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02|閱讀時間 ‧ 約 12 分鐘

雪山飛狐續傳 五十三回 血債血償

    洪湖三墨中的大哥顏傳峰睜開眼來,見到兩頭蛇文錦江臉上慘無人色,森白泛綠,這當兒竟全不理會彼此尚在交戰之中,當場盤膝坐腿,逕自調起氣來。他心中茫無頭緒,不知這兩頭蛇文錦江搞得甚麼鬼,卻又怕自己中了狐沙射影的厲毒所害,趕緊試著運氣周身一遍,發覺經脈俱都正常,毫無中毒跡象,這才稍覺心安。
    胡斐躍上前來,在他身旁說道:「顏香主,兩頭蛇中了自己施放出來的狐沙射影,雖然即時吞了救命藥丸,但三日內不得提氣使力,否則便要命喪當場,成了一條乾扁扁的狐沙黑蛇了。」顏傳峰聽他話聲頗為熟悉,面貌身形更似見過,但卻始終想不起來,這名身穿莊稼漢粗布服飾的漢子是誰,奇道:「尊駕如何稱呼?」
    胡斐笑道:「俄頃風起雲墨色,冬日漠漠向昏黑。一夜西風吹不住,月白霜清臥蘆花。顏香主,咱們數月前曾在狼峰口望峰崗會過,當時兄弟留著滿臉絡腮鬍子,與現今容貌大不相同,怪不得你認不出我來了。」顏傳峰啊的一聲,說道:「你便是雪山飛狐胡斐了,那日臥龍棧中無緣一敘,卻想不到竟是在此相遇。」
    兩頭蛇文錦江原本閉目調息,聽得『雪山飛狐胡斐』六字,瞿然一驚,睜開眼來,訝道:「閣下便是雪山飛狐胡斐?」胡斐奇道:「你認得我?」文錦江嘿嘿冷笑兩聲,自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便又閉上眼,不再說話。
    顏傳峰原本不知文錦江如何會給自己的狐沙射影厲毒所害,待見到胡斐手上兩把大葉扇時,旋即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感到背後一陣異風倏起,當時他給文錦江使出九影蛇蹤功法繞圈迷眩,頭腦昏沉,無暇細想,這時方知剛才實是九死一生,若非胡斐巧計突發,現在中毒的便是自己了。他兄弟三人數月前曾與胡斐一戰,雖是敗於其手,卻對胡斐武功深感敬佩,後來又見他與鍾氏兄弟交好,是友非敵,兄弟三人敗戰之恥便不放在心上了。
    顏傳峰既知胡斐救了自已一命,心中大是感激,見了文錦江冷笑上來,不禁怒道:「你命懸我手,還來冷笑甚麼?」胡斐轉念極快,深知其中必有蹊蹺,說道:「顏香主,咱們須得挾王制臣,這就要他手下都歇戰罷鬥,再來好好盤問這隻臭蛇。」顏傳峰聞言,當下提刀抵住文錦江脖頸,提聲喝道:「兩頭蛇沒命啦,還不住手?」
    文錦江手下囉嘍聞言大驚失色,各自退開望來,待要來救,卻見老大給人拿刀架住脖子,豈敢輕舉妄動?
    這時廣場內對戰雙方俱皆歇鬥下來,唯獨大塊林與羅老四仍是拳腳交加,喝聲如雷,打得難解難分,於周身事物全都充耳不聞。兩人一眛酣戰,當真是火紅了眼,那大塊林斗然間砰的一拳,擊在羅老四腹部,自己胸口卻也結實挨了一掌,蓬的響來,兩人各都騰騰騰的退後三步,彼此怒目相向,拔拳又要再次拚上前去。
    顏傳峰見狀,刀刃朝文錦江脖頸使力上去,喝道:「兩頭蛇,還不叫你手下退了開去,當真想死麼?」文錦江橫眉豎起,怒道:「老子要不是中了毒,難道還會輸給了你麼?」顏傳峰哼道:「你身上所中厲毒,還不就是你自己給下的手麼,這能怪誰來啦?你道我當真不敢殺你是麼?」說著刀鋒淺劃肌膚,滲出血來。
    兩頭蛇文錦江再惡再兇,這時攸關自己性命大事,不敢再來倔強,提聲喝道:「大塊林,還不給老子停下了手來,難道是要老子給人一刀割下了腦袋不成?」大塊林聽到老大罵來,收勢退後,兩眼兀自盯著羅老四不放。
    就見洪湖三墨中的二哥顏傳嶙,手裏提著四肢脫臼的假鍾閔聖大步走來,說道:「大哥,這假冒丐幫長老的漢子嘴巴硬得很,問不出話來。」三弟顏傳嶟正與季老三、沃德錡走上前來,聞言怒道:「這種魔派中人物,一刀殺了就是,還問甚麼?」說著臉朝胡斐望來,說道:「這位老兄好生面熟,似乎在那裏見過?」
    顏傳峰笑道:「三弟眼力倒好。這位胡大哥,便是曾讓咱們兄弟三人栽個大跟頭,坐在望峰崗雪地裏幾個時辰的雪山飛狐了。」跟著又將方才胡斐危急中救了他一命之事說了。顏傳嶙、顏傳嶟兩兄弟聽了,一再拜謝。
    胡斐謙遜數句,更為那日自己與湯笙二人在望峰崗之事,再次與洪湖三墨兄弟三人當面謝罪。
    眼前這幾人都曾在狼峰口的臥龍棧裏會過面,雖相隔數月,而且胡斐容貌亦大有改變,但彼此仰慕已久,這時聊來甚是投緣。胡斐本就愛交朋友,尤其沃德錡劍術精湛,季老三個性魯直,都是江湖中難得結交的好漢子,只是礙於當日在臥龍棧諸事匯雜,時間緊迫,因而未能逐一攀談,不意各人竟都在此遇上,自是開心不已。
    兩頭蛇文錦江雖是給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然其兇惡霸性竟是未減半分,當真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耳裏聽著這幾人寒暄談笑的視他如無物,心裏頭極不是滋味,呸的一聲,說道:「你們渾幫只會乘人之危,算得上甚麼英雄好漢了?要是當真帶種,就等老子身上毒性袪除了,咱兩方再來好好比劃一場,否則這裏眾目昭彰,日後傳了出去,也不能說是我八道盟百蛇館輸了你渾幫這一回,就不知各位有沒有這個膽了?」
    季老三聞言大是光火,嘴裏『喀呸』的朝地上吐了一口濃痰,諷道:「你這傢伙又懂得甚麼是英雄好漢了?俺季老三不妨告訴你,像你這種危害鄉里的惡霸流氓,咱們渾幫可是見得多了,難道還會怕了你不成?」文錦江嘿嘿冷笑上來,說道:「既是不怕,咱們不妨定下來日約會,再請各路英雄豪傑來做見証,重新比劃一場。」
    沃德錡冷冷哼了一聲,說道:「你算盤打的倒精,輕鬆兩句話一說,便要我們渾幫放了你麼?嘿嘿,乘早別做你的春秋大夢罷。文錦江,你道咱們渾幫今日找上了你百蛇館,難道只是來跟你打打架,比劃武藝的麼?」文錦江道:「呸,不找我打架,那你們剛才是做甚麼來啦?」沃德錡道:「你該聽過霧茶村的事罷?」
    文錦江哈哈兩聲笑來,說道:「老子先前已經說過了,沒憑沒據的,別將一干兒事全往老子身上推來。你們渾幫若是硬要栽贓嫁禍,嘿嘿,那麼難道我八道盟不能來說是你們渾幫幹的好事麼?」顏傳嶟怒道:「我們渾幫怎會去幹這種泯滅人性的滅村事件來?」文錦江道:「照啊,你們渾幫不會幹,那麼難道我們八道盟就會了?」
    顏傳嶙哼的一聲,提起那個假冒鍾閔聖長老的漢子,說道:「你認識這個兩頭蛇,是不是?」那漢子臉孔朝旁一擺,說道:「我認識又怎樣了?這裏野三關鎮上的人,那一個不認識他?你們不也認識這個兩頭蛇麼?」
    胡斐見他二人始終以話抵話,來個死不認帳,這般問法,再問一百年也問不出個甚麼名堂來。當下逕自走到文錦江身前,伸手探進他懷裏,掏出了小鐵盒來,跟著從他手上奪過青龍偃月刀,笑道:「借你東西用一用。」
    文錦江大是愕然,右手一翻,便要回搶過來,但隨即醒悟自己不能使上力來,否則便要當場毒發而死,那是仙丹也救不回來的了。當下手勁一鬆,任他奪去,嘴裏卻是恚怒罵道:「他娘的賊廝鳥,拿老子的傢伙幹麼?」
    胡斐不理他叫罵,卻是走到那假冒鍾閔聖長老的漢子面前,同樣也是伸手到他懷裏掏出一瓶黑色藥罐,湊到鼻頭聞了一聞,笑道:「聽說天魔麾下都有一瓶藥蠶莊所製墨蛛蠶膏,沾膚入血,毒性極強,不知是也不是?」那漢子嚇了一跳,顫聲說道:「你........你怎麼知道?」胡斐笑的詭異,說道:「我當然知道。」
    就見他提著青龍偃月刀朝那漢子鼻頭上揮了揮,拇指按下刀柄機括,嗤的輕響,說道:「這是兩頭蛇所屬門中的獨門毒藥,毒性如何,想來老兄自是清楚的很。你若要解藥倒也容易,只要說說這兩頭蛇幹了甚麼大事,霧茶村那八十六口的人命跟他有沒有關係,老兄這條老命呢,至少不會這麼快就丟了才是。」
    話說完,也不理這漢子說是不說,轉身走到文錦江身前,打開黑色藥罐,從罐中拿起一根竹棒,見竹棒末端上沾粘著一小塊黑色黏稠物,當即在罐內攪拌一陣,臉朝沃德錡微一示意,那沃德錡出手如電,瞬間點了兩頭蛇身上十幾處穴道,讓他毫無反抗能力,跟著以棒沾毒,便在文錦江手臂處塗抹上去。
    文錦江只覺手臂上涼麻帶癢,知道這毒的可怕,當場嚇得臉容慘白,顫聲道:「你........你要怎地?」
    胡斐笑道:「反正你二人對自己的事是絕對不肯來說的了,那就彼此說說對方罷。這漢子是誰,幹過甚麼好事,與那霧茶村八十六口人命有沒有關係?誰先說了,我就送上解藥;誰要說得不夠詳細,那就抱歉得很了。」
    對面那漢子只覺胸腹處已然麻痺上來,再過不久,氣血上行,周身經脈便都僵硬不動,那便距離死期不遠,當下顫抖著嘴唇說道:「霧茶村滅村事件........的確是兩頭蛇幹的沒錯........不關我的事。」文錦江聽得一怒,揚聲喝道:「你他娘的童瑞柏,大丈夫寧可斷首瀝血,也決計不能屈從敵人,虧你還是幽月冥魔底下的東魂使,竟然給人用毒一逼,這就出賣起我八道盟來啦?說我是麼?那霧茶村八十六條人命,難道你童瑞柏就沒有參與麼?」
    那漢子童瑞柏雙目圓瞪,說道:「好啊,你連老子的名字都給抖了出來,這還不是出賣起我黑月派來了麼?文錦江,老子可告訴你,你八道盟不過是我黑月派的一著小棋,只有聽命行事的份,那裏來的如此多嘴?」
    文錦江聞言臉色大變,罣怒罵道:「老子多嘴?嘿嘿,你們黑月派要查問霧茶村有關雪山飛狐和那兩個孩童的蹤跡,便將全村百姓聚集到了祠堂裏邊,好來挨家逐戶的徹底搜查一番,最後卻是連個屁也沒能找著,跟著便要我們八道盟的人守在祠堂外邊,說是不許溜掉半個村民,以免消息洩露出去,這事你童瑞柏敢說沒有麼?」
    就見童瑞柏臉色鐵青,怒道:「當日我是傳下了幽月冥魔的命令沒錯,但那是要你八道盟給看緊了村民,可沒要你們就此趕盡殺絕,滅了霧茶村八十六條人命,難道你八道盟卻要將這筆帳推到我黑月派來了不成?」
    文錦江嘿嘿兩聲冷笑,說道:「你說的倒是好聽,好像這件事跟你黑月派完全無關似的,更是與你童瑞柏絲毫扯不上邊。嘿嘿,那麼老子倒要請問,那七心海棠做成的蠟燭,卻是誰拿給我們八道盟的?哈哈,不就是你這個東魂使童瑞柏來了麼?那日你還跟我說,『這兩根蠟燭乃天下第一毒物七心海棠所製,無色無味,聞者不知不覺中便即死去,死時臉上帶著詭異笑容,厲害非常,可得小心使用才是。』哈哈,老子記得可沒錯了半句罷?」
    他二人口語交鋒上來,立即抖出對方曾經幹下的種種好事來,當真如胡斐所料,說自己的事極難,說起旁人是非罪過,倒是舌燦蓮花,口若懸河,逕將對方底細說了個十成九,賸下的還可加油添醋的來蒙上幾條罪名,為的無非是推諉卸過,盡將所有責任都說成是對方惡意栽贓就是了。這樣一來,事件輪廓也就慢慢浮現了出來。
    胡斐愈聽愈驚,才知霧茶村八十六條人命竟是為著自己而死,不由得驚怒交迸,伸手抓住童瑞柏衣領提起,喝問道:「七心海棠無藥可解,豈可隨意拿來害人,何況又是用在手無寸鐵的尋常百姓上面,更是罪大惡極。這毒藥是誰給你的,是藥王還是蠶王?」童瑞柏哼道:「藥王跟蠶王?嘿,你倒看得起藥蠶莊的本事了。」
    胡斐聞言大是愕然,這七心海棠乃聖毒門秘技,栽植極難成功,旁派更是無從獲得種子,自不可能以這七心海棠做成的蠟燭害人。那日在藥蠶莊上,他還曾聽聖手藥王說溜了嘴,謂以無法順利栽種成功而困擾不已,如此顯而易見,七心海棠並非是藥王所製,賸下的,就只有聖手蠶王才有這等本事了。豈知這時聽得黑月派東魂使童瑞柏說來,此毒並非藥王和蠶王所製,實是大出自己意料之外,難道當今天下,竟還有人懂得栽種七心海棠?
    胡斐心中極是困惑,問道:「這七心海棠如不是藥王和蠶王所製,那麼又是誰有這等高明本事了?」童瑞柏磔磔怪笑,說道:「我命懸敵手,早不存生念,又何必告訴你?你慢慢想罷,哈哈哈........」頭一歪,竟爾死去。
    胡斐沒料到他會自盡而死,見他一張臉霎時呈黑上來,足見口中所藏毒藥極強,當下氣得轉身朝文錦江怒罵道:「這般草菅人命的莫大罪惡,當真天理難容,留你性命何用?」青龍偃月刀高舉,便要往文錦江脖頸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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