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豪陪伴小敏去派出所作筆錄,第一次進到派出所,原本以為氣氛會很肅殺,但所內還蠻溫馨的,幾名男警在翻看剛剛制伏歹徒的密錄器影像,吆喝著那一記過肩摔、那一噴辣椒水多麼帥氣,而接案的是一名女警,準備幫小敏製作筆錄,虎背熊腰的歹徒垂頭喪氣地銬在板凳上,好像有些高官也過來關心案情,發送紅包,都給予警方辦案的高度肯定,所長電話一直接,準備拍案情說明的影片,甚至有些新聞記者,還跑去採訪石雨豪,派出所的門開開關關,人群來來去去。 丹丹老闆也準備了夜點,感謝警察的即時相助,讓忙於案件的警員飽餐一頓。 「肖連欸,好家在有哩。」丹丹老闆給了他一堆熱騰騰的炸雞。 「小敏一個人我就擔心有危險,結果還是出事了。」丹丹老闆娘也過來看小敏,心疼她遇到這樣的事情,也關心雨豪。「雨豪,你還好嗎?」 「我...還好。」老闆娘什麼時候認識我了?石雨豪疑問。 「石先生,你是阿兵哥嗎?」記者問。 「ㄟ,摁。」石雨豪點頭。 記者振筆疾書,他們喜歡這種職業關係,比較好下標題。〝大膽歹徒闖空門 遭職軍聯警合力壓制〞 「石先生,換你來做筆錄囉。」女警呼喊他。 「我也要啊?」 「對啊,做關係人筆錄。」警察說。 第一次進派出所,第一次做筆錄,實在有點緊張,但能夠幫助小敏,就整理思緒,好好把事情經過說明清楚。 筆錄結束後兩人相偕走回小敏家,今天已經太晚應該沒辦法再借住家宇家了,不過他現在很擔心小敏,也沒有心情住家宇那邊。 「今天陪我去水庫走走好嗎。」小敏問,折騰一整天,想去散散心。 「好啊。」雨豪默默地點頭。 「但我想先回去拿外套。」十月了,暗夜的水庫旁還是有點冷。 「我有外套,我不怕冷,可以先套我的。」石雨豪說,從包包裡拿出一件薄外套,小敏接下,是件愛迪達的黑色薄外套,還有淡淡的熊寶貝香氛味道,她隨興的套在自己身上,特大件的外套加上俏皮的包包頭,讓她看起來像嘻哈歌手。 水庫旁寧靜如許,月光靜靜的飄落,除了涼風的輕語沒有別的聲音。 「妳...都一個人住嗎?」石雨豪問,今天都沒有看到她的家人。 小敏安靜點頭。 「是啊,我爸爸是個酒鬼,有次跟我媽媽吵架,就放火把自己燒死了。我媽後來也跟別的男人跑了。」小敏冷靜地說,好像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故事一樣「以前爸媽常吵架,所以其實我還蠻常去派出所做筆錄的,算熟能生巧,爸爸死掉那次,我還有上新聞呢。」 「後來呢?」 「後來我就一直住在這裡,跟我外婆住。」 「那外婆呢?」 小敏拉起外套的衣領,看著渺遠的夜空,清遠的遙望著「當星星了。」 「抱歉。」 「不用抱歉啊。」小敏說。「生死是很正常的事。」 湖水忽然盪起輕淺漣漪,晚露靜靜的垂落水裡,成為水裡的一部份。 「妳跟外婆感情好嗎?」 「外婆最疼我了,我小時候常常拉著外婆去雜貨店買糖果,後來雜貨店倒了,就變現在的丹丹了。」小敏回憶起往事說「我以前都騎著腳踏車沿著這條長長的路到後山摘金針花,回來給外婆做料理。很長很長的路喔,太陽下山的時候影子會拉得很長,現在會騎車後我就不再騎腳踏車了,真的很佩服自己當時的毅力。」 「後來外婆身體不好,我高中畢業就沒有繼續讀書了,到丹丹打工、順便賺點醫藥費,休假陪外婆去義大醫院回診。那時候工作怕外婆在家會有危險,還都換了好的鎖,結果後來沒有注意就被闖空門了。」 她說起親愛的奶奶,勾起淡淡的淺笑。 「妳一個人住都不擔心嗎?」雨豪問。 「其實,外婆過世對我來講最糟糕的打擊是沒人可以打蟑螂,曾經消沉一段時間,後來我發現噴殺蟲劑小強就翻天了,還覺得自己成長不少了。」 小敏聳聳肩說,石雨豪安靜的聽著。 「你會怕小強嗎?」 「有點,尤其是會飛的,真的不是普通噁心。」 小敏輕輕地笑了「雨豪你呢?沒聽過你講家人的事。」 石雨豪不知道要說什麼,因為自己的家世實在乏善可陳,不足為外人道矣。 「我,其實也跟爸爸不太好。當初也是為了離開家裡,才來當兵的。」 「哈。」小敏竟然又嘲笑他。 「笑什麼啊。」 「通常比較常聽到為了負擔家計才來當軍人的,你這個理由還蠻奇怪的。」 「是嗎...」石雨豪納悶的問。「好啦,其實我爸是個警察高官,我不想走他安排的路,才跑來從軍。」 「恩恩,雖然你蠻呆的,但說話還是有點官弟子氣息。」 「蛤?」石雨豪皺眉,官子弟是? 「這算讚美吧。我不是很喜歡那種沙文主義的台客。」偏偏鄉下地方就是很多這種的。 「好吧,姑且聽妳的。」石雨豪說「妳會想簽下去嗎?家就在軍營旁邊,應該蠻常有人在招募的吧?」 小敏搖頭。「為什麼要簽?我一直在這個小村鎮裡生活,我想去城市看看,我也想補學歷,現在奶奶沒有病痛的在天堂活著,我也可以心無罣礙的讀書了。」 「我覺得妳很成熟。」明明年紀相當,小敏超齡的表現常常讓石雨豪自嘆佛如。 兩人走到一座橋墩前,小敏停下腳步,拉住石雨豪的衣角,眼前是一片黑壓壓的小徑。 「再往前走是充滿蚊子的黑森林,先到這裡就好。」小敏說「我可以靠在你的肩膀嗎。」 石雨豪默默點頭,小敏拉住他的手臂,身體輕輕地依偎著他,第一次,這樣被一個女孩依賴著,心有點說不出口的暖甜。 「我的初戀,是跟軍人,也是來這裡受訓的。」小敏說「跟你一樣靦腆傻愣,有肩膀、厚實。」 「是嗎?那妳過得開心嗎?」 「很開心。但那只是短暫的受訓,很快他就離開了。我第一次知道,這種感覺那麼酸楚。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騙我,相處的時間那麼短,為什麼要在一起呢?但後來想想,那時候好像也管不著那麼多。」 「妳還會想他嗎?」 「沒辦法,工作就是這樣。」小敏說,眼神眺望起霧的湖水,月影下的靛藍秋波。 「你看水庫裡的水,好像靜止不動,但其實無時無刻,都在蒸發、凝結、成雲,然後到處漂泊、流浪,下了雨,成為了河流、海浪或是灌溉田地的渠道,很少有一滴水能回到自己的歸屬,最後都以不同的形態繼續自己的旅程,人與人的緣分也是這樣。」 「佟青敏,不要這樣好不好,妳不是一個人。」石雨豪突然打斷她的話,怎麼覺得她跟伍柏隆有個同樣喜歡寂寞的調性! 「是啊。我沒有說我是一個人啊。」 話還來不及說完,石雨豪突然抱住佟青敏,牢牢地抱著,似乎擔心她會消失一樣,不捨她獨自一人。 「石雨豪...」他什麼時候學會這些偶像劇招數了,太狡詐,這不是他啊。 佟青敏心裡暗暗疑問,但還是輕輕地抱起石雨豪,感受著他淡淡的男人氣息,溫暖的體溫,好像奶奶離開的這些日子的緊繃與孤單都得以卸下,像漂泊的船漸漸地靠岸了… 雖然她心裡知道,石雨豪與伍柏隆之間微妙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