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人遺願 11 為妳/你犧牲

第11章 為妳/你犧牲

　　吹著淒涼的山風，金俊希從車庫走回大宅。

　　他是沒什麼在過生日的人，但不想自己的生日也可以做為別人利用的工具。午夜還沒到，他既沒有灰姑娘可以有一夜的美夢，他還必須回到殘酷的現實中。他扯下領帶，讓領帶在手中焚燒成灰燼。

　　火光在黑暗中飄散。

　　他進入大宅大廳，管家和女侍們早已下班，原先喧鬧的場地又被恢復成陰冷的往昔。他抬頭一望，金老爺正孤身在二樓平台上倚著欄杆，俯瞰著他。

　　「俊希，你回來啦。剛去哪了？」

　　「怎麼？姑姑沒跟你說我去哪嗎？」他注視他。

　　金老爺有點意外金俊希冰冷的口吻和死透的眼神，「我希望你自己跟我說實話。」

　　「我到市區呼吸點新鮮空氣。」

　　金老爺笑，「市區的空氣哪有我們郊區新鮮？你這樣突然離開，所幸賓客都是合作的生意夥伴，我說幾個小謊便可以圓過去。可是雪晏小姐怎麼辦？」金老爺獨挑大樑撐完了一個宴會，儘管有點傷及顏面。

　　「余雪晏她不會在意的，況且那個場合有我沒我，有差嗎？」

　　「當然有啊，那是你的生日會。」

　　「有人真誠祝福我的生日嗎？我的誕生是值得被慶祝的，還是我根本就是被詛咒！」他在心中吶喊，雙唇緊閉卻瞠視著金老爺。

　　「我知道你是去找曉恩。」金老爺淡淡地說。

　　「沒錯。反正她早晚是一個死人，你就這麼怕她嗎，爺爺？」他揚起嘴角。金老爺楞，「當然不怕。」

　　他一步步踏上階梯，「既然是死人的話，就要好好利用。」他站上二樓的平面，側身準備回房，「晚安了，爺爺。」

　　金老爺望向他高挑卻陰暗的背影，嚴肅。

***

　　比起金俊希那種深不由己的慶生，金孝希還是喜歡每年的這個時候神隱三四天，自己安靜地獨享假期，遠離人群。

　　作為同樣的星座，兩個人互相抗衡著。

　　灰濛濛的天空微微飄雨，時小時無，金孝希踩著踏板，馳騁前行。她直視前方，聽著手機裡的音樂，騎入吹著涼風的隧道。隧道裡的回音在音樂下顯得模糊，汗微流的她超前幾個人。內心頗祥靜，期待著遠方的光亮是來自洞口的光。當洞口出現眼前，她淺笑。維持著正常的速度，迎向洞外的陽光和太平洋。

　　她忍住不張手擁抱這片景致的衝動，只是堅定地凝視前方，但內心雀躍著。

　　「孝希姊！」她詫異，似乎有人在呼喊著她。她甩動馬尾向後一望，誰都沒看到。她騎出洞外，停下腳踏車，忐忑地看回隧道裡。她凝視黑摸摸的深處，甚麼都沒有。是聽錯了吧，她嘆口氣準備走向觀景台。

　　那瞬間，金孝希身後從隧道口騎出一個氣喘吁吁的人。她驚訝轉身，那側臉…她煞住，抬頭，「孝希姊，妳幹嘛騎那麼快呀？」

　　李曉恩看著金孝希沒甚麼表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要挨罵了。身後隧道內又一陣吵雜，金允皓、鄭予哲帥氣騎出，余雪晏隨後，金俊希和余智翰殿後。

　　金孝希苦笑，「妳自己來就算了，還給我找了一坨人。」她揪起李曉恩的衣領，「妳現在很有本事，敢給我翹課了嘛？」

　　李曉恩面容緊皺，「妳還不是很任性地請假了，我請個一天假應該也還好吧。」「還敢給我頂嘴，誰教妳的？」金孝希挑眉。

　　「妳呀。」李曉恩斗膽說完話，金孝希就朝她腦袋揍了一拳。她鬆開李曉恩衣領，她痛苦地揉揉頭。

　　「我就喜歡一個人過生日。是誰告訴妳，我在這的？」

　　「我媽啦，今年就是不要讓妳一個人，我也可以很任性的。」金允皓微笑，「她知道要給一個會讀心術的人驚喜有多難嗎？我這幾天都小心翼翼地避著孝希姊，只要在學校看到孝希姊就跑走，不然跟蹤計畫又會失敗的。」

　　金孝希走向觀景台，李曉恩望著她的背影微笑。金允皓興奮地衝向觀景台，摟著孝希姊的肩，鄭予哲緩緩地走去，余雪晏三人也跟上。

　　李曉恩趕緊上前插到孝希姊和金允皓的中間。

　　那個日落他們在沙灘踏浪，追逐著彼此。

　　金孝希坐在沙灘上看著幼稚的金允皓和余智翰嬉鬧，「那叫習得無助感。」

　　倒臥在她身旁望著白雲飄過的鄭予哲很清楚她在說誰。

　　「你知道那個白老鼠的實驗嗎？如果每次按按鈕都是被電，老鼠就會開始放棄嘗試，不再願意按那個按鈕。即便後來研究者把按鈕重新設定為沒有電的裝置、或是設定成只要按按鈕就有食物掉出來，那個老鼠就不願意再做嘗試了。那個老鼠在先前每次的嘗試中，得到的結果都是失敗。那麼，他就會覺得每次嘗試得到的結果只有挫敗、無助，他就不會再做出更積極的舉動了。他會選擇消極地等死，不再作任何嘗試。」

　　「所以呢？」鄭予哲嘆口氣，「妳要說你哥這輩子就這樣了嗎？那妳還可以幫他甚麼？不如自己開心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金孝希蹙眉，「但是金俊希那天離開宴會了…」

　　「所以他到底去哪了？」

　　金孝希緘默。

　　在遠方踩著浪花的李曉恩看向金孝希，「孝希姊和鄭予哲看起來感情蠻好的。」「他們曾經交往過。」聽到李曉恩呢喃的金允皓走近。

　　「曾經？」李曉恩驚訝，「所以他們後來分手了？」

　　金允皓回憶，「好像是有一次約會在陽明山看風景的時候，鄭予哲他親了孝希一下，孝希不爽就把他甩了。」

　　「蛤？」李曉恩錯愕，但這滿符合金孝這千金大小姐她會做的事。當時的畫面李曉恩完全可以想像，孝希姊一定是瀟灑地頭也不回地走下山…不，走去搭計程車或公車。她苦笑，這姊不准人家親嘴，莫非是對交往有錯誤認知嗎…

　　「連嘴都不給親，孝希姊幹嘛還和別人交往啊？」李曉恩無語，覺得她脾性難以捉摸。

　　「不知道，向她告白後她就同意了。」金允皓低聲，「智翰哥其實也蠻喜歡孝希姊的，只是孝希姊對他滿兇的。」

　　李曉恩腦子混亂地想著：她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余智翰也滿喜歡金孝希，孝希又曾和鄭予哲交往。金俊希和余雪晏互為訂婚對象，但沒啥互動。金孝希又討厭自己的哥哥，金俊希實際上卻是個妹控。這群人相處起來也太多疙瘩了吧。可是…孝希姊和鄭予哲他們好像之前也曾出去吃過飯的說，所以應該是那種分手後沒有撕破臉的關係吧。予哲哥也真是的，他一定也知道智翰哥滿喜歡孝希，結果還跟孝希姊告白，孝希姊還答應…這群人的感情狀態實在太複雜，但在一起時又感覺感情很好似的。她蹙眉。

　　當李曉恩又再次偷看向金孝希時，那姊早已惡狠狠地盯向她。

　　「抱歉姊，不該說妳八卦的。」她合手求饒。

***

　　睡前金俊希看著筆記中一間間的租屋訊息，已經都排好時間要去看了。

　　都是在首都大學附近的套房。雖然還沒考試、還沒畢業，但他心裡想要早點安排。第一間，只有四坪，牆面斑駁、沒有對外窗，而且浴廁磁磚藏汙納垢；第二間，他還算滿意，直到天花板滴下一滴雨水；第三間，乾淨整潔，光線明亮且通風好，可惜樓上疑似有躁鬱症，在他們看房子的過程不斷地拿椅子摩他們的天花板，甚至拿錢幣、木棍、水桶摔地面。他們走到哪，聲音就跟到哪。

　　「樓上的，還好嗎？」他冷冷地問。

　　房東苦笑，「他可能最近心情不太好，暫時的。」

　　第四間，除了房間傳來霉味外，隔壁住的男女很開心地嘻笑、甜言蜜語，這到深夜還得了；第五間，當他踏進來的時候就感覺很強的低氣壓，空氣異常寒冷，耳邊有著疑似是人語但又聽不清楚的雜音。當他走出房間，對門的門上貼著符咒。他有點發毛，很快地就結束看屋。

　　他疲累地在租屋網前瀏覽這些房子，首都的租屋環境也太糟了吧，難道不能對異地遊子友善些嗎。他決定做最後的嘗試，那是一間整體環境都還算不錯，預算也在一萬元之內。不過，他總覺得這戴著口罩的房東頗面熟，乾燥分岔的頭髮和黃黃的額頭。

　　「嗯…妳是新聞上的那個惡房東嗎？」

　　「不是！」她有點惱羞成怒。「妳是吧。」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在房東悻悻然地離開後，他無奈地走在市區街上。

***

　　李曉恩整理著書車，排開新書和散書。寒假還沒到，她就到了書店去當工讀生，書店為了聖誕佳節和學期末的學生辦了文具折扣和考運祈福活動，忙得不可開交。她才剛在收銀臺消化完一群結帳的國二生，便巡邏到空了一大格的書櫃。

　　她焦急地挑選書車上合適的書要補上空洞，店長看到可是會罵人的。

　　她的身邊駐足著一個人，她老練抬頭，以為有客人要問書。

　　金俊希雙手抱胸地看著她，她詫異起身，「你怎麼在這？你該不會又跟蹤我吧？」李曉恩疑惑地看向四周，應該沒有樹葉飄進來吧。

　　「金允皓還有金孝希一直說要買文具就來這間買。」

　　「原來。」她放鬆。

　　「妳的房子，有在租人嗎？」

　　她驚，「蛤？」

　　「金孝希知道我在找房子，所以說我可以租妳的房子，也許可以幫到妳。」「你也要離家出走了嗎？」她瞪大雙眼。

　　金俊希揚起嘴角，「是啊，妳要幫我嗎？」

　　她錯愕，「嗯…你頭腦燒壞了嗎？」她沒甚麼印象金俊希會對她這樣說話。今天是怎麼了，感覺被馴化好多還是心情太好了…

　　「你今天有發生什麼好事嗎？我是說你為什麼突然要搬出來住？」她嘗試鎮定。

　　「之後會在市區找一份工讀，反正我一定可以考上第一志願。上大學之後也會找房子，所以不如現在找一找。」他隨興地翻閱平台上的書，「怎樣，妳是很不想租給我吧？」

　　她擺擺手，「沒有啦，你真的確定要住了？你去看過其他房子了嗎？」

　　「看過了，還差點被鬼抓走。妳幾點下班？」

　　「六點。」

　　「六點我在店門口等妳，掰掰。」他揮個手走出店外。

　　她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這男的今天異常友善。

　　下班六點五分她背著斜背包往外走，金俊希已經在外等。

　　「走吧。」她微笑，內心總有點不踏實。

　　「以後就是房東和房客的關係，要好好相處。」

　　「你確定嗎？」她困窘地笑，「我們之前這麼尷尬。」

　　「我以為我們已經和解了說。」

　　她輕嘆口氣。

***

　　她一一地帶金俊希走到廚房、客廳、陽台、浴室，十分鐘內快速結束。畢竟他之前已經來過了。

　　「屋況滿好的，簽約吧。」他甚至拿出早就買好的定型化契約，放在桌上，「妳看這些條文都可以嗎？房租就依妳剛才說的，水電就依帳單來繳。」他從背包拿出筆準備開始書寫。

　　「等一下，」她皺眉地壓住契約，他抬頭。

　　「我想要再開兩個條件，你同意，我就租你。」

　　「什麼條件？」

　　「第一，不能用能力控制我；第二，不能用能力跟蹤我。可以吧？」

　　他揚起嘴角。

　　「不管是控制我，還跟蹤我都是不對的。我可以把你送警察局的。」

　　他笑，「把我送警察局的話，警察就會知道我們的祕密囉。」

　　李曉恩彷彿抓到把柄一樣，「所以你還是有打算要控制我嘛！你剛還說甚麼和解，你已經說你自己做這些都是為了孝希，我以後也願意幫你。那你為什麼還要控制我？不要以為你是妹控，我就可以原諒你的所作所為。」

　　「妹控？」他微笑，他以為只有余智翰會說他妹控，現在連李曉恩都這麼認為。「我都不怕你侵犯我隱私，然後透露給金孝希了。」金俊希反擊，「我房間有鎖嗎？房客的隱私妳不會侵犯吧。」

　　「當然不會。有鑰匙，只是我以前都沒再用。」她不悅，「我哪能知道你什麼秘密，就算知道，腦袋又不能控制，閃過一絲想法就會被笑希姊讀取到。」

　　「好，我答應。」他迅速在契約上簽名。

　　她愣住，「等等…」「又怎麼了？」他死魚眼。

　　「沒事。」她還是不懂這個人怎麼突然就變了這麼多，好像有點陌生了。

　　「嗤。」他繼續寫著契約。

　　「我不懂，你以後就是接班人了，不如去你爺爺的公司上班吧。去打工有必要嗎？」她凝視他，他抬起頭，「妳為什麼又要去打工呢？」

　　她瞪大雙眼，當然是幫忙阿姨家的家計、讓自己可以學習一技之長…她有諸多原因，可是你又是什麼原因…

　　瞬間他雙手抱著她的雙臂，擁她向前。沒有時間質疑他、沒時間看穿他的凝視，他的雙唇緊貼在她的唇上。「嗯…」她的後腦勺被他的手掌扶著，仰著頭的她不舒服地要拉開距離。他更執著地親吻著，錯愕的她使力推開他的胸。 瘋子…不！這人太無禮了！

　　他終於拉開距離，用深邃的眼睛注視惶恐的她，不到十公分的距離。

　　「你幹什麼，金俊希？」她聲音顫抖。

　　「記憶刪除，從我吻妳的那一刻到妳回到阿姨家結束。」他用低沉的口吻說著，就如那次他用控制能力逼她去找離家出走的孝希姊一般。她瞪大雙眼，眼眶泛紅，「不行！你不能這樣，太不公平了，金俊希！」

　　他垂下睫毛，再次親親地貼上她的唇，小心翼翼地呼吸著。

　　她用力地使力要推開他，但卻徒勞無功，就像知道自己的記憶即將要被刪除一樣。金俊希…為甚麼…這到底是為什麼？還是惡作劇…憑甚麼隨便刪除我的記憶，還是在這麼莫名其妙地找我看房子之後，難道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嗎…難道甚麼都不解釋嗎，就假裝這一切都沒發生嗎…太過分了，這到底是甚麼…

　　他結束溫柔的吻，他凝視著微微蹙眉且驚恐啜泣的她。

　　「對不起，這是為了孝希。只要完成這個預言，才能讓她死心，讓她相信我們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可能。為了讓孝希好好地活著，我願意做任何事。」他緊抱著她，她不明白什麼預言，這和孝希姊又有什麼關係…

　　「對不起。」他閉上雙眼。

　　她對他的自白感到揪心，即便她沒理清頭緒。但他溫暖的體溫讓她覺得不捨，她感受到他的歉意，可是她還是覺得好不甘心，好想搞懂…

　　「平安回家。」他語氣一轉趨低沉，鬆開雙手，她的腳又不聽使喚地自己朝大門走去。「金俊希！」她使力看向他，「孝希姊怎麼了…」

　　她已走出門外，只看見逐漸闔上的門縫中的金俊希抑鬱地凝視她。她的手已經不是自己地按下電梯，她不爭氣地流下眼淚…

　　好鬱悶、好無奈，在回家的路上她止不住哭泣。好不甘心…

(下章「逆勢」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