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車聲,是人們的喧鬧聲,我睜開雙眼,眼前的是一路邊早頓攤,我正坐於一桌前,桌上擺滿各式早餐,肉包、一盤散落的煎餃、吃了半截的油條、猶剩半碗冒著熱氣的豆漿,食物香氣撲鼻使我想起放學後還沒吃晚餐的飢餓,頭頂熱烈太陽提醒我這錯亂的時間,我努力穩住暈眩中腦袋望向桌子的另一邊,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
每天早晨都會從鏡子見到的臉孔,只是不再白皙細膩變為粗曠,甚至還多了幾道皺紋,這張臉此時也以驚恐表情看著我。他迅速恢復鎮定咬了咬還在嘴巴的食物,嚥下去,開了口,打破彼此凝滯的空間,小心地問:「你是少年時的我吧!」
聽著這穿越時間藩籬而來的聲音我回:「是的」我緊接著問:「你還堅持著夢想嗎?」
他皺著眉頭似是在回想遙遠的時光:「夢想?這真個遙遠的字眼,我葬送他的時刻大概是你穿這身制服的尾聲,那是即將作出人生重要選擇關鍵,沒有人關心我們想什麼,壓在我們身上的只有無邊無際的課業。看著台上的教師高舉現實利益的大旗,這一切和課文中理想世界相去甚遠,我發現沒有人在意你在意的事,既然如此不如隨波逐流,我懦弱放棄理想,選擇一條看似安穩實際是充滿迷霧與艱辛的道路,想報復自己報復這個世界。」
他搓了搓手,看著沾滿汙油的雙手「現在啊!我所扮眼的角色,不過是一個工業生產線上的小小螺絲釘。」
看著他那喪氣的眼神我問:「你現在過得快樂嗎?還寫著文字吧!」
他又往嘴巴塞一顆包子,邊吃邊思考回我:「大概只能於存摺簿上,那緩慢上升數字得到一點快樂。至於文字啊!逐漸了解許多事過程中,混亂的台灣社會,我迷失了,失去探尋的能力,不再寫了。」
我有些失望的問:「可不可以給我一些未來的指引。」
他看起來有點不想再言語隨口說:「隨你的意,我們並沒有帶什麼天命來到這世界,你所做的只是向前走,所能得到的只是孤獨。」
「看你照樣子剛放學吧,肚子應該餓了」他將剩餘的煎餃推到我面前「吃吧。」
聽他這麼說我的確是餓了,不由得夾起煎餃一口咬住,一股暈眩感迅速佔領我腦袋,當我再次睜開眼已是那條蟬鳴中的山路。
剛才的是夢吧?那樣頹喪不該是未來的我。重新跨上腳踏車,滑下長長的斜坡,狂烈的風從我身邊劃過,我盡力將剛剛頹喪陰影投入狂風中,隨風吹走,此時我眼中只剩對熱騰騰晚餐的渴望。
迎著風,騎著機車在回程的路途,我想著,早頓攤那一團突然出現又消失的身影是飽食後的幻覺吧!
途經回家最後一段山路,昏暗中小小山路已然不再,早已成為烈陽下四線道,車水馬龍中恍惚之間我彷彿看到少年時的我,站在那棵樹下認真嚴肅地思索一切事物。
打開門是空蕩蕩的家,父親母親早已出門上班,留給我的是無人管束時間,疲累不堪的我走進房間隨手將包包扔在地上。一瞥架上層層疊疊的CD,一張專輯映入眼簾,似山似海中兩拳相擊,那是拍謝少年的專輯︽兄弟沒夢不應該︾。
取出CD放入CD player ,將音量轉到最大,滾動的音樂像如浪潮般宣洩而出,我將累得跟狗般工作後疲累身體重重的壓在沙發上,不一會兒音樂徹底占據這房間,我覺得我好像漂浮在無底的大海,隨海浪一波又一波襲擊起伏。
激烈強大的音場不斷鞏固這片場域,鼓動我的情緒,我環視書架上一張又一張的專輯,你讓別人的聲音替你吶喊,我又看向那一本又一本的書籍,現代詩散文小說,你踏足別人的思考路徑,借住他人構築的世界,任由他們引領向他方,你不再獨自思考了。
不由得我想起剛剛那稚嫩的臉龐,一股迫切的渴望使我起身走向書桌,拿起很久沒用的鋼筆,以及一張白紙,下筆,筆尖與粗糙的紙張摩擦,擦出火花。一朵而後一朵黑暗中盛開的煙花,耀進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