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9/17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雪山飛狐續傳 六十九回 一雷震九天

    胡斐自枝葉茂盛的榕樹上俯瞰看去,見底下一張紫檀椅上坐得有人,一身藕色熟羅長袍,右手持一柄摺扇,左手憑空虛擊點劈,似乎觀戰場中廝殺興味正濃,見有精彩掌式使來,不禁手癢難奈,左手依樣畫葫蘆一番,雖只得其形而不得其勁,卻也興緻勃勃,了以慰藉。這人身後站著八名執刀大漢,左顧右盼,全神戒護。
    胡斐心中納悶:「這人武功稀鬆平常,所請保鑣護衛同樣膿包,連我溜到樹上竟然全無所覺,忒地糊塗。」
    他雖已練成九融真經神功大法,但畢竟時日尚短,只知這門神功威力極大,敵人難接他三招二式,至於自己身形迅速到何種境界,所謂當局者迷,無法窺得己貌,因此想法仍像昔日一般,只道敵人大意,卻非己身太強。
    就聽得樹下坐著那人發聲說道:「崔師爺,你瞧那邊山丘站著的方臉大漢,」說話中右手緩緩朝右首遠方指去,續道:「哪,就是那個上唇留著兩撇小髭,一臉精悍的漢子,你可瞧出這人是誰?」他左首邊站著一名頭戴方頂黑帽的猥瑣老者,兩道鼠眼閃爍不定,尖拔了破鑼嗓子回道:「啟稟大元帥,那人便是渾幫的徐幫主了。」
    胡斐聽得心中大感詫異,深知軍隊中統率諸將的最高首領便稱元帥,但此處並無朝廷盔甲兵將上陣作戰,莫不是八道盟暗中勾結朝廷,這回竟是派出征戰沙場的兵將前來圍剿渾幫?他隱身在枝葉間居高四下臨望,極力搜尋每一處可供大批兵力隱藏的丘陵坡地,卻始終未曾發見有何異狀,當下滿腹疑雲,只得耐心靜觀其變。
    這時就聽得樹下坐著那人發出一聲不屑冷哼,嘿嘿說道:「我道渾幫幫主是個多麼了不得的人物,豈知今日見來,其人不過爾爾,樣貌氣勢均不如我找來的邢三風。嘿嘿,看來江湖傳言確是當不得真的好,免得敗了咱家興頭。」身旁崔師爺一聽,鼠眼發亮,喏聲應道:「渾幫聲勢雖大,終究其屬草莽流寇之流,原不值一哂。」
    胡斐於樹上聽得大感憤氣,原欲當場出手教訓,隨即一想:「這人自稱什麼大元帥,卻是膚淺的以貌識人,想來自身武學修養亦難高明得了多少。徐幫主雖不及邢三風來得樣貌威風,然其凜然之氣可非集邪氣於一身的邢三風可比,況且武林中多少真正高手其實貌不驚人,外表平庸者大有人在,然所謂『以貌取人,大禍臨頭』,殺神張波久就是最好的詮釋了。」想到這裏,眼光隨即透過枝縫朝前望去,嘴角不覺間泛起一道微微笑意。
    其時雨勢漸衰,山嶺霧氣漸盛,只見濛濛雨霧中,前方坡地上殺神張波久以一敵三,刀風颯颯,劍影芒芒,兩邊刀劍俱厲,各出奇招奮戰不休。
    張波久初時看這敵對三人劍術雖精,門派卻是不同,奇的是竟能臨敵御陣,互補有無,自己雖不致數招落敗,但要短時間內一舉殲滅三人倒也不易,只得以守待攻,觀其劍招變化。待得百招過後,見三人劍術雖精,招式千變萬化,但總不脫劍勢其形,謂有形必有隙,招式交換間難逃隙縫,尤其以劍御陣,其隙益發明顯。
    張波久的刀可怕的地方在快不在招,雖刀去有形,然快可補隙;眼未眨,六刀已過,迅如流星,耀如閃電,任你劍術再強,招式再奇,劍未出,刀已近,劍欲收,刀已失;劍去處處落空,劍回刀光再現,自是愈戰愈驚,招式愈使愈僵。待得劍術窒礙,身形必緩,招與招間隙縫益發加大,此時敗象已現,生死之權便交給了敵人。
    胡斐刀法純熟,內功深湛,稍稍一瞥即知張波久快刀見效,三名劍術高手雖仍勉力御陣,但劍隨刀轉,人隨劍移,三人心中均知大勢不妙,然敵快我慢,能守不能攻,眼前只見刀影飛掠,再不見其他,手中長劍也只能化劍護體,無暇以應。但聽得張波久大喝一聲:「殺!」刀光霎現,紅雨滿天,三具頭顱向上飛昇而起。
    胡斐心中喝了聲「好」,卻聞得榕樹下坐著那人同時間「啊」的一聲驚呼,離椅站了起來。
    胡斐探頭下望,見他兩手顫抖,不知是氣極還是害怕。這人身形一起,胡斐便覺眼熟,隨即想起這人剛才的一番話語:『我道渾幫幫主是個多麼了不得的人物,豈知今日見來,其人不過爾爾,樣貌氣勢均不如我找來的邢三風。』當下恍然大悟:「原來這人便是鳳天南的兒子鳳一鳴,八道盟的幕後幫主。」
    胡斐既知此人身分,再不猶豫,身形迅落,左手探出,便如老鷹抓小雞般提著鳳一鳴直朝徐幫主方向掠去。
    鳳一鳴家學淵源武功雖是不弱,五虎門更是他父親鳳天南所創,但他自小嬌生慣養,難忍練武之苦,因而學武向來只偏重於形式,要花苦功夫來練的扎根基礎卻是能閃則閃,能不練就不練。胡斐既知他便是鳳一鳴,其人武功如何早已了然,左手探出直往他後頸「天柱穴」一抓,自是手到擒來,全不費半點力氣。
    榕樹下八名執刀大漢只覺眼睛一花,尚未看清是什麼事物,隨即驚覺到剛才還在身前的鳳大元帥竟爾憑空消失不見。眾人驚疑不定中,右首一名大漢轉頭望去,似乎見到雨中有物飛掠,不即追出,當下臉朝邢三風站處大聲喊道:「邢幫主........快........快,大元帥給賊子抓去了。」
    邢三風聞言一驚回頭,眼光朝著叫喊中大漢手指方向看去,只見濛濛雨霧中一道灰影隱約可見,唯其飛掠速度奇快,凌空飛馳,足不點地,雨中看去便似一道強弩箭矢飛射向前,心中不禁大駭:「世上竟有如此輕功?」當下奮力追出,右手朝腰袋一抄,兩柄飛刀在手,看準灰影去路,運勁擲出,叫道:「留下人來!」
    胡斐聽得左後方兩道嗤聲疾響,破空之聲暗啞低沉,便知來者乃屬飛刀一類重器,勢道勁遒,無與倫比,可知此人內力渾厚非常,敵陣中除邢三風外再無他人可比,心中忖道:「鳳一鳴雖是八道盟幕後幫主,但瞧邢三風這兩柄飛刀擲來竟似全力一擊,渾不顧鳳一鳴死活,想來邢三風雅不願長久當個傀儡幫主,遇有機會自是要來除掉這個幕後幫主才行。若是如此,我便拿住鳳一鳴要脅亦是無用,非得連同邢三風一起解決,方能令得八道盟就此一舉瓦解,否則難保日後生變。只不過鳳一鳴為禍已久,若是隨手將他送上西天,太也便宜他了,如何對得起那些受他欺凌鄉民?咱們倒且玩上一玩。」當下速度減緩,左手將提著的鳳一鳴朝後一擺,當成一副盾牌來使。
    鳳一鳴後頸「天柱穴」給胡斐運勁透入,全身虛軟無力,可謂命懸人手,連半分掙扎與喊叫都不可得,只能瞪大眼睛瞧著兩柄飛刀直朝他身上射來。胡斐待得飛刀距離已近,嘴裏哈哈一笑,當下運起九融真經中《御氣大法》,氣勁一吸,身子疾掠而出,帶起一道漩流,周身六尺內盡在御氣範圍,連同後面兩柄飛刀都給他御氣大法吸住,其勁不衰,始終追在胡斐後面,便似兩柄飛刀長了眼睛一般,隨著胡斐左而左,右而右,蔚為奇觀。
    鳳一鳴身不能動,口不能出,瞪大了眼瞧著兩柄飛刀在自己身前始終不墜,刀尖明亮,忽高忽低,時左時右;時而指心,忽而指眼,距離有時近到便要刺身,有時又似乎將要遠去,一顆心當是七上八下,不知什麼時候兩柄刀的刀尖便要穿身而過,直嚇的他渾身毛髮豎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魂魄四飛,差點暈去。
    邢三風兩柄飛刀擲出,勁透刀身,方位奇準,一朝胡斐腰腹,一朝鳳一鳴胸口,可謂刀行如矢,準料一舉雙中,既傷敵又可順勢除去鳳一鳴這個幕後幫主。豈知胡斐竟而運使九融真經御氣大法,氣激漩流,以氣御勁,帶得兩柄飛刀尾隨不墜,旁人不知,倒以為邢三風飛刀之術出神入化,各個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胡斐御氣而行,身子向右一繞,卻是直朝遠遠追在後頭的八名鳳一鳴隨從保鑣掠去。
    邢三風輕功之術非他所擅,始終落在胡斐後頭十丈開外,這時見他身子迴繞而行,當下奮力自左回抄,雙手連揮,四柄飛刀前後擲出,此乃一招「雷霆萬鈞耀四界」,是他拿手飛刀神技之一,向來刀出必中,無一例外。
    胡斐頭也不回的朝前猛掠,聽得刀聲已近,當下身子瞬間騰空高升,右手運掌自下而上揮出,嘴裏大聲喝道:「去!」一道無極氣勁匯聚激盪中漩流,帶得身後六柄飛刀同時嗚嗚大響,去勢如電,當真驚魂動魄。
    八名持刀大漢只覺颯風迎面撲來,氣息窒礙,身形難移,張口欲叫中,噗噗數聲響來,當頭六人便倒。
    胡斐當空高掠,身子旋繞一圈落下,已在賸下兩名持刀大漢身後,右手單掌運勁一吸一送,兩名大漢身不由己的腳尖離地,還沒叫出聲來,倏地身子凌空橫騰,成了頭前腳後之姿,半點抵抗不得,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胡斐哈哈大笑,左手一扔,先將鳳一鳴高拋而起,跟著兩掌畫圈推出,叫道:「真人飛刀來啦!」
    只見兩名持刀大漢宛如弓矢一般直射向前,破空颯聲唿唿大作,兩人手裏大刀便成了名副其實的飛刀,身子更如給人托著馳行一般,周身氣流熱騰翻盪,叫不出,動不得,成了武林中前所未聞的『真人飛刀』。
    邢三風雖知敵人武功高強,但卻怎麼也料不到世上竟有如此詭異武功技法,先前見胡斐以氣御勁,帶得飛刀勁力不衰而尾隨在後掠行不墜,當時已自駭然。這時再見他以人作器,氣化乾坤,竟爾能將肉身當作飛刀暗器來使,當真匪夷所思至極。眼見兩具真人飛刀聲勢駭人的當頭撞來,間不容髮,毫無思索餘地,只得盡生平所學全力推掌而出,嘴裏大喝一聲,正是「一雷震九天」,聲震九霄,氣貫一雷,盡將兩具真人飛刀震盪撕裂開來。
    但聞嗤、砰兩響,只見兩名持刀大漢身子受震四散分裂,肢塊紛飛,宛如炸開一般,慘不忍睹至極。
    胡斐見狀,微微一怔,忖道:「江湖上都說邢三風可與鐵衣寒齊名,今日見來,只怕鐵衣寒浪得虛名,絕非邢三風對手。」左手探出,逕將自空落下的鳳一鳴抓在手中,瀟洒而為,便似鳳一鳴是隻死鴨死雞,嘴裏說道:「久聞一雷震九天邢三風威名,今日幸會,果真名不虛傳。」
    邢三風嘿嘿兩聲冷笑,說道:「閣下武功蓋世,卻不知如何稱呼?」胡斐尚未答話,聽得左方殺神張波久露嘴笑道:「八道盟乃屬天魔麾下,數月來獲令追拿雪山飛狐,如何見到真主反而不識,豈非笑話一則?」邢三風聞言一驚,兩道電眼直朝胡斐射來,陰鷙厲芒,冷冷言道:「好功夫,好功夫!不愧是天魔主上賞識的對手。」
    張波久學他嘿嘿冷笑兩聲,皮笑肉不笑的道:「好功夫,好功夫!不愧是江湖上傳說的一雷震九天。」邢三風朝他斜睨一眼,左手扠腰,右手反手握住腰間刀柄,冷冷說道:「江湖上如何傳說,在下倒是願聞其詳。」
    張波久嘴角一笑,說道:「江湖上都說:『一雷震九天,天天如屁天。二雷震八天,日日像豬嗚。三雷震七天,聲聲恰似鼠。四雷震六天,次次如落屎。五雷震五天,五五鬼來笑。四雷震四天,四四倒楣天。三雷震三天,三三如雞山。二雷震二天,二二餓死天。一雷震一天,自己去昇天。』哈哈,江湖傳聞,名不虛傳。」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