人見面禮呢？）所以吃飯時，我特別跑去坐他旁邊。（笑）
雖然餐點內容不是重點，我還是稍微介紹一下：店老板是日本人，餐點以咖哩為主，看起來頗有特色、可口，還有手工點心和獨家代理的咖啡、茶葉，環境舒適，價位也不算高。
我們到的時候，計程車組一樣早就到了，正在店裡聊得起勁；點好餐後，以古友賴為主展開熱烈討論，才發現古友賴很健談。（笑）
記得當年英雄志聚會時，就詢問過古友賴擔任古龍評審的意願，他當下即答應我，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主題邀請他（其實是他被我當成王牌，這年頭寫武俠小說的人多、寫武俠評論的人少，我要把他放在徵評論的時候用），這次他主動重提，再度允諾可以幫忙，真是萬分感激。
說到下次徵文，主題什麼的我還沒想好，倒是搭配頒獎的活動我想好了。
我打算辦個武俠曬書會，除了讓行家分享珍本藏書給同好欣賞之外，主要是讓俠友們出清庫存在有限的錢包資源下，能夠交換、買賣武俠類作品，更讓一些小眾出版的武俠作品有被人看到的機會。（歡迎武俠作者跟我聯絡。）
用餐時，大家也給我很多意見和支持，在此一併謝過。（有要當工作人員的也歡迎跟我聯絡喔。）
之中聊了很多，古友賴提到一個命題讓我印象深刻：「（西方的）英雄與（我們的）俠客有什麼不同？」我回來以後想了很久，諸位看倌也可以思考看看。我後來有得到一些想法，有時間再另外撰文吧。
還有一點讓我意外：雖然在場幾乎都是男生，大部分甚至第一次見面，大家卻像老朋友一樣，餐點換吃來換吃去的，相當自在、熱情，尤其古友離的餐點一上桌（只有他點非咖哩類，而且是最後一道上桌），在場眾人全部盯著猛瞧，他自嘲像是待宰的羔羊（之類），請大家不用客氣，直接把盤子裡的東西分屍，在這之前記得幫命案現場拍照這樣。（笑）
最後，華影工作人員訪問我們為什麼喜歡古龍的作品，倉促之間無法回答很詳盡，記得我在七、八年前寫過一篇〈為什麼是古龍〉，有機會再寫篇更新版吧（望遠）。其他人的部分，一樣請看VCR！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出社會之後，特別能體認跟同好聊天歡聚的快樂，以往難得聚會，大家總要聊上三、四個小時還不一定能盡興，這次因為我要趕回去上班，導致大家吃飽飯就要解散，實在是有些對不住，希望下次我能順利休到假日，跟大家聚個痛快。
以上，落落長的2014古龍掃墓團紀實到此結束。
對了，一直到離開北部都沒有下大雨喔！
－－現在是獵狐的時候，而且已有群鷹飛起。　（古龍《九月鷹飛》）
（古龍墓前景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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