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10|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kaleidoscope / space. 3

    週末的夜晚總是人聲鼎沸,我關好氣密窗,順手拉上窗簾,隔絕了這座都市的閃爍霓虹,無所謂,反正底下那一張張五光十色又絢爛的亮麗容貌與我的世界無關。


    吞下掌心的藥,我仰頭喝了幾口水,含著一塊酸梅去去苦意,被褥被我掩的嚴實,我只是想讓手足不再冰涼,這樣就不會一直止不住顫抖了吧?




    自從前幾日與他發生爭執以來,我很少闔眼。




    即便已經多個小時未曾入眠。




    雙眼從乾澀到發紅,著實難受。




    只要我一閉上眼,腦海中就閃過一張張陌生又熟悉面容,是曾經我傾盡真心卻又錯付的人。




    還有第一次對我真動怒的他。




    以及激動地為自己辯護的我。





    濃情蜜意溫存過後的幾日,我萬萬沒想到迎來的是第一次劇烈的爭執。




    看著手機裡的訊息,我苦笑著,又覺得臉頰一陣濕潤,本就知道他聰慧狡黠又能言善道,以前還暗忖千萬別吵架,如今真正體會到,和這樣的他爭論簡直就是苦差事。




    最後終是我節節敗退。




    深怕就此失去他,盯著他遲遲未回覆的訊息欄,萬念俱灰之下,那日的我還是先低頭了,撥通電話。




    沒辦法,我不像他,是個什麼虧都不肯吃的生意人。




    另一頭的他已經恢復冷靜,一切如常,好似還痛徹心扉的只有我,我愕然,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


    「你真的認為我就是那樣的人嗎?」



    「我有對你說過謊嗎?」

    他淡聲反問。



    我再一次因他的回覆潰堤,他才意識到,自電話開始我就在哭泣,只是現在我連話都說不出了。



    這一剎那,我與他之間彷彿有著一道透明的牆,痛心疾首之際我難以呼吸。



    我讓指甲掐著手背,深深留下一道又一道彎月般的印痕,用疼痛逼迫自己停止情緒化,漫長的對話之中,我恢復了些許理智,心中的起伏逐漸趨於平穩,只是帶著濃濃的鼻音,平靜地說出我對他盛怒的原因,萬幸他總算理解,我也答應了彼此冷靜幾日。






    剛好。






    我也進了醫院,得住幾天。






    當他終於得空找我時,我的身體也恢復的差不多了。





    「你傷害了自己嗎?」

    聞訊,他滿是擔憂的傳來訊息。





    「我本來就是病人,進出醫院很正常。」

    我回覆了。




    「我想見你,什麼時候出院?」




    「下午吧。」




    「好,我等你。」








    收起思緒,我抬眼看了看時間,索性還是下了床,穿戴整齊後才前去赴約。




    一進家門,他便抱緊我,將頭埋在我的頸項間。




    他總說我身上的馨香讓他著迷,可是此刻撲進我鼻尖的,盡是他的氣息,他不知道,我也為此而淪陷。



    「我很想妳。」



    「嗯。」



    我擰著眉,或許是初癒的身體還顯疲態,他的眼眸中滿是憂慮,整日下來百般的照顧我,即使我們相擁上床,他也沒有多做什麼,只是圈著我的身子,擁我入懷。



    這樣的溫存讓我貪戀,想獨佔這一份美好。




    只是他與我都知道,灰姑娘的魔法是有限時間的。




    「如果你以後有了喜歡的女生,或者交女朋友了,記得告訴我。我就不會再來見你了。」

    我深吸一口氣,躺在他懷中,緩緩說著。




    「為什麼?連朋友都不能做嗎?」

    聞言,他倏地起身看向我,百般錯愕又不理解的說道。




    「因為我沒辦法看著你愛她。」

    我雖虛弱,躲避他追問的目光,卻是果決地表明。




    他靜默。




    「我們都知道彼此不適合在一起⋯⋯越過這條界線,我從不後悔。但要我看著她擁有我無法擁有的,對我也太殘忍了吧?」

    斂下眼眸,我有些惱,又心酸,終究是撕開了這道口子,把話攤在陽光下。




    「如果你真的從我的人生中消失,我會很難過。」

    沈默良久,他開口答道。




    這句話是真心的。




    他掌心與我雙手十指緊扣,再次將我圈進懷裡,我只能側耳聽著他的心跳聲,試圖一點一點找回平靜。




    「是我累了,拒絕我不是你的錯。」

    我的手背順著他剛毅的臉龐往下滑動,掃過眉、掃過眼角,直至唇瓣,緩緩說道。




    「可是就這樣失去妳⋯⋯」




    「難道你能跟我在一起嗎?現在的你與我,你想跟我在一起嗎?」

    我打斷他的話語,抬眸目光定定地看向他。




    他與我對視,卻不語,只是緊握掌中柔荑。




    過往這間房內都是暖情迷香,交織著粗重的喘息,此刻卻無比凝重,我突然想起柳永的〈雨霖鈴〉,裡頭有一句:「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大約正是此情此景吧。




    我們在錯的時間遇見了心意相通的人。




    我很早就知道他的答案,此刻的寂靜也在我意料之中。




    感性上他可以放蕩不羈,能做桀驁不遜的野馬駒,但理智會在緊要關頭替他拉著韁繩。



    這不是錯,不這樣做的才是錯。



    我不怪他。




    我幾乎沒見過他眼裡泛淚光的模樣。



    自與他相識,我眼裡的他健似驕陽,少年得志正是翱翔的時候,天資聰穎,即使身在傳統教育體系,思想也未曾被束縛,他沒辜負雙親的悉心栽培,投身自己的專業領域,一路以來大放異彩,受師長青睞,走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



    我雖時常暗暗道他奸詐狡猾、一點虧都不吃,又常揶揄他是個紈絝子弟,放蕩不羈,但他收放自如,該認真時從未馬虎,就各方面的表現來看,他真真是拔尖兒的。



    至於他身上的驕傲,那底氣有一部分來自原生家庭的滋養,但更多的是他靠自身努力而獲得的。




    他就是能不低頭,更不需要低頭。




    來日光明璀璨,終有一天將飛離這裏,向更深遠的目標邁進。




    想當然,對於未來站在自己身側的女人,他是有主見的,他明白最合適的選擇是什麼。





    我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近年深受疾病所苦,歷經幾段錯誤的感情後,精神上也需要醫師協助,對身邊人的依賴愈發嚴重,需要長時間的照顧和陪伴,我也不大敢踏出房門,對人群懼而遠之。



    一朵開敗的海棠花,有什麼好?



    可我與他相遇了,他細心,觀察著我的一切,當我意識到他即有可能與我就此別過時,我力挽狂瀾,留住了本要離去的他,還在日後讓他逐漸對我上了心。我自私的先讓他在意我,才讓他知道我就像個玻璃娃娃,需要細心呵護。



    這是第一錯。



    那一夜也是我,先打破了朋友的界線,點燃了名為情慾的火種,到如今燎原之勢已不可逆。也是我自私地,讓他與我一起深陷其中,再無法自拔,只是終究我們情深緣淺。




    這是第二錯。






    「好吧。」

    看著黯然落淚的他,我於心不忍。



    他竟⋯⋯為我哭了嗎?



    多麽剛毅的一個人,多麽不輕易展露真心的人哪。




    「我不走了,就算你交女友。」

    我終究是捨不得的。




    聞言他毫不猶豫地抱緊我,我既感到幸福,又滿是酸楚。




    我這樣心軟。




    真的如《賜我》所唱:



    「理不清、求不來、剪不斷、解不開。」



    這是第三錯。




    悔之晚矣,但我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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