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天亮之前

順著思緒走著，台北的天空灰茫茫一片。睽違數年，台北變了很多，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改變。我讀著手上讀了好多年依然沒讀懂的佛洛姆，一切的一切就像夢境般來去。數年來我持續想念著嘉義殘留的溫度、猶存的氣味、帶不走的那些，都盤桓在我心頭的某個小角落，就像惱人卻又搔不著的癢，揮之不去。那時我大夢未醒，相信這些代表了不會失去的什麼、已經許下的承諾，或永存的過去。

從來不用交友軟體的我開始用了，好像在尋找什麼一樣。因為我不相信人與人之間能夠存在深刻而長遠的愛，因此深刻而長遠的愛並不存在。有這樣的可能嗎？兩個人既是兩個不同的人，卻又是相同的人。我這麼問，而你只是笑道，妄想能夠擁有誰或屬於誰的人，都是可憐的人。

那時是春天，最淒美的季節剛過。我剛從海邊回來，耳際迴盪著海聲，照耀在海面上的月光盪漾著我內心深處洶湧的失落。如果時間是真實的存在，那麼它依然在走，心裡卻空了一塊。直到驚覺的那一刻，才深切體悟到痛。

原來會這麼痛。

縱使以其他存在來填補內心的空缺，無底洞卻永遠不可能被填滿；孤獨的時光不可能不存在，意味著每天我都必須面對無數次的你。儘管我需要重新學習獨處，我卻同時無法自制地打從心底感到憐憫。不相信人們之間可能存在深刻而長遠的愛與承諾的人永遠注定將孑然一身，從出生到死亡的那一刻，什麼也未曾帶來、什麼也無法帶走。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做出抉擇的人並不是我。現如今，需要做出抉擇的人卻變成了我。我要同流合汙嗎？我能承受心中的孤獨與疏離感嗎？我都無法給出答案。然而我知道的是，如果我無法承受內心的痛苦與寂寥，那麼我也將成為同樣的人，徹底失去自我，可能將永遠迷失。

天色仍暗，我不敢面對那片黑暗而空蕩的天花板，只好起身沖起一杯黑咖啡。我望著夕陽灑落進房間的那個午後，那名瞇起雙眼對我微笑的女人，啜飲著苦澀而濃烈的黑咖啡。時間依舊會不停走下去，而我難以說服自己往後再也不會經歷同樣的事。

我只是如此平靜地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