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見之眼] 撥雲見日 03-2
迷迷糊糊中被一陣音樂聲吵醒，陸以洋伸手在床頭上摸了半天，抓起手機看了看，順便確認時間。
「……喂……嗯……嗯嗯……嗯，喔……知道了。」陸以洋含糊的應了幾句，「有啦，醒了啦，早上才睡的……沒關係，我起來了。」
陸以洋爬起來，揉揉眼睛，「嗯，知道了，沒關係啦……嗯嗯，好，待會見。」
「呵啊～～～」陸以洋邊打呵欠再伸了個懶腰。
看了眼鐘，確定自己只睡了兩個小時半，又倒回床上，「……好想睡。」
在床上滾了半天，最後放棄賴床，爬起來梳洗換衣服。
出門一看春秋冬海都不在，大概是下樓到公司去了，陸以洋抓起冬海留給他的早餐下樓去。
自從素香婆婆回家之後，冬海不讓他起那麼早就為了幫他們做早餐，每天都下樓去早餐店買，偶爾也會在清晨早餐店剛開時，倆人手牽手出去吃早點再帶一份回來給他，他也就不妨礙他們兩人世界，只是有點懷念每天一起吃早餐的日子。
易仲瑋的車就停在大樓外，陸以洋咬著三明治跑過去，走近才發現副駕駛坐有人，愣了愣的開後座門進去。「學長早……楊學長早。」
楊君遠的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笑得有些勉強的朝他點點頭。
「對不起，學長們早餐吃了嗎？」陸以洋努力把嘴裡的食物嚥下去。
「有，我們剛吃了點東西，抱歉一早就把你挖起來。」易仲瑋帶著歉意說。
「沒關係啦，反正也該去學校了，搭學長的便車多方便。」陸以洋笑著回答。
「我先載他回家拿個東西就去學校，等下麻煩你幫我顧個車。」易仲瑋笑著再補了句。
「嗯，沒問題。」陸以洋應了聲，他注意到楊君遠的穿著就像是剛從被窩裡爬起來一樣，但只裝作沒看見，專心啃他的早餐。
不過他不太確定易仲瑋特地清早把他挖起來作陪，是怕楊君遠覺得不自在還是他自己覺得尷尬？
陸以洋沒多問，等車停了下來，易仲瑋先望著楊君遠，「我陪你上去？」
楊君遠遲疑了會兒，易仲瑋回頭對陸以洋說道：「反正有車位，一起下去吧。」
「嗯，好啊。」陸以洋笑著，跟兩位學長下車。
楊君遠拉了下走在前的易仲瑋，低聲開口，「我可以自己上去的。」
「反正剛好有車位，待在這裡也無聊，就一起上去吧。」易仲瑋笑笑的回答。
「嗯。」楊君遠雖然有些尷尬，但是心裡還是很感激。
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怕過鬼，但是說實話，沒遇過真的不知道怕。那種打從心底發毛的感覺非常討厭，尤其是那東西朝著自己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時候……更不用說後來碎了滿地的……屍塊還是什麼鬼東西……
楊君遠深吸了口氣，和易仲瑋並肩上樓，陸以洋則跟在身後。
白天……應該不會出來吧……
從陰暗的樓梯間走上三樓，短短的走廊帶著一股濃重的濕氣，他的房間在走廊盡頭到數第二間。
不知道是不是情緒感染到對方，易仲瑋的腳步也變得有點慢，陸以洋走在最後面感覺到學長們莫名的緊張，只是不知道在緊張什麼。
……鈴……叮鈴……
楊君遠停下腳步，伸手抓住易仲瑋的手臂。
易仲瑋怔了怔的馬上問道：「怎麼了？」
楊君遠猶豫是要說出口，還是叫他們快離開這裡。
「學長沒聽見嗎？」陸以洋突然開口。
「什麼？」易仲瑋不明所以的看向陸以洋。
陸以洋越過他們向前走了幾步，回頭看他們說道：「鈴聲啊，還有水聲，學長們沒聽見嗎？」
楊君遠驚訝的看著陸以洋走到走廊盡頭再折回來，停在他房門口問道：「這是楊學長的房間嗎？」
「嗯，是，不過……」楊君遠點點頭，語氣有些遲疑。
「學長門沒關好耶。」陸以洋說完就推開門說道：「這樣會遭小偷。」
「啊……」楊君遠怔了怔，陸以洋已經把門推開，從房裡透出來的日光照射到走廊上。
「這房間光線很好呢，楊學長要拿什麼呢？」陸以洋站在房門口朝楊君遠笑著。
易仲瑋輕推著楊君遠的背，小聲的開口，「看，裡面什麼也沒有。」
「……嗯，我想拿幾件衣服。」楊君遠朝易仲瑋看了眼，得到一個安撫的笑容，才走進房間。
他為自己的膽小感到丟臉，但是卻沒有辦法停止恐懼。
鈴聲沒有停止。
雖然陸以洋沒有再提起，但是鈴聲還是斷斷續續的耳邊響起。
陸以洋像是知道他在怕什麼的樣子，幫他把窗簾整個打開，讓房間充滿光線，甚至有些耀眼。
「學長要拿什麼嗎？」陸以洋環顧著房間四周，帶著催促的問。
「我先換件衣服。」楊君遠拉開衣櫃，抓出條牛仔褲和襯衫換上，把已經裝好的旅行背包拿出來，原本他收拾好等著放假拿了背包就回家的。
楊君遠動作有點急，他只想快點離開這裡，因為耳邊的鈴聲越來越大，這回他還聽見了水聲……
嘩啦啦的，也不像是開了水龍頭的水聲，而是水滿出來流進排水孔的聲音。
他猜想是不是鄰居的水龍頭沒關就出門了？可是明明昨天還沒有聽見水聲。
他穿上襪子把球鞋踢出來，突然愣住了。雖然昨天沒聽見水聲……可是……那個女……女生，是濕的……
他綁著鞋帶的手慢了下來，緩緩轉頭看著床邊地上，幾圈已經乾掉的水漬在陽光反射下特別明顯。
他停下手，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所以，那不是幻覺？
叮鈴……叮……鈴鈴……
「楊學長，你可能要快一點。」陸以洋突然開口，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盯著床邊的牆壁。
易仲瑋覺得有點詭異，他那個寶貝學弟從上樓梯起就有點不太對勁，本來是一隻迷糊鬼，現在卻突然精明了起來。
而楊君遠不知道為什麼，鞋穿一半突然回頭盯著地板不動。
易仲瑋不曉得屋子裡的詭異氣氛是因為這兩個人，還是自己心裡有鬼？他忍不住走上前，蹲下把楊君遠的手拉開，幫他把繫一半的鞋帶繫好，然後起身把他也拉起來，一手已經拉過他的背包背在右肩上。「你還有什麼要拿的？」
楊君遠回過神，走到書桌把平常帶去學校的背包提起。
錢包存摺筆電都在包裡，換洗衣物也在旅行背包裡，連鄰居託的東西也放進去了，應該沒有什麼東西沒拿……
陸以洋突然有種很強烈的感覺。這種感覺在電梯裏的老先生出現時也有，他肯定這裡一定有什麼東西在。但跟之前不同的是，他並不害怕現在可能在這裡出現的東西。
他現在已經可以分辨出來什麼可以傷害他，什麼不能。
這種感覺……應該是怨念吧，留下了大量的遺憾和怨懟死去的後果。
陸以洋皺眉，那鈴聲有點吵，而且水聲越來越大，房間裡也越來越潮濕。他看楊君遠的東西也拿得差不多了，正想開口提議離開的時候，陸以洋看見她了，就在易仲瑋的身後。
慘白的軀體黑色的長髮，濕淋淋的水滴順著身體滑下來。
哇靠……第一次看見這種的……
陸以洋乍見之下還是縮了縮脖子，但想到學長們又急忙開口，「學長！我們快點出去吧。」
易仲瑋看著陸以洋突然轉變的臉色，還沒開口問，他聽見身後答答答的滴水聲。
帶著疑惑的回頭，對上的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過貼在臉上的濕髮，那對眼睛動都不動，直直的盯著前方。
易仲瑋習慣看著人眼睛說話，他覺得那是誠意，他曾經看著很多女孩的眼睛說話，水靈靈的大眼睛他看得多了，但從來沒看過這種眼珠連動都不動一下的眼睛。
就好像……死的一樣。
易仲瑋倒抽一口氣，退了兩步撞到就站在身後的楊君遠，抬手拉著他一起後退。
那不管怎麼看都不是幻覺，而且從易仲瑋的態度看來，楊君遠現在確定自己是真的見鬼了。
「……小易，你、你有看見吧？」
「嗯，看到了。」易仲瑋左右看看，抓起書桌後面的球棒當武器，雖然不知道打她有沒有用。
她直直的站在門邊，身上滑落的水滴在地上畫出一圈圈水漬，她拖著緩慢的腳步朝他們一步、一步慢慢走近。楊君遠緊緊抓住易仲瑋的手臂，想著要怎麼樣才能離開。
「妳要不要穿件衣服呀？」
突然冒出這一句話的，當然是陸以洋，易仲瑋覺得哭笑不得，他把想往前走的陸以洋一把抓回來，「你、你在跟鬼說話嗎？」
「因為，她沒衣服穿耶，好可憐。」陸以洋皺起眉，就算是鬼也還是女孩子，他不好意思直接盯著人家的身體看。
不過迅速掃過的感覺好像沒什麼傷口，該不會是在浴缸淹死的吧？
「妳想說什麼嗎？」陸以洋對她開口，但是她沒有反應，只是直直朝他們走近。她沒有理會陸以洋，也像是沒聽到他的話，甚至連他都看不見。
陸以洋還沒有碰過完全無視於他的鬼，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疑惑還是感動。
楊君遠則在疑惑是他太膽小還是這個學弟膽子太大，他根本沒有辦法直視那個女鬼，但他可以感覺得到她那雙眼睛是盯著他的，從昨晚到現在，她的目光只盯著他不放，一步一步的朝他靠近。
「哈囉，妳有看到我嗎？跟我說句話嘛。」陸以洋在她面前揮揮手，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易仲瑋忍不住扯開他不曉得幹嘛跟鬼說話的學弟，拿起球棒閉上眼睛用力揮過去。
「啊！！────」
慘叫的是陸以洋，而她碎了滿地。
一塊一塊的，頭、肩膀、手臂、手肘、軀體、大腿、小腿，就這樣碎成好多塊滾落在地上。
屍塊在地上扭曲擺動，似乎是努力想接在一起。
易仲瑋沒有愣太久，丟下球棒，一手一個抓著楊君遠和陸以洋就衝出去。
跑回停車處，把身上的背包和陸以洋一起塞進後座，楊君遠自己上了車，易仲瑋趕忙發動車，迅速滑出巷口衝上馬路。
「學長！！開太快了！」陸以洋大叫，才讓易仲瑋把車速稍緩。
「我真服了你，你怎麼會想跟鬼說話？」易仲瑋從後照鏡瞪了他一眼。
「……我不過說了兩句話，學長還拿球棒打她耶，人家是女孩子，學長下手那麼狠。」陸以洋小小聲的抱怨。
「那是鬼耶！」易仲瑋不可置信的踩下剎車，想要確認一下現在的狀態。
他把車停在路邊，望了楊君遠一眼，確定他的沉默不是因為嚇壞了，才回頭看著陸以洋。「你跟鬼說話幹嘛？」
「她會突然出現一定有原因呀，總是要問看看，隨便就把人家打散不是很可憐嗎？」陸以洋小小聲叨唸著。
易仲瑋從來不知道他學弟膽子大成這樣，明明是連蟑螂都怕的孩子……
易仲瑋突然停頓了下，事實上他從來沒真的看過他們實驗室有蟑螂，這孩子總是把實驗室打掃的很乾淨，那沒蟑螂的話，他在怕什麼？
「你本來就不怕鬼嗎？還是你本來就看得到鬼？」易仲瑋凝起眉問他。
「………」陸以洋沉默下來，既然他學長已經見過鬼了……說出來應該就不會被當成瘋子吧？
「嗯，我本來就看得到，以前也很怕的。」陸以洋老實的回答，「後來覺得與其害怕，不如想辦法幫助他們，他們也不想死了還不能離開，也不是自願出來嚇人的……」
陸以洋停頓了會兒，像是在思考，「雖然，有的鬼會傷害人，我也不知道原因，但是大多數的鬼只是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有來不及說的話，來不及做的事，所以停留在這裡無法離開。」
易仲瑋和楊君遠都望著他，易仲瑋嘆了口氣，「這是火災之後的想法嗎？」
陸以洋低著頭，半天才悶悶的點頭。
「你覺得……那個鬼，為什麼會出現在我那裡？」楊君遠望著陸以洋，疑惑的詢問。
「楊學長不認得她嗎？」陸以洋眨眨眼的看著楊君遠說道：「也許是楊學長曾經認識的人。」
楊君遠想了半晌，他最近並沒有聽見有什麼女性朋友過世的消息。
突然碰的一聲打斷他的思考。
他轉頭一看，車窗上貼著兩隻濕答答的手，和一張因為貼得過近而扭曲的臉。
「哇啊─────」
三個人幾乎同時叫起來，易仲瑋想都沒想的就發車踩下油門，急速甩掉那個貼在車窗上的鬼東西。
「會、會追上來耶！第一次看見速度那麼快的……」陸以洋被嚇了一跳，回頭看著地上又散成一塊塊，努力拚回來重新站起來的女鬼，他覺得疑惑了起來。
她會跟來耶……
「學長，回我住的地方好嗎？那裡無論如何她上不來。」陸以洋回頭對易仲瑋說。
「好。」易仲瑋加快了速度，側頭望了下楊君遠有點蒼白的臉，伸手輕拍拍他的肩。
楊君遠勉強朝他笑了笑，車急駛在馬路上，刺耳的鈴聲卻還是緊追不捨的在耳邊響起。忽近忽遠的，楊君遠努力思索，到底在哪裡聽過這鈴聲？
……鈴……叮鈴……叮鈴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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