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深處,嚴冬飛霜。放眼看去,皚皚白雪,無垠邊疆,看得心中一片寂寥。
他們皆從現實中,於夢中甦醒,糾結無盡掙扎,散不去深深的牽絆。
北異地,飛霜降,尋尋覓覓,依然冷冷清清。
他自淺眠甦醒,擁著眼前的好友,好似初識時那般患得患失。
「聽我說啊......」
「嗯,你說。」
孤風念
「北風吹,雪漫天,駿馬嘯鳴戰士歸......」
西巔彤彤紅楓兀自盛豔,響徹大漠的童謠惦記著薩哈遙遠的思念。
"多久了..."他掬起一把鵝毛飛雪,好似心上那顆紅花還盛開著,吐露芬芳。
"仍在我心底揮灑不去呀..."溫婉且充滿希冀的童謠此時唱和著,竟油然而生一股酸澀的譏諷。
戰士已歸,卻不是她的歸屬,她不曾真正快樂過,像一隻昂首的金雕被困在南方的草原。薩哈知曉,只有他們知曉,那日轟轟烈烈的騎射是她離別的輓歌,著以鮮紅嫁衣—最襯她的色,張滿的弓,疾飛而出的箭,都是她的千言萬語,揉盡在那只箭下瀕死的金雕。
「吶,薩哈。」曾經,她仰望夜空,而戰場上的血腥氣似乎因她的開口淡下幾分。
「你覺得…算了。」欲言又止,一雙淡紫色的明眸凝視著薩哈,望得他臉上一熱。
自此之後,出征的公主日漸沉默,只是揮舞著她那把雪亮的刀奮勇廝殺,讓白淨的面龐染上血污,沉淪於殺伐之中。
楓念清楚她自幼和薩哈的婚約,這延續著她阿孃的母家的漢人習俗。
她阿孃是大汗的摯愛,是漢人皇帝送去的無名郡主,是戰爭下的犧牲品。
她厭惡她阿孃的一切……厭惡阿孃死前當著她的面,猙獰咒罵阿耶的話語;厭惡她活著的日子裡,那些偽善;厭惡那女人不喜歡她快樂的模樣,因而將她送去軍中……一切的一切,始於那女人的哀怨,而楓念並不需要背負任何人的怨念,但女人輕蔑的語氣卻始終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妳~知~道~嗎~妳阿耶是殺人兇手!殺人兇手呦~~~他毀了辜姓全族喔!先毀了他們…再毀了我呦~~~」
她猖狂的笑著,燃燒她人生中最後的花火,在年僅七歲的楓念面前將她的忿狷展露無疑。
楓念被強迫著成長。
什麼國仇家恨原本和生於大漠的楓念沾染不上半點關係,屬於辜家的榮華也不需要她來為這該死的一切而負責。但午夜夢迴,她母親遺留下的和闐玉佩總是襯著月光,張牙舞爪的向楓念的眼眸攻進……
最後,她還是回到軍營裡,逃離屬於公主的大帳,逃離自己的心。
因為她心儀她的堂妹,而這令她感到害怕,害怕堂妹看她的眼神,跟那女人厭惡的表情一樣令人作嘔。
所以她要逃離自己的心。
不過在寒涼的大漠之中,還是有一道溫暖的微光,靜靜地照耀著她,即使那是足以讓她死亡的光芒。
薩哈望著她的目光,總是繾綣纏綿,偶爾細小的傾慕不小心自那天藍色的明眸溢出,隨著晚霞般的嫩紅攀上耳尖。
楓念為他感到不值得,一個好好的人,因為她,要情傷一輩子。
薩哈的心緊緊繫在她身上,連在戰場上也捨不得移開他目光,甚至在軍中亦步亦趨的跟著她,深怕一不小心就會出事。
但楓念是公主,武藝高強的公主,容貌有著西域的深邃,漢人的柔軟,不需要多餘的憂慮,再渴望那樣的關懷,也只會成為囚固她內心的牢籠,將無法言喻的自卑緊緊纏繞,讓她在愧疚之中窒息而死。
那甚是拔尖的美麗,如同西巔彤彤的紅楓,招搖著它的盛豔。
那是她囍嫁之日,著以鮮紅嫁衣,在喜宴上邀請薩哈和大汗去紅楓盛豔處野獵。
然後她告訴了他們一切,包括她內心的雜亂紛擾,和阿孃的故事。
大汗和薩哈最後給予她溫柔的擁抱,她又哭又笑像個孩子,卻不知道那是她最後的笑容。
「我能遇到你們,是我的榮幸,但我不值得你們的愛…那對我來說,太過奢侈了。」
她拔出腰間佩刀,靜靜地往脖頸一抹。
楓紅和嫁衣迷亂了他們的眼,分不清是鮮血還是眼淚自她面頰滑落。
她選擇在最美的時候墜落。
元曲選—城南柳 第二折 【滾繡球】 谷子敬
幾曾見柳千年綠 花都說有百日紅 枉費春工
她自彤彤紅楓之中醒來。
四周盡是枯槁之木,零零落落的樹梢掛著幾抹殘紅。
鵝毛飛雪挾帶著強風刮著她的肌膚。
她又獨自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