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北仔尾阿.....北仔尾阿.....」
才剛與身體大戰完的阿嬤,帶著倦意,平靜地躺著,這時只有身體微微的痛感陪著她。
關節疼痛感襲來,臉上歲月的痕跡,搭配著微皺的臉,這是又過了一天的隔日清晨。
這是每一晚的戰鬥之後,慣有的表情。
每晚半夜,大家總會甜甜地進入夢鄉 ,但阿嬤不一樣,晚上是阿嬤與身體戰鬥的開始。
明明睡前沒有喝水,或是只有喝一口水,膀胱還是一直叫阿嬤起床尿尿,就像是接力賽似的,已經顧不得想睡覺的意念,顧不得關節喀拉喀拉的抱怨,尿尿才是重點。
因為也沒辦法好好睡覺,阿嬤會在房間內擺放餅乾、零食,這些甜食成為了阿嬤的陪伴的好朋友。
半夜的午茶時光,可不是只有年輕人專有的。這可是每一夜,阿嬤短暫獨有的「享受」。
對身體來說雖然是倒數計時,但對阿嬤來說,日子是哪一天已經不再重要,「快樂」才是過好每一天的關鍵。
阿嬤很喜歡洗澡,對阿嬤來說洗澡就跟吃三餐一樣,一天要洗三次才夠,這會讓阿嬤覺得很快樂,也會覺得這樣自己很有精神,所以只要靠近阿嬤,身上就會有那怡人的澎澎香。
阿嬤:「緊壘緊壘,趁天還沒黑,挖帶你去洗頭」
我:「挖便所還沒洗ㄟ」
阿嬤:「回來再洗拉~暝鴨在嘞抹趕鴨鴨」
我:「好,挖用外送叫阿公吃」
清潔用具就直接丟著,包包一拿,邊拉著平常阿嬤拉出去的推車,跟隨阿嬤的腳步出發。
阿嬤不知道站名,她不太認識字,只有憑藉房子目標物或是周圍的景色去判斷她所要到的地方-----菜市場。
我:「阿嬤,要在哪一站下車?」
阿嬤:「到位在跟你說」
大約過了兩三站後,阿嬤便按鈴下車,我也跟著下車 。
市場的阿姨非常多,叫賣的攤販各自努力地推銷自己要賣的商品,我們穿過了這一條擁擠的人群過後,繞彎往小巷子進去。
那邊只有兩三個人經過,基本上一條路上就我和阿嬤還有一個路人,等於根本沒有人,與外頭那條市場的路上人聲鼎沸地景色是兩個樣。
繼巷子之後再拐一個彎,好像迷宮似的,我好像發現新大陸---- 阿嬤的秘密基地。
這看起來就和平常居家沒有兩樣,一個年約50歲的阿姨坐在椅上看著我們。
牆壁上簡單掛上價格,有修臉150元、修指甲100元、按摩30分鐘300元......
我:「阿姨好~」
阿嬤:「今天挖帶挖仔孫來鬆一下,你先幫我打電話給他,我今天要修臉。」
只見阿姨對我微微點一下頭,我邊脫下外套打量四周,感覺這裡不是一間店,好像走進別人的家裡,踏進別人的故事。
阿姨:「哩ㄤ今天沒有載你來喔~」
阿嬤:「灣ㄤㄟ車給小孩遷走,現在謀車阿,今天有孫陪我才來這」
阿姨:「哩ㄤ沒吵你?平常電話一直卡」
阿嬤:「好佳在有叫外送,吃飽了抹吵」
我默默點頭,是真的。上次帶阿嬤出來小七坐坐而已,才剛坐下,手機就響,問我們什麼時候要回家。
今天不知道吹什麼風,阿嬤的手機出奇地安靜,反而是阿嬤開始很擔心阿公有沒有吃到飯,我說,難得有這麼優閒的下午,應該好好享受。
這時,推門進來一位年約40歲的男人,身高一米五,另一隻手握著一杯咖啡,一隻手拿著棍子左右擺動踱步進來。
阿嬤:「哩來呀,今天幫我孫仔按一按 ,謝謝拉~」
盲人阿伯:「好久不見,要喝咖啡嗎?」
阿嬤:「沒關係,哩喝就好」
盲人阿伯摸索著近於咫尺的酒精,手上噴了幾下之後,像洗手一般 ,手心來回搓著,又摸索著按摩椅,用紙巾噴著酒巾將按摩椅擦拭一遍,墊上隔墊紙巾,臉上依然掛著快樂的笑容,那是帶有成就感的笑容,發自內心。
盲人阿伯:「可以就坐了,謝謝」
在按摩的當下,盲人阿伯的力道巧妙命中身體的每個穴位,不是胡亂摸索,也不是敷衍交差,甚至在按摩的過程中將我的衣服拉得很整齊,甚至蹲下來脫鞋脫襪,且身上沒有任何計時器。
按摩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有兩三位甚至探頭進門詢問可否按摩。
阿嬤在出門前告訴我,這個按摩師小時候沒有父母又營養不良,也看不到,長大後靠著按摩維生,偶爾會在租的住房自己炒菜吃飯,很努力也很開心地過生活。
我看著。
我想著。
相較之下,我好手好腳,還看的見,卻在工作時沒有這樣的熱忱。
阿伯生活困苦,一杯咖啡,一個個願意被他服務的客人,他都能一一禮貌且紳士地為接受他的人而服務,即使一個人,即使他看不見,但他卻能由衷地感到快樂。
我:「你會覺得自己很辛苦嗎?」
盲人阿伯:「我不辛苦。我還想到世界各個地方服務需要的人。我很快樂。」
按摩結束。
這是今天阿嬤帶我來上的一堂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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