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陣的喧鬧之後,盛大的小聖比開幕儀式就此落下了帷幕,無數年輕強者摩拳擦掌,等候着九月初九的到來。
在那一日,無數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強者將在角逐之中綻放屬於自己的光彩,無論是被某個宗門的大人物看重,還是在其中領悟出修行路上的大道理,抑或磨練出更好的心境……這一場享譽天下的盛會,註定會給有準備的年輕人們帶來一場驚喜。
在這一段時間中,無數年輕強者都在盡力調整自己的狀態,爭取在小聖比中將自己的本事盡數發揮出來,相比而言,江月白顯得有些消極,幾乎沒有做任何調整,與寒蘊水趁着城內一片歡欣,堪比年會之時,該喫喫該玩玩,似是全然不將小聖比放在心中。
對此,江月白本人不以爲意,寒蘊水亦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
他的實力早不是年輕一輩強者能夠囊括的,若是一個能夠在朝雲峯中將人家宗主重創的年輕人無法在這小聖比中取得首位,那這西聖域的修行界,還真不怎麼正常。
畢竟,他本就不是什麼正常的“年輕一輩”。
對他來說,最困難的是如何在不用武神訣與小破空法的情況下在小聖比中站穩根基,最好,連雲遊步與流雲手都不能暴露。
武神訣絕非無人知曉之功,似是西風烈這等一域之主,不可能與武陽君武君昊完全沒有交情,一旦暴露,就算西風烈沒有動作,將武陽君引了過來,也絕不是什麼好事。
而小破空法的牽涉同樣極大,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敢在旁人眼前明目張膽的動用。
若非如此,他在面對墨名的時候,至少還能添上一點勝率,哪怕依舊渺茫的幾乎可以認定必敗。
至於他自創的兩門功法,倒的確不會有人認得,可那兩門功法絕非街邊三流武者的所謂絕學,單單是雲遊步的飄渺無蹤,流雲手的千變萬化,便足以吸引許多真正強者的目光,屆時怕是會平白惹上許多麻煩。
這便如同自縛雙手雙腳,再廢了自己九成內功,哪怕對手只是些毛頭小子,終究也會束手束腳,或許根本無法引來邱裕的注意,讓魚兒上鉤。
但無法自如施展利爪,猛虎依然是猛虎,不會就此成爲病貓。
而只有他自己,以及與他同行許久的寒蘊水知曉,他的修行無比勤奮且規律,除開少數幾日出去找麻煩,每日夜間,他都會練滿一個時辰流雲架才入睡,靈力修爲雖不會有太大增長,對於身體的自如操控,卻足以凌駕於天下絕大多數人之上。
這纔是他能以流雲手萬化各種大勢的精要所在。
但,無論他們如何有信心,如何在娛樂之中靜候小聖比的正式到來,他們還是得露宿野外。
初原城周邊但凡能住人的地方,基本上都已被塞滿,好在郊外的樹足夠多,而願意露宿的人又足夠少,完全不需要爭搶,每一日晚間,他們都能找到一處不錯的落腳點,將儲物戒中的鋪蓋一攤,便足以過上一日。
九月初八的夜晚,也是一樣,唯一有些不同的是,這一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當那一襲白衣出現在他們身邊時,江月白與寒蘊水都是喫了一驚。
見過荀日照的人,很難將其忘記。
因爲他長得實在是太過
好看,辨識度太高,就算除開他原本的名望與行事作風,也非常容易得到他人的注意。
便如高掛長空的烈日,就算不散發熱意,人們也會去投來目光。
“荀公子?你這遠道而來,我們這也沒什麼招待你的,隨便坐,別客氣。”
江月白淡然開口,語氣輕鬆隨意,似是絲毫不在乎他荀氏聖子的身份。荀日照卻也不客氣,直接席地而坐,完全沒有身爲地位顯赫者的高傲。
若換作那北冥氏出來的北冥直長老,絕對已經氣得跳腳,認爲江月白是在踐踏他北冥姓氏的尊嚴,換作是其他人,也會認爲這是江月白對他的輕視,哪怕實際上,江月白只是輕鬆自然的說出了自己的本意。
在他眼中,與人相處,最重要的就是輕鬆愉快。
似是與寒蘊水的這一路同行,雖然初時有些煩擾,但隨着時間推移,他們之間的相觸極爲自然,幾乎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這樣的相觸,就是一個輕鬆愜意,而現在,他打算將這份發自心底的輕鬆,分一些給眼前的同齡人。
荀日照的面色算不上差,神情更算不上嚴肅,但他能夠看出,他很累。
不需要他開口,荀日照自己已是半開玩笑的出聲,全然沒有架子。
“這兩日事情頗多,本想在昨日開幕結束後來尋你們,卻一直被事務纏身,直到現在,纔算是掙脫出來。”
荀日照對二人抱拳一禮,道:“首先,請二位原諒先前福伯的不敬,他並非針對你們,只是過於謹慎了些。”
或許是基於對荀家的不良印象,以及從江月白口中得來的,對荀家的不良印象,江月白與寒蘊水都沒有那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但對荀日照都多了幾分好感,寒蘊水迅速抱拳還禮,道:“哪裏哪裏,我們都沒有在意。只是當時事發突然,還未來得及自我介紹。”
她既然開了頭,江月白自然跟隨,二人與荀日照通了姓名,至於荀日照,根本不需要過多的介紹,幸虧這一片區域已經被他們承包,不然只要一個多嘴的看上一眼,驚喜的喊上一句,便會有不少人湧過來,或遠或近的瞻仰荀聖子的風采。
“寒姑娘,江兄,今日與你們相談不過片刻,卻也覺得心中輕鬆許多,或許,卸去了這身份的光環,我們會是不錯的朋友。”
荀日照會心一笑,如此說道。這句話卻是真心實意,這些日子他斡旋於初原城內各方之間,荀太淵爲了磨礪他,只給他留了一個福伯隨行,而就算是福伯再心向於他,也始終都是荀氏的家臣,一生聽命於家主,無法隨心所欲的行事,在某種程度上,他算是家主留在他身邊的一個耳目,雖然苦悶,也只得無可奈何。
這些日子的忙碌比起還在中聖域的時候,自然算不得什麼,但他只是覺得……很煩。
西風烈是個知曉分寸的人,西風古城對他的歡迎與商談都是點到爲止,但西聖域乃至其餘四域的一些勢力並不是如此。
有人試探,有人恭維,有人極力彰顯自己背後勢力的價值,甚至有人話語中暗藏鋒機,自以爲籌碼足夠而飄飄然……荀氏聖子所代表的資源與話語權有多重,這些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他們都不清楚,荀日照並不喜歡與他們打交道。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在荀日照的
眼中,這些因爲荀氏權柄而來套近乎的人,或許轉眼就會對着袁家或者安家示好,而當最後的皇位定下之後,他們更是會毫不猶豫的歸附那最終的勝利者,若荀氏是勝利者,他固然可以“使用”這些人,但他不想這麼做,至少,現在完全不想。
現在的他,只想好好放鬆一下,也是因爲如此,他選擇找到江月白這裏,某種程度上,也是想要找個可以安心交談,不需考量那許多謀算的人。
從這一點看,江月白與寒蘊水,都沒有讓他失望。
……
這一日,三個年輕人在初原城郊外寂靜的林中交談着許多事情。
比如中聖域,西聖域的風土人情,名勝古蹟,比如初原城內喧鬧的夜市,又比如即將開幕的小聖比,那許多可能可以奪得不錯名次的年輕俊傑……
一個聲望極高的皇室後裔,一個西聖域的“前朝餘孽”,還有一個心心念念做着大逆不道之事,並已經付諸實施的有志青年,這樣的三個人混在一處,卻並沒有任何衝突,反而甚是融洽,三人都將自己的一些見聞分享而出,這一場交談,實際上更像是一場故事會。
今夜,他們只談風月,不談大事。
直至三更鼓響,月明星稀,專心聆聽沐霜城內舊事的荀日照方纔起身,對江寒二人抱歉一禮,方纔告辭離去。
目送那一襲白衣似是腳步輕快的離去,寒蘊水忽然開口道:“你覺得荀日照此人如何?”
“他是個好人。”
江月白思索片刻,補充道:“真正的好人。”
在先前的交流中,寒蘊水分享了沐霜城內的種種趣事,他分享了自己在中聖域的見聞。
荀日照自小生長在中聖域,身爲荀氏族人,天生可高高在上,或許一生都不曾正眼看過那中聖域內的萬千百姓,可出乎他的意料,他不僅知道三家爭位中,平民百姓乃至各方修者遭受的苦難,而且還想出了不少方案應對,固然是紙上談兵,但其中的投入的心力絕對不少,哪怕只是在隻言片語中顯露出冰山一角,也將其才華與心意暴露無遺。
就是沐霜城中的那些小事,他都能大致看出城中民生,贊那城主願意幹些實事惠民利民。雖是一名局中人的感慨,但也足以證明,他所見過的絕大部分城主,都比杜如風差,其中緣由,無人願意深究。
荀日照有濟世之心,有仁愛之懷,哪怕是在這些小事中,都展現的淋漓盡致。
可以說,他是好人,亦是君子。
可惜,這實際上並沒有什麼用。
江月白一心爲神劍山莊翻案,還當年一個真相,但不會在心裏這麼喊喊,表露表露心跡,一切就會順他心意,自然而然的完成。
荀日照有心,卻無力,至少在他們眼中,這個孤身來到初原城的荀家聖子,真的沒有改變一切的力量。
江月白沒有繼續想下去。
他不討厭荀日照,但必須警戒荀日照背後的荀家,與荀日照的交情這般不深不淺,正好。
他更在意的,是眼前事。
小聖比對他來說,絕非一個好舞臺。
但引蛇出洞,必須在小聖比上進行。
至於荀日照。
就此交個朋友,倒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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