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08|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擬把疏狂圖一劍《卷一 潛鋒勿用》第二章 客自瀟湘來(上)

  晨光方好,水禽翼空,廣袤無垠的太湖之上,一片浩渺煙波,為湖光景色蒙上幾分羞澀之意。恨那不識趣的客船趁著清早,分水排浪而行,在湖面上迤邐一道道漣漪波紋,似要將沉沉未醒的天色喚醒。
  天亮不久,慕無徵便來到船首,與昨夜不同的是,他將六角劍架掮負在肩,似也知道船行將至目的地,顯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知何時,月兒來到慕無徵身旁,無語相伴,只是迎著微涼的風,眺望煙波共湖水翻騰的風光。
  煙波漸散,視界越清,素來為世人所推崇的洞庭西山島,宛若一卷緩緩攤開的潑墨山水畫,呈現於眼前。
  「慕哥哥,已能見到西山島了。」月兒輕聲說道。
  「嗯。」慕無徵微微頷首。
  雖然他的雙眼仍不可見物,然而憑藉多次登臨的經驗,仍將眼前景色如實繪於腦海之中。
  西山島周圍,群山並起,山勢非高,卻是各有詭譎怪誕之處。難以想像,區區一湖之境,竟有七十二座山峰拔地而起,或名縹緲,或名靈岩,或名七子,或名天平……七十二座山峰,走勢不同,氣象不同。
  若是單一而論,諸峰矮小且無當,一隅之丘,何足道哉。可是環而視之,峰列如陣,環環相扣,跌宕起伏,缺一不可。
  可是,奇峰怪山在慕無徵腦海中構築而成後,便難留下深刻影子,逐漸黯淡隱去,於此同時,反倒有一道泉水自消退的山林中噴湧而出!
  泉水迅速濫漫延展開來,吞山沒林,終成一方水澤,閃動波光粼粼,暗有兵戈之氣透出。
  水澤畔,一座三層樓閣隨之拔地而起,閣中一碑如箭射出,轟然落於水澤百丈之外,碑上赫然以篆書雋刻「葬劍居」三字!
  正是:太湖抱西山,西山造奇峰。峰勢七十二,不如一劍湖!
  葬劍居景象鮮明化出,慕無徵無意識握緊劍架背帶,陡然凜凜劍意,沖天而生。
  銳利氣機驟現,月兒首當其衝,突然感到一陣心悸,呼吸也變得急促,圓滾滾的汗珠布滿額頭,紅潤的臉頰蒙上幾分蒼白之色。就當月兒搖搖欲墜之際,一雙帶有粗繭的手握住了她。
  「不要怕。」
  慕無徵平靜的聲音響起,內斂劍意,同時輸送一道氣勁入月兒體內,舒緩她的不適之感。
  月兒望著那護住自己的大手,點點頭。
  沖天劍意轉瞬即逝,卻是無可避面地驚動船艙內三人。
  兩名正在用膳的綠衣女子,受到凜然劍意刺激,不禁繃緊身軀,凝神聚意,抬頭往船頭方向望去。而酣睡正甜的楚天闊則是猛然睜開雙眼,從床鋪上彈起身,卻不幸遭被褥絆住雙腳,直接撞在牆上……
  那一瞬間的鋒利,正如斧鑿碧玉,在三人心頭留下難以抹滅之痕跡。
  §
  客船一臨渡口,那兩名綠衣女子便急忙登島欲先行離去,卻在經過慕無徵身旁時,流露出難以掩飾的訝異之色。
  雖然慕無徵刻意收斂自身氣息,可她們還是察覺到與不久前劍意相似的氣息,這實在令她們難以接受,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與她們年紀相差不遠,怎能有如此渾厚凝鍊的劍意?
  於是驚訝之餘,更多是濃濃的警惕油然而生。
  兩女離去不久,楚天闊姍姍來遲,走出了船艙,只是臉上多了一塊瘀青。月兒出言關心,詢問究竟發生何事,可楚天闊是三緘其口,怎麼也不肯說個詳細,只是在看向慕無徵時,忍不住咬牙切齒一番。
  雙方幾句話罷,正欲作別,可楚天闊自揚州闖蕩而出,便是孤身一人,昨夜好不容易厚著臉皮與二人自來熟了幾分,怎能輕易放過,於是倡議一路同行,也好個照應。
  月兒聽了這理由,倒是覺得有些怪異,實在不知道前往葬劍居路上有什麼需要照應的?
  若是未到西山島前,路上確實易遭強盜、邪人攔路,免不了一陣兵戈相見,分高下也分生死。然而,既然已踏上西山島,她不認為有誰如此不識相,在島上鬧事。
  葬劍居傳承許久,甚至比《無痕劍》之誕生還要久遠,鑄造之術名揚天下,縱使江湖滄海桑田變幻,無數正道邪門相繼覆滅,斷了傳承,唯有葬劍居屹立不搖。
  於此數百年間,即使扣除減去那些早已消失的門派,蒙受葬劍居鑄兵、鍛兵、鍊兵之恩的江湖勢力仍不在少數,只要誰膽敢在洞庭西山島上鬧事,不必劍居主人發話,鬧事者自是難從正邪兩道圍剿下全身而退。
  也因如此,月兒反而覺得楚天闊這個說法有些好笑了。看來,楚天闊必然是第一次上葬劍居的,莫怪乎只知道葬劍居鑄術無雙,卻不懂得島上規矩,以及劍居主人本身影響力。
  慕無徵始終都沒有開口答應或拒絕,只是示意月兒該上路了。既然對方沒有明顯給出答案,楚天闊大笑幾聲,厚臉皮到底,跟了上去。
  §
  先一步登島的兩名綠衣女子,穿梭在樹林篩落的陽光與林蔭之間,不曾緩下腳步。
  雖然簡單以綠衣一詞稱呼兩人,可是她們身上穿著風貌仍然存在差異之處。
  疾步走在前頭的女子,年紀稍長,卻也不過二十五歲左右,神情嚴肅,目光專注,身上穿著一件無比貼身的深綠色勁裝,衣服上繡以為飾的竹葉紋路,看似錯落無章,卻在女子舉手投足間,竹紋頓時鮮活起來,就像是竹林裡颳起了陣旋風,細葉成劍,銳意逼人,盡顯不讓鬚眉的英氣。
  緊跟在後的另一名女子則是與之殊異的氣質。
  那名女子不過二十歲光景,身穿的一襲淺綠色衣裙,彷彿繪師落筆的畫布,勾勒出數株迎風舒展的墨竹,隨著步伐邁出,竹影搖曳,伊人彷若自山水世界踏出,清麗而脫俗,寧靜以致遠。
  雖說是穿著有別,可服裝的形式與設計,基本上大抵是相同的。何況乎,江湖之中,以綠為衣,以竹為誌,如此打扮除了出身自南方瀟湘谷的門人,不作第二猜想。
  於前頭領路的女子名如其人,喚作鍾青凜,而隨步在後的,則是她的師妹墨妃娟。
  兩人不辭辛勞,跨越無數山河來到洞庭西山島,自然也是為了面見劍居主人,求鑄隨身兵器。
  可是不知為何,鍾青凜從下了客船以後,行色匆匆,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急躁,墨妃娟幾乎要追趕才能跟上師姐身影。
  墨妃娟調整好肩上背負的劍匣,終於說道:「師姐,妳的心亂了。」
  她的聲音就像一陣徐風,輕輕撫過湖泊,本是為了引出一圈圈漣漪,誰知道卻驚動了湖底魚主。
  鍾青凜速度不減,沉聲回道:「嘖,這我知道。」
  片刻後,她才帶著一股怒意,接著說道:「師妹,妳方才可有注意到船上那名蒙著雙眼的青年?」聽她的語氣,那股怒意似乎是針對她自身?
  墨妃娟點了點頭,平靜道:「是有留心一二。」
  今日清晨動靜鬧得如此大,她要不留心警覺也難。
  「他的年紀似乎與妳相差不了多少。」鍾青凜稍微放慢了腳步,好讓師妹能與自己並肩。那份怒氣似乎更盛了。
  「似乎是。」墨妃娟應聲道。
  鍾青凜擺頭看向師妹,神情緊繃,難以置信道:「雖然他氣息內斂,可今日早晨驚動妳我的那股沖天劍意,顯然是他所散發無誤。」說罷,她下意識地緊緊握住雙拳。
  她頓了頓,接著道:「此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劍道修為,著實可怕……我想,那傳得沸沸揚揚的《無痕劍》傳人也不過如此!」
  墨妃娟聽聞師姐這一番話,頓時恍然大悟,終於明白為何師姐的心思會亂至如此境地了。
  她沉吟了一會兒,選擇單刀直入,問道:「師姐可又是想起霞姑前輩了?」
  鍾青凜杏目圓睜,表情凝固,突然轉過頭去,沉默不語。
果真如此。墨妃娟無聲嘆了口氣。看來前輩之死,確實在師姐心中留下深刻陰影。
  只不過霞姑無門無派,本是江湖散人一名,又是如何與瀟湘谷的鍾青凜有所牽連呢?這一切還得自瀟湘谷創立宗旨說起。
  北山納玄天,南谷藏瀟湘。
  瀟湘谷名氣之所以顯赫,不僅僅因為與玄天門並列當世正道棟樑,以除魔衛道為使命。瀟湘谷廣為人知的緣由,正是因為其建谷宗旨──為江湖俠女提供一處安身立命所在──因此,瀟湘谷自創建以來未曾收過男性弟子,門人清一色女流。
  闖蕩江湖本就不易,何況乎一介女子想要在這男人世界中力爭一席之地?由此來說,瀟湘谷之創建無疑是一劑強心針,為江湖女俠提供一處避風港灣。
  只是,總有人愛好自由,不願受門派拘束,為此瀟湘谷也未曾強迫每一名俠女都需拜入瀟湘谷門下,才能得到協助。如此做法,自然贏得諸多俠女敬重,甚至有不少女俠,在其晚年,彙整一生武學經驗,修練心得,贈與瀟湘谷,好讓江湖女輩,更上一層。
  而那霞姑便是其中一員。
  墨妃娟還記得,霞姑曾於瀟湘谷停留將近一年歲月,這段時間之內,與霞姑接觸最多的就屬自己與鍾青凜。不同的是,她只從霞姑身上學了一鱗半爪,鍾青凜則是幾乎承繼了霞姑改良過後的《引霞訣》,儼然成了霞姑的衣缽傳人。
  然而,霞姑死了。
  傳聞死於《無痕劍》傳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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