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人遺願 12 逆勢（第13章隱藏發佈）

第12章 逆勢

　　那一覺她不安穩地在床鋪上翻來覆去，頭痛欲裂，緊皺著眉頭蜷曲在床上。腦子滿是零散的影像，是契約…那個客廳…她緊抓著髮絲，同房的表妹因她翻動的聲音吵醒，她緩緩起身，「曉恩姊姊，妳還好嗎？」她想著曉恩姊姊今天回來時眼睛還好像是哭腫的。

　　李曉恩難受地無法回應，是感冒嗎？可是今天下午都好好的啊，難道是回家的時候吹到風了，可是現在是夏天…莫非是中暑…眼睛莫名地腫痛…

　　書桌的桌燈打開，表妹碰觸她的手臂後驚訝，「姊妳身體好燙，是發燒了嗎？」李曉恩量量自己的額溫，真的好燙。表妹趕緊到隔壁房叫醒爸媽…

　　一晚的昏沉後她醒來已經是隔天中午，打著點滴。瞳孔還在畏光，但仍看得到床邊坐著一個優雅翻著書的長髮女子。

　　她轉頭，她的臉孔越來越清晰。孝希？

　　果不奇然她以招牌姿勢抱胸，揚起下巴，「頭腦笨就算了，身體還這麼爛，妳到底有什麼優點？」她用手臂遮住自己的雙眼，這姊連人生病了都講話這麼尖酸刻薄…

　　金孝希用書重重地打了她大腿，「妳現在有膽不理我了？」她表情痛苦地撐起身體，「所以我是怎麼了？我阿姨呢？」

　　「我讓妳阿姨先回去休息，人家照顧妳一整夜了。晚上她會再買晚餐過來。」

　　她拿起床前的病曆表，「發燒到吊點滴？」

　　曉恩自己也不敢置信，但很酸緊的手背是真的插著導管。

　　她眼眶微濕，輕嘆，「我以為撒旦來找我索命了。」「笨蛋！」金孝希瞪大眼睛，曉恩茫然。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金孝希語畢又把頭埋在書後。李曉恩喪氣地躺回去，看著白白的天花板。

　　「在醫院也是可以補數學的，我隨時都可以傳喚金允皓來。」

　　「妳這惡魔…」話還沒說完又被金孝希的書攻擊。「躺在病床上就囂張了妳…」那姊又開始碎念，李曉恩苦笑。

　　正午，金允皓和金俊希也來探病了。在李曉恩忙著應付金允皓的熱情問候時，蹙眉的金孝希看向一旁沉默的金俊希，神情嚴肅轉而怒目。

　　霎時金孝希憤然起身，站在金俊希身前，「如果你的能力還不夠成熟，就不要出來獻醜。下次她如果醒不來，你就去陪葬。另一筆帳我再跟你算！」

　　金孝希離去，李曉恩和金允皓困惑地看著金俊希。

　　「怎麼一不注意又吵架了？」李曉恩問，金俊希凝視她一秒就走出病房。

***

　　金孝希怒氣沖沖地走出醫學大樓外的連通道，金俊希悠悠地跟在其後。

　　「我已經完成金老爺的預言了，妳可以死心了。把她殺掉吧，這裡是醫院，很好處理的。」他背靠著欄杆，金孝希迎風吹著。

　　「我對她不會有任何發展的，我只是很可憐她。就這樣結束吧，不要再拖延了。趙城都來了，妳覺得還可以拖多久？」

　　「呵，」她揚起嘴角，金俊希擔憂。

　　「你以為預言全部都完成了嘛？」她把手插進口袋，「我就是怕有萬一，所以我跟每個人都說了不一樣的預言。」

　　金俊希瞪大雙眼。沒錯，就像他的猜測...

　　「最後一個預言，你有本事就做給我看。」她正要走，金俊希一把抓住她手臂。「孝希！最後一個預言是什麼？」

　　「天知道？」

　　「妳不跟我說，我可以去問姑姑。」

　　「去．問。」她收斂笑容，「不過，不知道她會不會告訴你。你知道她的立場其實也變來變去的。還有，李曉恩因為你這次的行為差點腦袋燒壞，我很不開心！」

　　「如果妳不動手，我早晚也會動手的。在這裡，或在曉恩家裡，我租了她的房子。只要我先動手，我就打破了誡約，這樣子孫先生就會來懲處我，妳也可以苟活下去。」金俊希凝視她。

　　「你什麼時候變這麼聰明？聰明用錯地方了吧。你搬到曉恩家，金芸甄不會和老頭子說嗎？」

　　「我說我去朋友家準備大考了。」

　　她憤憤離去，金俊希嘆氣。

***

　　「好吧，我就陪你玩玩吧。難得他這麼有戰鬥力。」金孝希嘴角上揚。

　　李曉恩茫然地看著她，「姊妳說誰啊？」

　　「金俊希啊。」她倚著落地窗，在外頭門鈴響前，「他到了。」

　　門鈴響起，李曉恩去幫金俊希開門。

　　金俊希無奈地看著後方金孝希投來的邪惡笑意，進門坐下。

　　「抱歉，上次簽約簽到一半，不知道為什麼就中斷了。」李曉恩困窘地笑，翻著租賃契約，「我完全忘記之後的事。」

　　他坐下，「因為當天事出突然，我沒準備租金押金，妳也沒有多備份一個鑰匙。所以，就先結束，各自回家了。」

　　「原來，」她俯身準備簽署契約。下秒，她腦海混亂，莫名地熟悉感，好像在夢中出現過。有時真的在夢中夢過的畫面，竟然在生活中重現，就像個預知夢一樣。

　　可是這一刻卻讓她不太舒服，胸口悶悶的，她皺眉。

　　金孝希楞，注視著緊抓著原子筆的李曉恩。

　　「我記得…」她抬頭，他心頓了一下。

　　「我好像開了兩個條件，希望你遵守。不可以控制我和不可以跟蹤我，這個你可以做到嗎？」

　　「可以，簽吧。」

　　她的筆卡在半空中，總覺得很忐忑，內心竟然還有點抗拒。她調整呼吸，簽下名字後把鑰匙交出。

　　「好，」她匆匆起身取走一份契約塞進背包中，「我下午還有書店晚班要上，先走了。」第一次，李曉恩竟以逃難之姿離開她家。

　　「喂！」金孝希追出去。不敢相信李曉恩竟然是被潛意識驅使地逃開。就算記不起來也沒關係，但是為何要這麼懦弱…她身旁總圍繞著一群懦弱的人，可能是物以類聚吧，自己也懦弱的可以…

***

　　余家坐落在靠近市區的近郊，庭院種著密集的大樹，好隱藏他們如同古堡的居所。樹林中是三、四層樓高的歐式建築，有著淡古色石材建置的外壁及斜頂式的深色屋簷，小巧但美輪美奐，大門兩旁的花圃則種著紅紅綠綠的花朵。

　　余智翰總說他們家的房子比金家那大鬼宅有溫度多了，因為房子是用石砌的，所以溫度都被鎖在裡面了，讓他們情比石堅。的確如此，金孝希總在每次和金老爺發生衝突、被趕出鬼宅後，選擇暫避余家，特別是在和鄭予哲分手之後。

　　「咦？最近妳跟金老爺最近處的好像很好喔，一陣子沒來我們家了。」余智翰的爸爸啃著蘋果片，余智翰搶答，「前一次孝希去曉恩家住了。」

　　「曉恩家啊，妳不來我們家，我兒子都快要哭了。」

　　余智翰苦笑，「哪有？」

　　後方走出余媽，她端著鮮紅的櫻桃走出。余媽雖沒有惡魔血統，但還是很有姿色，綁著斜捲馬尾。

　　坐在主位的余奶奶向媳婦點頭微笑，她看上去仍神采奕奕，「三樓再麻煩妳了。我等等盡快過去。」「知道了，媽。」余媽離開後，余奶奶已經把飯廳設立結界、變成四度空間了，避免侍女聽到這些談話。

　　余爸看向對桌的金孝希，「你姑姑看起來是不是快失去你們家老爺的信任了，怎麼感覺你們家最近互動有點不對勁？」

　　金孝希還在思考，余奶奶優雅地咬著櫻桃，「我看他也不曾信任過甚麼人，倒也不用太擔心金芸甄的處境。金芸甄當初也是希望允皓能有好的未來，但現在允皓已經慢慢成熟，很快就不會再被當作挾持的目標。她也算是安全下莊了。」

　　余智翰撓頭，「金允皓和金俊希的那種主動性能力都這麼強，我們就直接把他電個半身不髓或控制他的意識，不就好了？」

　　「那都只是一時的，沒辦法徹底解決問題。」余奶奶提醒，「殺人簡單，要怎麼繼續活著才是困難。」

　　「其實他們的能力都還不成熟穩定，要如何精準地控制是個問題，」余雪晏冒出疑惑，「不過我一直覺得金俊希能力很曖昧，可以控制人或物體，又可以影響他人記憶，感覺像是有兩個能力。」

　　「都算是控制能力吧，只是發展性比較高。」余智翰說。

　　「這種狀況的確很罕見，不過二伯和趙城左右手周若安就是個案例，」鄭予哲說，「二伯可以預知死亡，又可以助長生命生長，對生命的感受也異常強烈，感覺這些能力的屬性不太類似；再說周若安，她的復原能力和傷害能力，完全兩個相異。」

　　「不能和趙城交涉嗎？」余智翰說，「這樣可以一次解決很多問題。曉恩可以活著，妳也不用執行任務。」

　　「認同，」余雪晏附和，「但聽說加州的幾個家族現在鬥爭很嚴重，幾場大規模的槍殺和械鬥已經有家族成員傷亡了，恐怕不會想理我們這邊的事。」

　　「是呀，要過來早就過來了。」余智翰揚起嘴角，「那老頭子可是曾經想殺死趙城且奪權的人，可能不敢過來了。」

　　「我倒覺得祂應該要為了好好懲罰這個人過來。」金孝希說。

　　「或許春節邀祂過來吧，」余爸微笑，「明明是個十九歲的孩子，每年都孤孤單單地自己過春節，頂多就是祂左右手陪祂而已。」

　　余奶奶思考，「的確以前都沒聽過祂跟誰特別好呢，身邊的左右手也隨著人類歲數而老化，或是因為個人意願，換了好幾代左右手。」余奶奶想起之前看到祂，那時祂雖然是孩童的身軀，說話卻是如此沉穩，眼神也是異常堅定。

　　金孝希暗思，如果是她，就自己去度假過節了，誰會想和一群明顯要求助於祂的人過…那種人可能也不會做出破壞規則的事吧，憐憫甚麼的…她嘆氣，自己還是太過理想了，雖然這方式金允皓之前就和她討論過了，她明知道不可為。

　　余奶奶笑，「孝希，妳怎麼想呢？妳和俊希最近還好嗎？」

　　「啊，他們又吵架了。」余智翰幫忙回，余雪晏笑，「那不是常態嗎？他們就是相愛相殺啊。」

　　「一個妹控，一個兄控。奶奶有聽說金老爺預言的事吧。」余智翰幫忙說明，余奶奶點頭。「金俊希用了能力去完成了預言，又刪除了曉恩的記憶。可是好像是因為金俊希操控能力的問題，所以導致曉恩之前還發高燒送醫了。然後就這樣，因為曉恩，孝希和俊希又吵架了。」

　　金孝希咬著叉子，「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直接告訴李曉恩，要是她腦袋爆炸怎麼辦？」余雪晏噗哧一聲，「第一次聽妳這樣說話。」

　　「沒想到金俊希被逼到這樣，也是厲害了。」余智翰不可置信，「所以這樣預言全部結束了嗎？」

　　金孝希有所保留，瞄了與她沉默對視的鄭予哲。

　　「還沒結束吧。」余雪晏瞥了他們兩人一眼，「早知道妳會留一手。」

　　余智翰看了兩人，「不會吧，鄭予哲你知道？最後一個預言是什麼？」

　　鄭予哲凝視著金孝希緘默，想把發言權留給她。

　　「總之，金俊希是不會用能力就可以完成那個預言的。」金孝希嘆口氣。

　　余雪晏忖度，無法用能力就完成的預言是什麼…

　　「那這件事要怎麼處理呢，孝希？既然第三個預言有實現的困難，妳是不是該早點執行任務了，畢竟趙城都來找過妳了？」余奶奶關心，余家人皆投來擔憂的目光。

　　金孝希欲言又止，眉頭微蹙。鄭予哲沉重地吐氣。

　　桌尾霎時發生巨大聲響，椅子踉蹌一下。一桌人驚嚇地往那邊看去，一個黑髮少年氣喘吁吁，臉上掛著幾行鮮血，身上的白襯衫也被劃破，露出皮肉綻開的傷口，他抬頭露出帥氣微笑，「嗨，好像聽到有人叫我，這不就來了嗎？」

　　「趙城？」金孝希詫異，她雖只見過祂一次，但確定沒聽到祂的心聲更加確定。祂手臂還滴著血，對金孝希微笑。能看到妳真好…

　　「你沒事吧？」余雪晏慌張起身拿著餐巾，怎麼傷的這麼重…金孝希拉住她的手，「祂的復原力很好，別理祂。」

　　「真是的，」祂揚起嘴角，「還是人類比較可愛一點啊。」祂心寒地望向一群無動於衷的後裔，我好歹也是你們的支配者…祂的臉龐恢復清晰的面容，白襯衫的破洞也瞬間密合，但仍看出泌出的血漬。

　　「趙城，吃過飯了嗎？要不要請人幫祢備晚餐？」余奶奶慈藹地問。

　　「不用了，我待一下就回去了。」祂突然摀著額頭，「Francis, what the hell are you doing?」語畢祂又無奈地抬起頭，「你們下次可以不要在我們打架的時候一直討論我的事嗎，害我分心被攻擊了。」

　　「祢該不會是打輸了，趕快逃到我們這？」余智翰調侃。

　　「是祢自己要選這奇怪的時間點的，之前叫祢幾次了？」金孝希冷言。

　　「加州那邊到底怎麼了？」余雪晏問，鄭予哲知道余雪晏之後有要去美國讀書的打算，還說會寄居在加州某家族那。

　　「一言難盡。」祂補充，「不過我可沒有打輸喔，我去救人。」

　　「這邊的人也救一救吧。」余爸苦笑，祂也苦澀地笑著起身，「你們都這麼聰明，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還有，不要再用心聲挑釁我。」

　　祂開起餐廳大門，門另一頭白色的亮光，「下次見了，金孝希，妳懂我說的話。下一次見面，我希望妳可以活著。」祂走進去光中，門闔上，金孝希面部凝重。

　　「喂…」鄭予哲冷眼看那門，這人到底是來幹嘛的…幹嘛不直接回新加坡，來這裡就只為說那幾句話嗎…

***

　　準備就寢的李曉恩收拾著桌上的習作，「我今天先睡囉，妳也不可以太晚喔，早點休息耶。」

　　「好的，姊，我快寫完了。」表妹仍低頭振筆疾書，趕著功課。

　　她剛關上桌燈，她手機鬧鐘響起，「您有一筆行事曆。」

　　她楞，這個時候怎麼會有行程。她完全沒印象自己甚麼時候設定的，她打開行事曆，標題名稱是「聽取附件」。她像解謎般往螢幕下滑，附件是一個錄音檔。她困惑，自己從來不曾在行事曆當中夾帶過錄音檔的說。

　　李曉恩走出房間，她看一樓客廳已經全暗。阿姨、姨丈應該已經休息了。她倚坐沙發，打開錄音檔。那是她自己的聲音，卻語帶哽咽。

　　「這是…妳一個禮拜前的錄音，妳自己的錄音。我現在在回家的路上，剛在家裡和金俊希簽房子的租約…」錄音檔裡的自己正啜泣著，她腦袋閃過幾幕她走在街道上拿著手機錄音的畫面，她頭痛加劇。

　　「金俊希他刪除了我的記憶。他親了我，在我們簽約的時候。但是…」

　　她腦海中閃過好多破碎的記憶，眼前的那個契約、金俊希、客廳、他抓著他的手臂、親吻她的神情…她暈眩抓著頭，好不舒服的感覺。

　　「他說對不起，這一切都是為了金孝希。他必須完成預言…讓孝希活著…」錄音檔結束的那轉瞬，她眼眶不禁泛淚，內心激動紊亂。金俊希吻她，在她家，但他卻刪除了她的記憶…那些零碎的影像片段終於湊出來，她被冰凍在原地。為甚麼要這樣對她？為甚麼要讓她忘記…為甚麼都不解釋，這和孝希姊有什麼關係？什麼預言？她的心變得如此疑惑混亂…

　　她已經受夠被欺瞞，老是一無所知被控制的自己了。

　　眼睛濕潤的她緊抓著手機。金俊希為甚麼又不明說…

(下一章「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