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驛道上

　　翌日。

　　處理完一些剩餘事情，莫傀安在丹楓的帶領下離開靈韻農園回到紫金鎮，雖然到達時又是夜晚，但他沒有進鎮而是選擇直接上路，非必要的話他並不是很喜歡送往迎來的氛圍，因此就與對方直接別過。

　　只是，這次身後還多了條尾巴。

　　「師兄，接下來我們直接前往天水城嗎？」

　　一旁的冷若蘭倩笑嘻嘻，彷彿真的是一個聽話的師妹一樣。

　　明明妹妹冷香凝就相當乖巧，雖然內向了一點，但姐姐冷若蘭卻不知道為什麼個性完全相反，莫傀安一直以來都拿這個三師妹沒辦法，只能駕著馬沉默不答。

　　兩人各自騎乘一匹馬，馬身上掛有一盞機關燈照明，這條夜深黑暗的野外驛道上，一路還有不少行商旅客和多人團體來來往往。

　　即使入夜後的野外具有相當危險性，但許多人對集團行動抱有信心，這一帶更是風來山莊轄下範圍，治安在西南地區也是出名的好，因此依然有不少人趕著夜路。

　　「師妹，妳有自己的任務，若是綺騎等人回去時發生意外，師姐知道後不知會有何反應，這樣不太好。」

　　莫傀安嘗試用師姐的無法預測行動來試著嚇阻對方，這招在小時候很有效，三師妹嘴巴上很會說，但一直以來都很敬畏師姐。

　　先是認真思考一會，隨後冷若蘭沒心沒肺的嘿然一笑，搖頭道：「師兄不要嚇我，重要的採買任務早已下單，只等各路物資送達再護送回山，葉平他們會處理好剩下事情，沒問題。」

　　這些年，來往綺羅山與流金山漠的路線，她不知道帶隊走過多少次，附近野盜之類的勢力早被斬草除根，也沒聽說什麼不長眼的新人出現，以綺騎的聽話程度，冷若蘭並不擔心。

　　聽到回話，莫傀安不禁想起，今早三師妹突然宣布要隨他去執行任務，葉平等人聽見要被丟下的那副錯愕表情，心裡覺得有些不妥。

　　可是事發突然，莫傀安也不好在締騎面前訓斥三師妹，只好表面裝作鎮靜的站在一旁，變得好像是自己的主意一樣。

　　幸好，平時的他就是一副高冷莫測形象，外圍人員不太敢在面前造次，不然締騎上前詢問的話，莫傀安還真不好解釋其主將突然離開是怎麼回事。

　　見師兄又不說話，冷若蘭靠近了一些，繼續燦笑的道：「師兄，我都已經長大嫁人啦，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老是搬師姐出來壓我是沒有用的。」

　　低嘆一口氣，莫傀安很是無奈。

　　「既然都長大了，就該像個大人一樣做好自己的事情，萬一葉平等人回綺羅山的路上出事？這個世上從來就不太平。」

　　聽見師兄如此說教，冷若蘭原本燦笑面容漸漸變得正經，那美婦人的秀麗面容更隱隱顯得有些猙獰厲酷，冷冷道：「身為締騎，本就該為葬陰門承擔風險，這是在正式收下他們之前就說過的事情，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那......養這些人又有何用。」

　　對冷若蘭來說。

　　綺羅山上，第一重要就是師姐和師兄，第二重要則是妹妹冷香凝和丈夫佚名，第三重要才是她自己和臭嘴傢伙，其餘一切都可以拋棄。

　　因此，她才會想要在師兄前往陽炎州之前護持對方，盡量不要讓他動手以減少身體負擔，不然跨州行動時會遇上什麼事情很難說，即使是師姐的手也沒有辦法伸這麼長。

　　而冷若蘭也並不是真的不怕出事，而是內心深深相信，即使此次的締騎一行十五人全員出事任務失敗，師姐也會支持自己作出如此選擇。

　　師姐，才是真正的無心無情。

　　對於三師妹的殘忍話語，莫傀安未發一語、不置可否。

　　物以類聚，葬陰門皆如此，從以前到現在都是。

　　為何整座綺羅山脈只有葬陰門一個門派？

　　為何修練陰氣也有獨到之處，整個厲沙州卻只有葬陰門獨行？

　　為何葬陰門封山示弱多年，各大勢力依然沒有任何人或組織冒著風險想要染指綺羅山脈？

　　氣，乃根之源，無屬無性，觸之可生萬物，用之可化奇蹟。

　　何觸之，則生變。

　　除非特殊異體，否則陰之屬性非尋常生命所能相合，混染陰屬的氣在壯大生命的同時，也會帶來相剋相害後果，最為常見的就是性格漸漸扭曲、冷厲、嚴酷，以及體魄方面的陰寒受損。

　　雖然葬陰門也有相對應的護心固體法訣，但在日復一日的高強度修練下，仍會有無法避免之後遺症殘留，這也是各州修練陰氣之類特殊氣勁的門派相對稀少原故。

　　也因此，葬陰門過往挑選弟子之時，首要條件為異體，次要條件則是心性，尤其在經過入門儀式的「小煉蠱」與「大煉蠱」之後，人人不分年紀皆為心狠手辣之輩。

　　無一例外。

　　更不用說如今還剩餘的六人。

　　除去當年還幼小不懂事的小師妹外，五人在十年前的事變之日，聯手殺光葬陰門全派上下一百八十一人，手段決絕狠毒，即使是事後趕來的沙舟聯合會成員見了，也只能暫時選擇緘默閉口。

　　見師兄又閉口不語，冷若蘭知道這是默認自己的說法，也代表同意她一起前去調查霧蝕魔物闖入綺羅山的原因，心中喜悅頓時噴湧，面容有如寒冰遇春化水，露出大大開心笑容。

　　「既然師兄也同意，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快告訴我接下來要去那裡吧？」邊撫弄烈馬之柔順頸毛，冷若蘭邊詢問第二次。

　　知道甩不掉，也拿不出架子命令，莫傀安只能老實回答道：「下一站是沙岩城，我要先找一個朋友。」

　　「找朋友？」冷若蘭表情訝異不已的問。

　　「嗯，暫時不打算直接去天水城，什麼都不了解就一頭栽進去相當危險，我想先去找人打聽沙舟聯合會狀況，而且之後我會前往陽炎州，去沙岩城還可以順便請朋友幫忙關照葬陰門。」

　　這些話，將冷若蘭嚇得雙眼大睜，櫻紅小口都張成驚訝圓形。

　　「師兄！你這麼孤僻的人居然在外面有認識的朋友！？而且還是能夠幫忙關照葬陰門的朋友，我怎麼都不知道？師姐知道嗎？」

　　被自家師妹用誇張口吻揶揄，莫傀安也沒生氣，只是淡淡回應。

　　「師姐應該不知道，那是過去外出執行任務時，因緣巧合下認識的兩位朋友，算得上有幾分過命交情，是可以託付的人。」

　　這時，冷若蘭迅速左顧右盼幾眼，故作深怕有人偷聽模樣，誇張舉動引來附近一些趕路人的注意，她策馬靠近一些，滿臉好奇神色的低聲詢問。

　　「男的？女的？」

　　終於，莫傀安被自家師妹舉動破防，只得嘆道：「男的。」

　　倒吸一口長氣，冷若蘭換上泫然欲泣難過表情，嗚咽喃語卻又故意很大聲的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麼多年來的相處，師兄卻從師姐、我、香凝再到小師妹都看不上眼，連那個臭嘴傢伙也沒辦法，原來你是喜歡男人......」

　　這番話一出，因為某人聲音的故意放大，吸引不少路過的行商、旅人、團體投來目光，紛紛露出「喔！」的眼神望向那名帶上披風兜帽的神祕高大男子。

　　「唉......」

　　一邊莫傀安則是長吐口氣，搖搖頭，心中充滿無奈的他只能裝成什麼都不知道，繼續策馬前進，後面跟著的尾巴則當作不認識。

　　「師兄，別走這麼快呀！不要生氣嘛，師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大不了......大不了回山後讓我家丈夫多陪陪你囉。」

　　師妹又在說著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不少悄悄旁聽者，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

　　一時之間，這條過往入夜後只會剩下趕路聲音的沉靜驛道，轉眼充滿歡樂嘻笑氣氛，許多人還大聲附和起來，要高大男子好好珍惜自家師妹和師妹的丈夫。

　　快樂會感染。

　　不知不覺之間，連莫傀安自己都笑了。

　　黑夜無風，淡紅月光中帶有點點明亮星光，驛道漫長，卻是延綿不斷四處揚起笑聲，一盞又一盞燈火，像是指引也像是某種奇妙長龍連結，帶領生命走向各自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