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洋回到家的時候,才剛入夜。
走進電梯時覺得很累,靠在牆上想著如果他更能幹一點就好了,就可以幫助更多迷惘、不知該去哪裡的鬼了。
嘆氣的同時他感覺到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是在電梯裡,但是……來了也好,陸以洋決定他不要再害怕這個鬼了。
他什麼壞事也沒做,他要弄清楚為什麼這個鬼要傷害他。
他把背包放下來,悄悄把背包拉鬆,手伸進袋子裡抓著繩子,預備隨時可以拿出來。
……快點……快點出來……
陸以洋在心裡唸著,他從來沒有希望鬼快點出現。他感覺背脊一陣發涼,那雙手又順著他背爬了上來。
不要怕……不要怕……他不能傷害我……
陸以洋不停的在心底安慰自己,呼吸變得急促。
就在那雙如枯枝一般的手握上他的頸脖時,背後的老人發出一陣慘叫聲,急忙退開來。
那個小女孩現身的時候,帶著驚訝的表情,她一手扶住老人,瞪著陸以洋。「你做了什麼!」
陸以洋沒有回答她,迅速掏出繩子往她身上一圈,用力的收緊繩子。
「啊啊啊───────你在做什麼!!快放開我!!」小女孩尖叫著用力扭動,陸以洋用力的綁了兩、三圈,確定繩子綁得夠緊,他抓著繩子的一端退了兩步。
「我、我都沒問妳到底跟我有什麼仇了……」陸以洋不滿的看著她,伸手按下一樓讓電梯下去,他覺得這個小女孩不能帶回家,還是趕快帶給杜槐愔才好。
他攔了輛計程車,不然抱著這圈繩子坐公車或是捷運鐵定被人當神精病看。
不顧小女孩的尖叫和吵鬧,他報了地址就往窗外看,完全沒理會她。
「你居然敢這樣對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啦!!」
「我會詛咒你!!你全家我都不會放過的!!」
吵鬧怒罵沒有效,過了一陣子她嗚嗚的哭起來。
「嗚嗚嗚嗚……好痛喔……放鬆一點嘛……為什麼要欺負我……」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而已,想傷害你的又不是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嗚嗚……」
「拜託你嘛,拜託嘛拜託你啦,放開我好不好……嗚嗚嗚……」
哭泣哀求無效。
「你別傻了!你以為這樣就傷害得了我嗎!?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的,到時候你就麻煩了,現在快點把我放開,我不會追究的。」
「你聽不懂嗎!不要被利用了,抓執行人是會下地獄的!」
「趕快放開我,我會幫你求情!!快點!」
威逼利誘無效。
「我好難過……真的好痛苦……拜託你放過我好不好……」
「我會乖乖聽話,你告訴我你要去哪裡好不好?拜託你啦…」
「前面靠邊停車謝謝。」陸以洋完全沒有理會她,他不是沒有對她產生同情,只是想起自己最親愛的家人,他就無法原諒這個女孩。
「我不會放過你的!!你聽到沒有!!你這個蠢蛋!!」
付了錢,陸以洋把那個女孩拉下車,直接拖到四樓去敲杜槐愔的門。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把我交給那個人……我會消失……會死掉,拜託不要……」小女孩開始顫抖,看樣子真的非常害怕。「我求求你求求你,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幫你做,不要把我交給那個人。」
陸以洋真的猶豫了起來,他的確不知道杜槐愔會對這個小女孩做什麼,萬一……她要是死掉……不對,她本來就不是活的……
「知道怕了嗎?」杜槐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門,笑著望向那個小女孩。「我當是誰呢,春秋在罩的孩子都敢動。」
她收起剛剛還在害怕顫抖的模樣,臉上森冷怨毒的樣子絕不是小女孩會有的。「杜槐愔!你最好快放開我!不然你知道後果會怎麼樣!」
杜槐愔笑著,伸手接過陸以洋手上的繩子,把掙扎的她拉進屋子裡,陸以洋趕忙跟上。
「我當然知道會怎麼樣,妳以為我笨到這種程度嗎?」杜槐愔冷笑一聲,推開一個房間門,解開繩子把她推進去。
「啊!!不要!!不要這樣對我!!」小女孩驚恐的尖叫,在那個房間裡轉來轉去。「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陸以洋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自己抓這個小女孩是不是錯的,這個房間從上到下都畫滿了咒文,小女孩似乎被困住了。
杜槐愔拉張椅子,抱著椅背跨坐,語氣悠閒的說道:「來談談吧,你手上那個案子是幹嘛的?老實一點我早些放妳走,妳知道妳有多少時間的。」
小女孩狠狠的瞪著他,而杜槐愔笑著聳聳肩,「妳浪費的是妳的時間不是我的。」
「你以為這樣就會沒事嗎!就算沒有我,也馬上會有人代替我的!」小女孩惡狠狠的開口,突然轉頭伸手指著陸以洋,「他無論如何都要死!」
那句話像是把利刃般刺進陸以洋的心臟,他害怕的退了一小步。
杜槐愔笑了起來,「妳要浪費時間在這裡嚇小孩我是無所謂,我有的是時間,不用等代替妳的人來,我已經有很好的人可以代替妳了。」
杜槐愔彈了下手指,從後面冒出來的正是高曉甜,圓圓的臉蛋,把頭髮紮成兩根辨子一晃一晃的走了過來。
陸以洋正想開口,杜槐抬抬手指示意他不要開口,而高曉甜看也沒看他一眼。
小女孩愣了愣,不可置信的大叫,「你、你以為他們分不出來嗎!!」
杜槐愔笑了起來,「妳覺得呢?妳以為我要搶你的執行書很難嗎?」
小女孩退了好幾步縮到牆角,渾身顫抖著喘著氣,半天才含含糊糊的開口,「………他外公親口答應的…」
「說清楚一點。」杜槐愔冷冷的開口。
「他外公親口答應把第二個男孩子過給他的!」小女孩大叫,「他外公不守信!那個孩子明明是他的,他現在不要香火了,他要孩子陪葬!」
杜槐愔側頭看著陸以洋,「你知道嗎?」
陸以洋愣了半晌才用力搖頭,漲紅了臉怒吼著,「我外公才不會把我送人!!他跟我外公什麼關係我外公要把自己的孩子送給他!哪有這種事!」
「他是你外公的堂弟,你外公親口答應的!」小女孩也吼了回去。
「騙鬼!我外公沒有堂弟!」
「你是鬼我就不用騙了!你回去問你外婆!」
「好了!都住口。」杜槐愔阻止這個低層次的對話。
「妳先待在這裡,確認是真有其事我就放妳。」杜槐愔說著,不顧那個小女孩的尖叫聲把門關上。
陸以洋看起來還是很生氣,氣得一張臉漲紅瞪向那扇門。
「你外公過世多久了?」杜槐愔把那條麻繩收回櫃子裡,坐在沙發上,高曉甜去泡了杯茶端給他。
陸以洋有點在意的看著很安靜的高曉甜。「我國中的時候。」
「事實上,這種事做不得假,會讓執行人帶著,就表示真有其事,那是承諾,所以『下面』准許他來要回他的東西。」杜槐愔喝了口茶。
「……我外公外婆都沒有提過……」陸以洋無力的坐了下來,一臉苦惱。「那我該怎麼辦?」
杜槐愔看著他,微笑說道:「兩個方法,一、你把戶頭遷走,叫春秋收養你,我想他不會拒絕,你不再是你家的孩子,那人就動不了你。」
「那、那我家人就沒事了嗎?」陸以洋滿臉的不甘願,為什麼他要為了這種事連家都不能回,現在連家人都得放棄?
「當然不是,看你家順位的下一個男孩子是誰,有弟弟的話就輪他了。」杜槐愔攤著手。
「那怎麼行!!我嫂嫂要是生了男孩怎麼辦!」陸以洋驚恐的用力搖頭。
「那就只有第二個方法了,兩個都滅了就沒事了。」杜槐愔微笑說著,一臉不在意的樣子像是在說天氣好不好一樣。
「滅、怎麼樣叫滅?」陸以洋小心的開口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滅了就是消失了,就再也不能輪迴或是在世間遊盪。」
陸以洋馬上皺起眉頭,癟起嘴的樣子像是不喜歡這個主意。
杜槐愔有趣的望著他,「不忍心?他們都要你的命了,也不是活生生的人,那麼同情幹嘛?」
「他們……以前不都是人嗎?人跟鬼真的差這麼多嗎?不能用一樣的標準來看嗎?」陸以洋一臉迷惘的看著杜槐愔。
杜槐愔笑了起來,「對春秋來說,你一定是個危險的孩子,這種話千萬別被他聽見。」
陸以洋沉默的點點頭,這點他很明白。
「現在跟你解釋太多也沒用,總之要問我的話,你只有這兩個方法最快。」杜槐愔笑著繼續說道:「當然也可能有第三種方法,你可以想看看,你有七天。」
杜槐愔抬起手腕看錶,「就到七天後的晚上八點五十分為止。」
陸以洋看了下錶,現在是九點二十分。
「留三十分鐘看是要放走她還是做掉她都夠。」杜槐愔聳聳肩。
「為什麼是七天?」陸以洋不明白的問杜槐愔。
「只要人在我的屋子裡,『下面』就感應不到她,等於消失了一樣,她只有七天的時限,如果七天內她沒有聯絡的話,他們就會派別人來代替她,下一個並不一定有這麼好抓,所以你最好快點決定。」杜槐愔回答。
「嗯,我知道了,我想想。」陸以洋滿腦子混亂,提著背包走到門邊又停住腳步。
「你、你幫我關了執行人,那個……『下面』不會找你麻煩嗎?」陸以洋回頭問杜槐愔,臉上的神情充滿擔憂。
杜槐笑得像是他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他只伸出一隻食指點在唇上,「不要說出去就好了,出了我的門就別提這件事了。」
「嗯,我不會說的。」陸以洋用力點點頭,停頓了兩秒鼓起勇氣又開口說道:「…謝謝你幫我,我沒有那麼多錢可以付,如果我能給你什麼的話……」
聲音越說越小,看起來是真的很怕杜槐愔拿走他什麼器官。
杜槐愔側頭望著他,那一瞬間的笑容帶著點溫柔,跟春秋非常非常相似。「總會跟你要回來的,出去記得帶上門。」
「嗯。」陸以洋看著杜槐愔轉頭就走,站在房間最裡面的高曉甜望著他,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嘟嘴別過臉。
陸以洋苦笑著,轉身出門把門好好帶上。
屋外的空氣微涼,他用力的深呼吸幾下,並沒有讓他覺得好過點,心裡悶悶的不曉得該怎麼發洩。
……打個電話回家吧……
陸以洋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件事情,讓未來姪子受害是萬萬不行的,但叫他滅掉那兩個……他也於心不忍。
該……怎麼辦呢……
陸以洋遇到人生二十幾年來最大的難題,而且非得自己做出決定不可。
但無論如何不能逃避,他下定決定一定要解決這件事,說不定解決之後,就可以常常回家,常常見到家人了。
以這個目標為前提,他心裡覺得好過了點,帶著重新振作的心情,走向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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