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14|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Saligia》Ch.4 Acedia 怠惰 18

這一晚,正是亞佛烈德所等待的機會。


作為調查項目的負責人,亞佛烈德本就擁有終止搜證的權力。從表面上看,首相勞拉・尚德的死因即為急性心臟病引發的心臟麻痺,顯然是自然死亡,繼續在契克斯這裡花費時間和精力尋找不一定存在的證據似乎沒有必要。然而,亞佛烈德並未下令撤走調查人員。他深知這次的任命背後隱藏著其他計謀,任何一個錯誤步驟,都可能導致本來已處於劣勢的棋局無法繼續,令他面臨被人將軍的命運,任何一絲輕舉妄動,只會讓他更直接地掉進敵人布下的陷阱中。他深信契克斯的宅邸就是解開謎團的鑰匙,葛蕾絲・費茲阿倫的命運,以及他自己在此處的經歷都證明了這一點。然而,在那些不清楚背景的調查人員的耳目之下,亞佛烈德的行動自然有所限制。


因此,當亞佛烈德收到調查小組的報告,說實地搜證已完成,需要他確認撤離時,他毫不猶豫地立即駕車趕往這座古老的莊園。雖然他再次離開了想要幫忙的麥斯和克莉絲,但從任何角度考慮,亞佛烈德都明白,搜查契克斯的任務絕對不能把他們牽扯進來。


十六世紀都鐸風格的宏偉宅邸已經在亞佛烈德眼前,他推開的大門異常沉重,就像他的心情一樣。


大廳的幽暗死寂仍然一樣,不同的是現在已無任何封條,這裡不再是警方封鎖的犯罪現場。亞佛烈德的視線受到環境昏暗嚴重影響,但他選擇不開燈。他對那個晚上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想藉由保持與當時相同的環境,以更容易找回那個房間,就是那個有一道地下活門的房間。


穿燕尾服的神秘人士曾說過,答案就在那道活門之下。因此,亞佛烈德始終念念不忘那個被濃霧所淹沒的房間。他不能放棄,即使燕尾服已清楚告知他可能永遠無法尋得真相。


那時,亞佛烈德的腦海完全被那把謎樣的聲音所佔據,他的記憶中只剩下嚴寒和反射微光的霧氣。然而現在,不論是聲音、寒氣還是濃霧,一切都消逝無蹤,他只能在黑暗的走廊中盲目地前行。走廊兩旁有許多緊閉的門,但無論那一扇,看來也和亞佛烈德要找的那扇古老木門對不上。


但亞佛烈德沒有放棄,他總覺得燕尾服當日讓他看見那扇通往地下的活門,就是要他自己尋找。與其說是幻覺,亞佛烈德更傾向相信那是導向真實的啟示,他相信只要找遍這裡的每一個房間,一定可以把那條道路找出來。於是他決定無論那扇門跟記憶中的像不像也好,也通通打開查看一遍。


緊閉的門被逐一打開,走廊的黑暗亦被一束束透進來的光劃破,這條漆黑的大蛇已被不知多少把銀色利刃刺穿。亞佛烈德正準備打開他面前的下一扇門,心底突然閃過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沒錯,就是這裡!」強烈的預感使亞佛烈德的手不禁微微顫抖。


沒有刺骨的寒氣,亦沒有濛濛的白霧,門後的房間空蕩蕩,只有中央一張小木桌正好位於從窗戶透進來的明亮月色之下。


「果然是這個房間。」


亞佛烈德沒有半點猶豫,馬上便衝進房間,他知道小木桌之下就是那扇活門,通往答案的通道,此刻的他已經無暇再作考慮,無論是棋局,陰謀還是陷阱。


那張木桌的輕盈令人驚訝,亞佛烈德只是隨便一拉,便已將它移開。原本藏在桌子下的活門立刻在月光的映照下,暴露在亞佛烈德的眼前。古老木板之間,架著幾道被時間侵蝕的鐵欄柵,再加上一個環形手把,形成了一個可以上拉的門戶。但當亞佛烈德拉起它時,卻發現門鉸鏈順滑無比,完全沒有因鏽蝕而發出刺耳的噪音,所以他亦立即意識到即使這是一座隱藏的門,但出入的人應該不少。


既然是一個經常有人進出的通道,亞佛烈德判斷下面應該是可以探索的環境,他沒有半點遲疑,因為他一直追尋的真相就在下面等著他,於是便立刻沿門下出現的那道石製的階梯,急步往下走,他清楚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


走下階梯後,亞佛烈德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狹長的隧道之中。周圍一片漆黑,他伸手出去摸了摸兩旁的牆壁,試圖判斷出這個空間的大小。牆壁的觸感冰冷而潮濕,符合他對地下隧道的認知,但出乎意料的是,牆壁表面相當光滑,顯然這是一條人工修建而成的通道。


亞佛烈德掏出手機,讓手機燈的光成為他前行路途的唯一指引。他每踏出一步都相當謹慎,但這卻讓他的皮鞋在石地板上敲擊的聲音變得更為響亮。他自己的腳步聲在隧道中反射迴響,彷彿變成了一絲絲的悲嗚和哀號。


「是你一手造成的。」


「一切都是你的錯。」


「你還厚著臉皮活下來,真不知羞恥。」


每一句責備都比前一句更響亮、更清晰,讓亞佛烈德的壓力不斷攀升。他本想用手遮住耳朵,阻止這些聲音侵襲自己的心靈,但這些不斷迴響的埋怨和責備仍無情地干擾著他的思緒。他改為加快步伐,打算逃離這些譴責,但更急速的腳步聲只是引發了更多的抨擊。


「你還想逃?」


「是你親手毀了你的家庭。」


「你還憑甚麼說你要保護他們?」


「不!」亞佛烈德終於忍耐不住,高聲呼喊:「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所以我才要找到真相。」


「找到真相又如何?」


「死去的人可以復生嗎?」


「真心要謝罪的話,應該奉上更實際的補償。」


「不是的……」亞佛烈德試圖反駁:「找到真相的話,死去的人才可以安息。」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你一向也是這麼自以為是,才釀成這麼多悲劇。」


「你還不願意承擔責任嗎?」


「我不是……」亞佛烈德無力地說:「我從沒打算逃避責任……」


「怠惰——」 迴響在狹窄通道中的怪異聲音,如同重擊在亞佛烈德腦海中的響亮鐵錘:「那便是逃避現實,逃避責任的表現。」


亞佛烈德感到身體疲憊無力,他只能依賴身邊的石牆以穩定身體,同時忍受著由噪音引起的劇烈頭痛,他的手一抖,拿著的手機便掉到地上。他仍然想要彎腰去拾回照明用的手機,打算繼續前進,卻發現原本堅硬冰冷的石地板,此刻已變成一片黑色的泥沼,黏稠且具有吸附力,就像油污一樣,先是手機的光被吞沒,他的雙腿亦正逐步往下沉。


隨著環境變得一片漆黑,亞佛烈德的意識亦漸漸模糊,只有最後一絲的堅持使他想要再次挪動雙腿,離開這片泥沼。但整個空間充滿了譴責,並沒有放過他。 


「面對你的責任,做出你應該的補償,別再反抗了。」


「只有接受沉寂,回歸黑暗,你才能獲得真正的解脫。」


「真相已無意義,從罪疚的枷鎖中釋放自己吧。」


「回歸寧靜,回歸虛無。」


是的,讓黑暗吞噬自己吧。這幾年以來,亞佛烈德已經疲態盡現,身心都被折磨得痛苦不堪。他應該接受聲音所建議的,回歸寧靜,給自己一個休息的機會,才是適當的選擇。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亞佛烈德想起亞倫的臉,回憶起每個星期五一家人共度的晚餐,也重新確認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就是找尋亞倫死亡的真相。亞佛烈德再次集中精神,卻發現黑色的泥沼已經淹至大腿,他只得把所有力氣聚集在右腿上,奮力提起,然後在右腿完全下沉之前,重複同樣的動作提起左腿。亞佛烈德的冷靜應對,終於讓他一步步脫離泥沼。


然而,剛剛脫險的亞佛烈德還來不及喘息,地上的黑泥竟然迅速旋轉聚集,形成一團巨大的黑色黏液,懸浮在半空中。危機感驅使亞佛烈德掏出手槍,立即對那個巨型目標開火。子彈明確地命中目標,但那團液體竟然直接吞噬了子彈,然後看似毫無異狀。雖然眼看子彈完全無效,但手槍是亞佛烈德唯一的自保手段,他只得一邊後退躲避逼近的黏液團,一邊持續開火。


但亞佛烈德知道,子彈的數量有限,他只能在子彈耗盡前,作出最後的掙扎。


然而就在亞佛烈德再次扣下板機時,這次的子彈被黑色黏液吞噬之後,竟然在內部發生爆炸,整團黏液就像石油遇上火舌一樣迅速燃燒。火光照亮了整個通道,亞佛烈德這才看見後方正是一處廣闊的空間。牆上刻滿奇怪而不可理解的黑色紋路,空間正中央有一個經人工磨平的石臺,這跟亞佛烈德曾在馬修・戴維斯的辦公室下方那個地下洞窟看見的石祭壇非常相似。


但不消一會,黑色黏液已經燃燒怠盡,化作一團黑煙,除了留下一陣焦臭,便消散得無影無蹤。亞佛烈德還未弄清發生何事,只見自己剛才被黑色泥沼奪去的手機,此時剛好丟落在地上。


「叮咚。」是訊息的提示音,卻不獨來自面前的手機,亞佛烈德立刻轉頭向後方,尋找另一個提示音的來源。


「安傑爾警官你好,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和你初次見面呢。」


黑暗中傳出男子冷漠而囂張的聲音,然後才看見那個身影從陰影中走出,只見他身穿全黑的西服和襯衫,一頭梳向後的淡金色頭髮,和聲音的特質完美匹配。他突然出現,讓一直孤身作戰的亞佛烈德不禁驚訝。


「我叫JM。」他的嘴角上揚,強行握了亞佛烈德的右手,然後又立即把視線拉回他拿著的手機:「真是麻煩,這甚麼不明來歷的短訊?」


亞佛烈德聞言,亦立刻拾回自己丟在地上的手機,亮起的螢幕上正顯示著剛收到的一條短訊。


「第四個是A,下一個是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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