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靈異】送嫁（1）

　　林季堯大二下學期初就從學校宿舍搬出來了，他咬牙苦尋許久，才終於找到一處隔音不錯的小套房搬了進去。倒不是他嫌室友太吵、或是生活習慣不佳，事實上是反過來的：室友們嫌他太吵、以及怪罪他妨害他人的隱私。

　　原因無他，林季堯從大二上學期開始，就在課餘時間做直播主，打遊戲、唱歌、陪聊……等等流行的花樣他幾乎都做過好幾輪。直播大多是在晚上進行的，林季堯的音量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後來漸漸難以控制，不但多次與室友們起衝突，甚至還驚擾到隔壁寢室的同學，被他們一人一信告到樓長和宿舍經理那裡去。在差點就要被學校強制退宿之前，林季堯終於是先一步找到租屋處，不至於流落街頭。

　　那是一間位在社區大樓中的小套房，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儘管離學校有一點距離，但勝在於大樓走路五分鐘的距離內就有公車站牌，且有班次能直達校門口。不只如此，這間套房除了附有小小的廚房外，還加裝了用料實在的氣密窗，牆壁和隔間也做過簡單的隔音，簡直就是量身為直播主打造的房間。依照房東的說法，這房子本來是他裝潢給愛打電動的女兒住的，可是女兒不願意住，他無奈只好出租。

　　說實話，這種條件的房子，房租本來應該會大幅超出林季堯的預算，偏偏這棟社區大樓後面有一片怎麼樣都無法遷走的墓地，許多人嫌晦氣不願意租，房東也是不得已才會將房租壓低到接近雅房的金額。說來也巧，要不是此時林季堯已經靠直播小賺一筆，他也不可能租這樣的房子。

　　在搬進新房子的第二天晚上，吃飽喝足的林季堯便迫不及待地開起直播。他的粉絲數雖然成長緩慢，但也多少培養出了一些願意和他互動、也願意斗內給他的觀眾。

　　「各位晚安，我終於搬完家啦！以後就不怕室友亂闖進來吵架囉！」

　　大二上學期末，那時林季堯和室友們正鬧得不可開交，他背後床位的室友在某次直播中，竟突然爆走，直接把他拉起來吵架，吵了許久仍不願意放過他。出乎林季堯意料的是，這樣突來的吵架直播竟意外讓他小紅了一把，從那之後，忠實的觀眾們便常常拿爆走的室友來調侃他。

　　「哎呀你各位啊不用再喊室友了，我已經沒有室友了！對了對了，我們今天有乾爹贊助喔，嘿嘿！」

　　正當林季堯和聊天室鬥嘴鬥得起勁，本來應該在直播中靜音的LINE卻突然跳出視訊邀請，來自他的表弟方忠皓。一時間，不只林季堯嚇得拔下耳機，連觀眾們也被突然的鈴聲炸得耳朵疼，聊天室頓時出現一片抱怨之聲，刷得飛快。林季堯面上稍顯慌亂，只能一邊道歉、一邊解釋，可能是因為剛搬家的緣故，倉促之中設備跟系統沒有調整好，一邊又分神點開方忠皓的LINE，正打算直接掛斷，卻突然發現他傳來的對話框中竟是一連串「表哥救命」。

　　還來不及多想，林季堯就對直播鏡頭喊了句「各位稍等」，接著馬上按下直播的靜音鍵。

　　「表哥、表哥，你總算接了！」

　　「皓皓我在直播，如果不是急事，你晚點再打給我，我先掛……」

　　「很急！我很急！拜託你不要掛！拜託！千萬不要掛！」

　　林季堯被突來的視訊畫面弄得一愣，他的眼角習慣性地瞥了眼聊天室，發現聊天室竟漸漸開始加速滾動。剛開始是一連串問號和驚嘆號，過沒多久則是出現了一連串的詢問，觀眾們開始討論正在和林季堯對話的人是誰。

　　他這才恍然大悟自己沒有成功靜音，但現在他也顧不上靜音了。

　　「喂？你怎麼了？」

　　「已經是第二天了，我好不容易才終於連上網路……求你了，不要掛！」

　　「不要急，你慢慢講。不然我搞不清楚狀況。」

　　「幫我報警！我被困在山裡，快報警，求求你！」

　　困在山裡？報警？

　　方忠皓原本都是壓著聲音說話，說到最後聲音就因激動而變得大聲，可在他發現自己太大聲的瞬間，馬上就摀住嘴吧，機警地左右張望，不知道在緊張些什麼。也是在他左右擺頭確認時，林季堯才發現他此時正戴著單邊的藍芽耳機與他通話，身邊似乎還有另一個人。

　　看著螢幕那頭莫名搖晃的畫面，林季堯雖然一頭霧水，但也無法控制地跟著心跳加速。他不由自主地放輕聲音繼續追問。

　　「冷靜點，你怎麼會突然跑到山裡？現在又在哪？看起來像在建築物裡面……」

　　「我現在躲在一個很大的衣櫃裡，跟一個網友一起躲著。」

　　「網友？」

　　「對，我兩天前跟認識很久的網友約線下見面，吃完飯後決定到他家休息，想說可以一起打遊戲。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突然就跑到一間山裡的四合院前面了……」

　　林季堯突然想起，方忠皓兩天前中午發了一篇IG限時動態，那是一頓看起來非常美味的午餐，他還忍不住留言問他餐廳的地點，但一直沒有得到回應。他所說的「兩天前」，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吧？

　　但跑到四合院是怎麼回事？聽起來也太假了！

　　「你是認真的嗎？不會是惡作劇吧？我就實話跟你說了，我正在直播，剛剛不小心沒關到靜音，你說的話現在可都傳出去了喔……」

　　「好像有人，安靜！」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陌生人的低喝，被打斷的林季堯一愣，就看見方忠皓的手機畫面突然被放倒，一片天旋地轉之後變得模糊，似乎是被衣服之類的東西遮住了，且隨之而來的是一陣令聽者皺眉的巨大摩擦雜音。林季堯本能地想追問現在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但看這陣仗又突然不太敢說話，嘴吧在張張闔闔之間最終選擇了閉上。

　　在混亂的畫面之後，緊接著的是方忠皓很努力卻壓不住的喘息聲，透過耳機麥克風輕輕傳了過來。不只林季堯，就連直播的觀眾們也全都聽得一清二楚，聊天室原本慢下來的留言再度開始加速，夾雜著驚呼、疑惑與質疑。此時林季堯本來是想亡羊補牢關靜音、或是直接關台的，但看到聊天室開始暴增的人數時，他卻在一瞬間猶豫了，而他這一猶豫、便失了最佳的中斷時機。

　　「表哥，哥，你還在吧？天啊…千萬不要斷……」

　　「我還在我還在，不要緊張！剛剛怎麼了？」

　　「太好了……我們現在很努力要躲起來，不能被她發現……哥，我等下可能還會突然像剛剛那樣安靜，拜託你別掛電話，千萬別掛！」

　　「我還在直播……」

　　「別管直播了！哥！」

　　「可是……」

　　「我打了一堆電話、就只有你接啊！你以為我願意嗎！？我……」

　　「好啦好啦，不掛就不掛，你快說說到底怎麼了，我才好幫忙啊！」

　　方忠皓的大臉再度佔滿了螢幕，不自覺又激動起來的他，這次被身邊那人伸手摀住了嘴，而他幾乎是在被摀住嘴的瞬間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馬上就靜了下來。畫面上他那惶然而絕望的表情，看得他心生不安。

　　林季堯見表弟再度往手機背後的方向觀察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確定安全與否，確定完之後才終於有心思開始解釋這兩日發生的事情。

　　「那天我和小樹，就是我網友，吃飽後一起回他家。本來說好直接開始打遊戲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一進他家的門，就都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我們就站在一座很氣派的四合院前面……」

　　將信將疑的林季堯一邊聽著視訊電話那頭的方忠皓說話，一邊忍不住看著電腦螢幕上熱鬧的聊天室，心中隱約有種微妙的興奮感。此時表弟口中句句詭異的故事，就像是一顆小小齒輪上的鋸齒，而聊天室裡一排又一排的留言則像是緊咬著小齒輪鋸齒的中齒輪，滾動著帶領參與這場直播的眾人，一起驅動著巨大的命運之輪前進。

　　林季堯猶豫了半晌，最終決定把方忠皓的視訊畫面，從直播的後台移動至直播畫面的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