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籌從西班牙回來的時間,比計畫的要長。
原本公司給他買了機票,結果臨出發前的三天,專案上有個決策要出現變動,他作為專案的統籌,必須出席會議。
因此,顧戳不得不在接到這個通知後,提醒負責這一塊的同事給他改簽,然後聯繫了傅執遠。
顧籌在西班牙外派的這三個月,幾乎是沒有什麼週末可言的,雖然有巴賽隆納政府扶持,但依舊很趕,連帶著他也要沒日沒夜隨時加班。
“那你多睡覺呀,今天不是調休了。”顧籌給傅執遠打視訊電話,這周的週三下午,他沒什麼事,等上面批准,就回家了。
即使在畫素不高的前置鏡頭裡,顧籌的眼袋也有些過分明顯了。
“沒事,不睏。”顧籌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公司給他租的公寓不算大,鋪的一層短絨地毯。
今天巴賽隆納的天氣很好,風從窗戶裡吹進來,顧籌把手機支在矮茶几上,靠在一個餅乾筒前面,這樣他可以空出手吃薯片。
“吃什麼呀?”傅執遠問,他下班到家沒多久,剛剛點好外賣,一隻手撐在那邊,看起來有些累。
“薯片,前幾天路過超市買的。”顧籌拿過袋子在鏡頭前晃了晃,上面寫著大大的西語,傅執遠不認識,顧籌丟了一片到嘴裡,又拿過紙巾擦了一下。
他在鏡頭的樣子看起來很隨性,薯片的殘渣還留在他的唇邊。
“顧籌。”傅執遠看了一會兒,喊了他一聲,顧籌正好去喝可樂。
“嗯?”
“你這裡。”傅執遠指了指自己的嘴邊,“有薯片渣。”
顧籌愣了一下,用紙巾擦掉,沖著鏡頭笑了笑。
事實上,顧籌這個動作沒有任何的深意,他的笑也並沒有需要被解讀的原因。
可傅執遠還是忍不住心動了一下。
這種場面太日常,毫不浪漫,它沒有燭光晚餐,沒有信誓旦旦,可以隨時發生在任何一個平凡的傍晚。
可也正因如此,它讓並不需求刺激的傅執遠,覺得很溫暖。
鏡頭那邊的顧籌還在吃薯片,看起來很好吃,薯片還掉落到地上,顧籌發生哎呀一聲的驚嘆,然後又繼續吃。
傅執遠笑出聲來。
“笑什麼?這個真的很好吃。”顧籌說,“我以前在羅馬讀書的時候,就總是買很多在家裡。”
“哦,你在那邊呆了幾年啊?”傅執遠問。
“我在國內讀了大一,然後過來的,加上研究生和實習,一共快七年吧。”
“這麼久……”傅執遠感歎道。
他的外賣還沒到,傅執遠有些餓了,把手機靠在飯桌的一個盒子上,半趴在了桌上。
“累了?”顧籌問他,鏡頭裡的傅執遠看起來很睏了。
“嗯,有點。”傅執遠點了點頭,他打了一個哈欠,眼眶裡溢出些許眼淚,在餐廳頭頂燈光的照射下,看起來亮晶晶的。“你是幾號的機票來著?”
顧籌吃完了薯片,他擦了一下手和嘴巴,說:“下週一,本來是這週五,但週一不是約了一個會嘛。”
當時知道要延期幾天,顧籌第一時間就跟傅執遠說了。
“你週一開會,怎麼週一走?”傅執遠問。
雖然是個問句,但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果然,顧籌再次沖著鏡頭瀟灑地笑了笑,那雙眼睛看起來得意洋洋。
“想你,能早一分鐘見到都好。”
這三個月的時間裡,顧籌經常會在電話中說這些,傅執遠每次都模樣誇張說好噁心你不要說了。
但這一次他沒有,他眨了眨眼睛,聲音軟軟地說:“我也是,很想你。”
顧籌頓了一下,大概也是沒有預料到這個答案,這個平時膽子奇大無比的人,居然眼睛飄了一下其他地方,然後才轉回來。
好在手機的前置鏡頭清晰度有限,傅執遠無法看清楚顧籌紅了的耳根。
顧籌正要說什麼,傅執遠那邊就斷了。
螢幕很快斷開,過了一分鐘,傅執遠發來微信:外賣打電話來了。
-- 好,你先吃吧。
顧籌回了一條過去,他站起來,打算用吸塵器打掃一下掉落了薯片渣的地毯。
-- 要視訊嗎?
傅執遠發過來。
顧籌過了一會兒才回,直接回了一個視訊通話。
傅執遠繼續把手機靠在那個盒子前,然後打開了外賣的紙袋,拿了出來,鏡頭那邊的顧籌離得有些遠,他把手機放在了一個地方,人在另一側搗鼓。
“你在幹嘛呀?”
傅執遠話音剛落,就愣住了。他清晰聽見自己的聲音從顧籌那邊非常立體的傳來。
“怎麼回事?”他又問。
那頭的顧籌總算轉過身,他手裡拿著一個立式吸塵器,朝手機螢幕這邊走近。
“剛剛去弄那個吸塵器了,哦,我把手機藍牙連結了音響,這樣能聽清楚一些。”說完,他湊近螢幕看了一眼,問:“點了什麼啊?”
“西班牙焗飯。”傅執遠說,然後把鏡頭朝向了他剛剛揭開的外賣盒。
顧籌露出一副要吐了的模樣,很是誇張,笑著說:“怎麼?和老公共患難啊?”
“沒,新開的店,點來試試。”傅執遠白了他一眼,說到。
“行,你吃,我去吸塵。”顧籌說。
“好。”
吸塵器大概是很老舊了,噪音很大,顧籌打開之後,傅執遠聽了都有些皺眉。
他原本想在顧籌清理地毯的時候,說點什麼,反正顧籌可以從他音響裡聽到,可事實上,看這個噪音的情況,他說的話依舊會被覆蓋住。
於是傅執遠決定好好吃飯。
這通視訊電話格外的沒有“營養”,顧籌的地毯看起來好久沒清理了,他認認真真地垂著頭,在那邊拖動吸塵器,時不時撇過來一眼。
而傅執遠吃著外賣,手邊架著ipad在看一封剛剛發進來待確認的郵件。
等他回覆同事之後,把頭轉過來,看到顧籌還在吸地板,他站在了臥室門口。
傅執遠笑了笑,加大了音量,喊了一聲:“顧籌!”
吸塵器的聲音很快停下,顧籌走了過來,嗯了一下,問他怎麼了。
傅執遠看起來心情愉悅,他說:“你很會打掃啊,以後都你來打掃家裡吧!”
“你家還是我家?”顧籌突然問。
傅執遠愣了一下,他剛剛那通郵件是一個好消息,上一個報告已經結案了,系統也審批下來了,因此才變得過分雀躍,說出了那句話。
他其實沒有過腦想太多,現在感覺被顧戳這麼一問,顯得他有些沒有邊界感了。
“沒什麼。”傅執遠回了一句,然後吃了一勺飯,把自己的嘴給堵上了。
顧籌看了他一會兒,倒是也沒有繼續追問,問他好不好吃之類的,然後繼續去弄地毯了。
這天他們電話超過了3個小時,一直也沒掛。
最後是傅執遠手機要沒電了,才結束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傅執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有點睡不著,他敏感的腦子裡又開始想,今天在電話中脫口而出的那句話。
是有點“越界”了。
他和顧籌儘管看起來感情甜蜜,卻也不過確定關係才三個月,如果真的要算上兩個人面對面相處的時間,可能加起來都不到十五天。
傅執遠是一個容易在安全感中放鬆警惕的人,這一點他深知,卻又改不掉。
就好像他在與林嘯之戀愛的第一年紀念日,因為林嘯之給他買了一枚素戒,就有了關於‘未來’的念頭。
有人說,吃一塹長一智。
傅執遠想,自己大概還吃得不夠多,這點智也始終長不起來。
顧籌那個問題,才是最正常不過的反應。
洗過澡之後,傅執遠又看了會兒電視,期間和顧籌發了一下微信,說一點有的沒的。
顧籌問他,有沒有什麼想要他帶回去的。
傅執遠說,比如什麼?
顧籌回:什麼都行啊,你有想要的就和我說。
傅執遠看了一眼電視,裡頭在放廣告,他拿起手機,回了一句:我想要你今天吃的那個薯片。
顧籌回了一個表情過來。
晚上睡覺的時候,傅執遠做夢了。
夢不是很好,也很混亂,他坐在一大片草坪裡,太陽很曬,他感覺自己從沒見過如此大的草坪,綠油油的,顏色飽和度高到有些滲人。
左側突然很鬧,他看過去,發現草坪的一個角上,有人在辦露天婚禮,他看不清新郎新娘的臉,只聽到大家在起哄。
一對新人被圍起來,傅執遠努力想探著身子看一看,卻動彈不得。
然後他就醒來了。
房間裡只有他的喘氣聲和空調出風的聲音,顯得有些寂寞。
顧籌回國的那天,傅執遠用小程式關注了他的航班號,會隨時發動態給他。
在機場的時候,顧籌笑著說他控制欲強。
傅執遠趕緊解釋說:“我今晚要加班一下,怕忘記了。”
那頭傳來機場廣播,很混亂的聲音,顧籌應該是辦好了托運。
“沒事啊,盡情的操控我吧!”他模仿動漫人物一樣,語氣誇張笑著說,然後又用西班牙語在對辦理值機的工作人員說話。
可以感覺得出,顧籌心情很好。
掛掉電話後,傅執遠忙了一會兒,中途他看了一下放在辦公桌上充電的手機,顧籌發來了幾條微信。
-- 登機了,旁邊坐了一個很胖的歐洲人。
-- 乖乖等我。
最後那一條是。
-- 回去想把你綁起來做,要把你做哭。
傅執遠低著頭,臉一熱,回了一句:一路平安。
傅執遠是在剛剛上了回家的計程車時,收到了小程式的航班資訊提醒,顯示已降落,正在滑行。
過了沒多久,他就接到了顧籌的電話。
他應該還沒下飛機,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我到了,在等出飛機。”顧籌說。
“嗯,我剛剛下班,打車回家。”傅執遠聽到顧籌的聲音,心裡一動,這個人總算回來了,“累了吧?”
“還好,喝了點酒睡覺來著。”顧籌打了一個哈欠。
那頭開始吵鬧起來,應該要排隊下飛機了,顧籌也沉默一會兒。
“我一會兒拿了行李叫個車。”顧籌說,“總算下來了,腰酸背痛。”
“嗯,那你回家好好休息。”傅執遠說。
“好,你給我按摩。”
傅執遠沒聽明白,顧籌不是要回家嗎?
“怎麼給你按摩,意念按摩嗎?”傅執遠笑了下。
“我直接去找你。”顧籌說。
傅執遠手指蜷縮了一下,他覺得有些坐立不安起來,那種雀躍的感覺來得很強烈。
“你直接來我這裡啊……”他小聲重複了一次。
“嗯,直接去找你。”顧籌說,“想你了。”
他又問:“想我了嗎?”
大概是車裡的空間很小,空氣不夠流通,顧籌這句話又問得很直接,傅執遠動了動身體,覺得整個人熱得很毛躁。
“嗯。”他算是承認了。
顧籌在那頭笑了笑,再一次要傅執遠乖乖等他。
車繼續開著,傅執遠掛掉電話後,催了司機一次,他想要早一點到家,這樣可以收拾一下昨天的垃圾,再給顧籌煮個吃的。
他想起,實習生妹妹推薦的那個米粉,前天到了,正好可以煮給顧籌吃,他肯定喜歡吃。
傅執遠到家後,手機往沙發上一扔,就開始收拾,這幾天他忙得很,東西有些亂,先把衣服洗了,又把房間打掃了一下。
進門前,顧籌說自己上車了,五十分鐘能到。
他看了一眼微信,顧籌說下高架了,紅燈不多的話,十分鐘就到了。
傅執遠說好,然後走進了廚房。
他打開火,從冰箱拿出了需要冷藏的米粉,丟到了放了水的小鍋裡,然後又煮了一些自己買好的蔬菜,加了鹵好的牛肉-- 這還是他媽媽寄來的。
過了七八分鐘,傅執遠就聽到門口門鈴的聲音。
走到門口,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然後打開了門。
“老婆,好想你。”
傅執遠眼睛一花,就被顧籌抱到了懷裡,他的箱子還丟在門口,聲音聽起來很疲憊,身上還有機艙的那種味道。
“注意用詞。”
“好的,老公,我好想你。”顧籌低聲笑,親了親傅執遠的臉,緊緊抱著他。
廚房的水開始沸騰,氣泡由小變大,熱氣慢慢在這個不算大的空間裡佔據上風。
傅執遠被顧籌抱著,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比想像中的,要更想念這個人。
光是一個擁抱,就已經讓他想哭了。 ---
明天就要完結啦~ 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