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04|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06孟婆湯

「如果黃泉路上喝了碗孟婆湯,就會忘記前世,那麼就讓我們彼此約定,要記得頭一仰、裝作了吞下,但別真的喝下,所以可以永遠記得彼此…,以及今生曾經擁有的美好…。」
那是他當社會記者的生涯中,最難忘的一個案子,一對四十歲左右的青壯年夫妻,選擇了燒炭自殺,自殺的時侯兩人手上還繫了紅線縛住了雙方,遺書中盡顯兩人愛戀和情意,而且還要求如果有人發現,千萬不要救他們。他注意到這個案子,主要是這對男女都還算盛年,他們膝下並沒有孩子,從警方調查到的資料,社區裡的左右鄰居都說他們感情很好,同進同出常膩在一起,兩口子日子過得看起來快意,想不出為什麼,兩人要執意輕生。
這案子另一個令他印象深刻的原因是,它就發生在中秋節時期,如果是在其他時侯,這對男女在社區旁的小店裡,買了木炭和燒火的東西,鄰里上相熟的、多心的人可能還會注意到,或許有點機會能阻止悲劇。但是,秋節是幾乎家家戶戶都準備著這些東西的,又有誰會多了些心眼呢?
他記得當天他跟著警方到現場時,除了發生事情的房間因事故稍凌亂些外,那個屋子被打理的相當溫馨,也相當的宜家和舒適。夫妻兩人感情好,從客廳矮櫃上一幅幅兩人的開心合照看得出來,但他也注意到了,除了擺滿了夫妻的合照,竟沒有他們和其他人的合照或全家福照片?另外,警方也從房間中找到了夫妻的存褶,也都還有不少餘額,從房子的座落地點和打理的窗明几淨,顯示出他們並不拮据的經濟,加上夫妻感情好,又沒有小孩,究竟是什麼因素讓兩人被逼上了絕路?
隨著警方的調查,他才知道,男屋主是工程師,收入頗豐,女屋主是家庭主婦;兩人從大學就是班對,男方的原生家庭中,父母離異了,從他小時侯父親就早不聯絡了,母親多年前身體不好也已往生,他唯一的姐姐在嫁人之後,兩人來往也不多,他是在一個破碎家庭中成長的孩子。女屋主則是來自馬來西亞的僑生,移居來了廿多年。兩個很早就脫離或沒有了原生家庭的男女,他們從大學相戀後就情感緊密、相依相伴。而沒有小孩更讓他們成為彼此世上最親愛的人。
警方後來查到,女屋主近期的就醫紀錄,是乳癌末期;根據醫院的紀錄,他們在得知檢查結果之後,在斷續就醫下最後竟就失聯了。
這案子每一年的秋節都會回到他的心中一次,做為社會新聞記者,他跑過許多兇殺、自殺,乃至於分屍案的現場,見過社會上各種奇怪荒誕、罪惡沈淪的事情;但沒有一次,像這個案子那麼讓他糾心。
只因為,自殺的兩人,不是不愛,是太相愛了,太相依了;他們彼此任一方失去了另一方,在世上獨活都是煎熬。他自己也是和原生家庭很淡漠的人,所以深刻理解到了輕生者內心的悲傷和孤獨,那兩人無法同生,所以只求了同死。
因著這了解,他甚至曾偷偷地希望著,那紅線的確地繫縛住了黃泉路上的兩人,讓他們不相迷失,也願他們記得遺言中的約定,「別真喝了那『孟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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