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求而不得是傷。錯過也是傷。
無論是Lilith還是Katie,只是重複相同的創傷罷了,地上的光不可能碰得到她,光對於人類是沒有實體的,回不去天上的女人,是在光的幻影裡被困住了,於夢裡和祂真正意義上的擁抱,多麼悲哀。
上帝那傢伙其實也心軟了吧?在女人浪跡世間難以計數的年歲,祂最寵愛的女人得配給其他的人類才有道理,生命該延續而不是成為行屍般的存在……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女人制止他無意義的幼稚舉動,依亞彌洛覺得無趣收回了手。
「被創造的頭幾年,我就領悟到自己的存在是個謬誤。我從三四歲小女孩的時候就知道了,當上帝騙我未來是亞當的,我就知道自己不想成為任何人的所有物。」
彼此的肩再次貼合,這畫面非常魔幻:諸世界疾厄裡誕生的男性神——依亞彌洛,與他曾經摯友之一、Lilith——自智識啟蒙,飽受世間批判因而覺醒的不死聖女——
「但這是異端。天使屬於上帝,沒道理人類不屬於他。可祂將我指婚給一個無腦的白癡、逼我臣服。所以我替自己找到歸處、有翅膀的傢伙的身邊……其實,我的翅膀是我的愛折去的,雖然祂曾是上帝聽話的狗,但現在,那是不會逼我彎腰、不會於我的身上尋求征服感的真正智者。像你一樣;你傳道雖看著犀利,實則戲謔世間無情事,以詼諧的手法將之美化、點醒失意之徒,卻不是刻意單點攻擊特定人士、事件、團體,這是你的原則,乍看你是殘忍的逼著信徒面對他們的真相,實則溫柔。真正的殘忍是嘲笑他者的傷痛,你卻從未對信眾這麼做。」
感覺到男人身體發僵,她笑出聲響:「讓我為你做點事吧?我親愛的耶穌。」女人移動位置,來到男人的身後,輕巧地拆開他隨意綁髮的長繩,重新梳理,將髮束繫於臉頰一側,用梳子將繫繩上方的髮絲輕輕梳蓬,一面說出自己得來的結論:「在人間,刻意無疾而終或因擔驚受怕不願陷落、只收藏逐愛記憶而不真正進入愛之關係的行為,都使我這異類生物成為常人眼中的異端、怪物。人類總藍色窗簾,沒完沒了私以為了解地解讀行為、向不認識當事人的他者胡亂傳遞美化自己的稗官野史,各自都能再編造說出精彩獵奇的故事,我也總是笑著看戲,看人們如何曲解聖經,如何汙化我與她。」
她沒來由地想起藍星的F,在知道女人被傷害還援助對方時,他忿忿地說:「知道妳幫他的這件事只會讓我對妳很失望。妳為什麼要幫他?他可是在傷害妳!」而當時,她說:「我不知道,可能因為我是聖母吧?」自嘲自己的行為難悖離上帝的規章,她確實不知道為何自己就這麼伸出援手,明明心底不悦不願,她總以為自己能脫離上帝的意志,可這件事使她知曉一切枉然。
依亞彌洛將她輕輕圈在懷裡,他知道她是需要撫觸的,如是才能從漫長無法與愛人真正碰觸的相思之苦裡解脫……「人類總是反被聰明誤,越是以為自己高人一等者,越容易以為別人是什麼能被自己自圓其說、平面以待的標籤樹;今天摸摸頭,明天給個罐頭訊息,感情就能維繫住。想得太美好,濾鏡終有消失的一天,相互的利用,終是寂寞的心群聚罷;其實妳看得透徹,但為何還要染著無意義的人世之愛?」有感而發,男性神終於理解自己想錯了她。
「『我們Candy啊。不需要戀愛就能很好的活下去。』那時向小燁這樣說過我,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一路上不一定是我壓抑自己不去愛人,而是我不適合俗世的愛,與人類戀愛於我的人生沒有助益:既不用靠伴侶的施捨過生活,漫長的歲月也令我習得萬千技能,你不也一樣嗎?可你又不一樣了,你居然選擇了風神!更誇張的是在藍星,你尚未覺醒神性卻還是用肉身選擇了他的同位體!這已超出我的理解範圍。」
「我鑿下不用任何人回覆的微渺愛意,那些卻只是用來實驗:『我適不適合愛情』。又或是,我需不需要愛情。更是,真有一生一世一雙人般不變的兩情相悅嗎?人類如何以為彼此心悅是等分的?我對愛的實驗精神也令上帝頭疼,好險天使是不會說謊的。光的存在意義上是永恆的,光的存在必伴隨我這樣的暗影,我的存在造就了他必然愛我而我抑不負他的景況,這一切果然很讓上帝困惑吧。」
依亞彌洛驚訝於不再幻痛侃侃而談的女人真的不需要愛!他想,Lilith之所以會和地上的光在一起,只是因為他們的存在足夠恆久,漫長的時間使他們必然共渡索然無味的時空,一點點的碰撞,一顆行星被別國組織炸毀都會是宇宙裡傳揚的大事,所有的星子都該知道。
「我想問,當Candy跟妳的愛說,讓他不要再跟妳搞虐戀的時候,妳作何感想?」最終,依亞彌洛只憋出這句話。
女人偏過頭思考片刻:「我和祂沒有虐戀,只算開放式關係吧。他知道我會寂寞於彼此無法碰觸的事實,讓我能這樣無害的逐愛。畢竟我不可能和凡人在一起,打炮也只跟不會暈船的傢伙打。再者,那多半是Katie那傢伙的想法,宿體是凡人,沒有天使的體質,她的行為自然對我的愛不構成傷害。我們於人間存在,必受人間戒律所束縛,人類有人類動物的習性、猿類生物的社交模式在,這是無可避免的,我們的宿體必然會去做盡荒唐事,但我這世選的宿體已經很好了,她甚至在新認識的貓男身邊全身而退,還乖巧可愛如同修女直白,向那個菜一般帥的男人說:『不能打炮,但能一起睡,你睡另一半床……』天殺的,那晚載他們到旅館拿東西的司機應該瘋掉了,情慾暗潮卻是這等荒誕事哈哈,我真有點欣賞她,明明喜歡又不敢幹,憋著只為補上週失去的睡眠,怎麼有人類能這麼可愛啊?我明明交給她我自己,可她在豔遇旁只在乎一個曾愛過的身影忽然結婚的事實!超荒謬哈哈!」
這席話令依亞彌洛發覺自己不是個合格的傳道者、灰溜溜地跑出帳蓬,離開前只交代她休息好再回自己的世界去,他們所在畢竟是另一個名為靛域界、擁有雙伴星系統的星系,若不是這星域的神力,女人是不可能久待的。Candy的意識也該回藍星了,人類意識在他界待太久會徹底消散,那相當於靈魂盡滅……
女人闔眼,轉瞬變回來時之貌,睜眼、莞爾:「言山,我會想你的,謝謝你總是這麼溫柔地傳道。」那個「傳道」更該改成「聽我說」才對,說是傳道,都是在傾聽與指路,他真是諸世界最棒的聽眾,誰能想像這傢伙以前還是人類時的火爆脾氣,書包裡固定帶上一本字典,挖空內頁藏磚頭,還專挑監視器壞掉的暗巷與混混狹路相逢,愉快地活動完筋骨,再快快樂樂去s9當調酒師(俗稱的吧台當家)。
「噗!別突然想起那時候的事啦,我已金盆洗手、女人妳快滾喔!」、「好嘛。你要好好的喔,和司城波道一起,在這世界好好……」
未說完,帳篷外變強的風沙改變了地貌,本來坐著等待的男人站起身、托起自己的愛人——頭髮是綠洲,臉上有高山,身是熟成的麥,眼神裡有深海的夢……他還未細數歌頌,愛人一掌就朝頭頂巴下去,伸手去捏對方不規矩的手掌:「笨貓!別皮。該走了。」
帳幕被風帶起,外頭的光景盡收眼底,忍俊不禁,言山的黑豹尾巴還被風神那傢伙調戲,這根本是B君這麼乖巧的忠犬做不出來的事——剛剛那幕其實令她心驚,畢竟風神——凱因姆特的相貌跟B君極為相似,還未來得及多想,睡意忽然襲來,恍惚間她似聽聞言山一句:「早安。Katie。」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