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進鹿家已經是第五天,宋子清已經漸漸習慣在這裡的生活,也習慣從三樓客房走到一樓客廳時要和許多人打招呼。
因為討債集團的關係,鹿子野不放心讓宋子清一個人繼續住在那裡,深怕又發生上門討債的事情,而他的母親那邊也安排了人手,在病房外頭輪流看守,這點讓宋子清又感謝又抱歉。
鹿子野對他太好太好了。
鹿家是個大家庭,住在這裡的除了鹿家人之外,還有在鹿家開設物流公司上班的員工,他們常常在上班前或是休憩的時候在這裡休息甚至是住一晚,也有的像他一樣,寄宿在這裡。
「早安!」
宋子清剛到樓下,便看見鹿子野從廚房走出來,身上穿著樸素寬鬆的居家服,顯得嬌小可愛。
宋子清心跳有些快。
「早安。」
「今天不用去咖啡廳上班,怎麼這麼早起?」鹿子野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正好六點半整。想當初他還是高中生的時候,假日不睡到十點是不會滿足,而出社會之後,不管睡多久都不會滿足。
這就是年輕人和老年人的差別嗎?現齡二十三歲的鹿子野心裡想到,但他不好意思說,家裡的長輩還在廚房吃早餐,聽到了絕對會對他冷嘲熱諷一番。
「我要和武哥去送貨。」
「甚麼?」以為自己聽錯了,鹿子野瞪大了眼睛,瞥了後方一眼後悄悄走近宋子清:「子清,我說過的,你的債務我會幫你處理,你平常去咖啡廳工作就很辛苦了,不必要再多做這些,我家人知道你的狀況,不會對你有甚麼意見的。」
就算有,鹿子野也有無數個辦法讓他們閉嘴。
「我過意不去。」宋子清低下了頭,做人當知知恩圖報,更何況過去的種種加起來,他就更不好意思。
當初對鹿子野的態度有多惡劣,宋子清到現在都還記得,每一件事都歷歷在目,一想到他對自己的好,就越討厭當時的自己有多目中無人。
鹿子野可以不計前嫌,但不代表他可以既往不咎。
知道了對方的意思,鹿子野雙手環胸,身形矮小的他就算發怒都像個小大人,沒有甚麼威信,反而可愛的多。
宋子清最是知道鹿子野不喜歡別人說他可愛,只是多看了他一眼,用眼睛把他的模樣刻印在心裡。
「好吧。」鹿子野嘆了口氣,選擇了退讓:「太累就和武哥說,不要勉強自己。」
宋子清瞬即揚起了笑。
鹿子野敢打賭,他肯定不知道他的笑容有多好看,殺傷力有多麼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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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給自己帶上了一個麻煩精。」
宋子清剛坐上副駕駛座,就聽見張武行對著手機在發牢騷。
宋子清瞥了他一眼,一邊給自己扣上安全帶,關切地問道:「武哥,怎麼了?工作上有甚麼問題嗎?」
「工作沒問題。」但人有問題,鹿子野的訊息從十分鐘前就沒有停過。
爭對他的提議、不准讓宋子清太累、記得要吃午餐中間要適當休息等一連串的訊息像連珠炮一樣整整十分鐘沒有停過。
其他的就不說了,對於新人張武行本來就會給予更多的寬容與耐心,何況是個才剛滿十八的小孩。
但提議的是宋子清!
張武行解釋了好幾次,鹿子野還是把這罪名扣在他身上,理由是小孩子不懂事,你這個做大人的怎麼不管管?!
「你早上遇到阿野和他說這件事了?」張武行不想再搭理無理取鬧的人,把和鹿子野的訊息窗設置成靜音,而後收進了兜裡,發動了貨車。
「嗯?」
「他真的是把你當成弟弟來照顧。」
簡單的一句話,宋子清很快地明白了前因後果,失笑道:「抱歉了武哥,鹿哥是個好人。」
鹿子野是個好人,所以在知道他的狀況之後,便跟前跟後的替他處理事情,關心他的生活,像個他這短短十八年裡從未見過的合格的『大人』,是個溫柔親切的『哥哥』。
宋子清笑著,可他心底不知怎麼有些不對味,坐在位置上的身子縮了縮,擺頭看向了窗邊,好讓爬上哀怨的臉不讓人瞧見。
貨車駛過幾個路口,張武行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不習慣旁邊有乘客的時候整條路都安靜地像一部無聊的默劇——但如果是鹿子野,他不介意當一回主演。
「你媽媽身體還好嗎?」
張武行是除了鹿家人之外知道他家情況的人,他年紀和鹿子野的哥哥鹿子姚一般大,做事自有分寸,個性穩重,宋子清的情況鹿子野沒有對他隱瞞,並希望他在各方面多多照顧他。
只是鹿子野沒想到是這種照顧。
「還好。」宋子清搔了搔頰,坐了起來,頭低低的:「老樣子。」
「會好起來的。」張武行看著前方,他開車的技術很好,穩穩當當的駛在馬路上,窗外的景色像幻燈片,一張又一張變換無數:「就像你一樣。」
紅燈登時轉綠,宋子清的人生彷彿也踏入下一個階段。
記憶中的父親總有那麼幾天,會帶著滿身的酒氣回家,把在工作上的怨氣發洩在母親身上,就扯著她的頭髮,抓著去撞牆壁、去撞櫃子。
那委屈溢滿水氣的眼裡,映著縮在角落無助的自己。
母親不能離婚,因為還有個孩子。
經年累月的壓力,母親最終病倒了,原本屬於她的醫療保險費卻被『那個垃圾』拿走,嗜好賭博的他一夜之間敗光了所有,甚至還欠了高利貸還有地下錢莊,宋子清一下子面臨了太多事情,他休了學,找了好幾份打工,就為了償還那筆他從未見過的錢,而這路上也見過了太多各式各樣的人。
各式各樣自稱為大人的人。
「如果不是遇到鹿哥,不知道現在的我會是甚麼樣子。」
鹿子野正好是他最討厭的類型。
自以為是,自作主張,總是一副為你好的模樣——他聽過太多這種話,也被欺騙過太多次,最後把這些人通通劃分在一個位置。
一個討人厭的位置。
「你知道阿野怎麼介紹你的嗎?」張武行想起鹿子野對於宋子清的介紹,失笑道:「他說你很脆弱,要小心呵護才可以,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這麼介紹一個人。」
甚至還是一個男人。
被這麼形容,宋子清有些羞愧,耳根浮上了一層紅暈,想起曾經在鹿子野面前崩潰嚎啕大哭,也想起那溫柔卻用力地懷抱。
「別誤會,我不是取笑你,你很堅強,真的。」張武行語氣慎重。
「我只是想說,無論你有沒有遇見阿野,你都會變好,比以前好。」
聽見張武行說的話,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湧上了心頭,宋子清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哭出來,但止不住地想起鹿子野。
『就算沒有我你也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把生活過得很好,我只是剛好有點能力可以幫你一把而已,我才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所以不用太感謝我。』
宋子清側頭靠在車窗上,目光落在總是溫暖閃耀的太陽上,這讓他想起了某個人孩子氣的笑顏。
如果是以前,他可以把那些難吃的糖全塞進嘴巴裡,一口一口咬碎後囫圇的吞下去,可他現在沒有把握。
因為有個人會叫他別吃,說會給他買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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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張武行的未讀訊息數量高達至他這輩子可能都不會看到的數字,未接來電也有三通,這些訊息通通來自一個人。
又是來電顯示,張武行語氣不耐,對方還來不及發出聲音,他已經先飆罵過去:「鹿子野!你是很閒是不是!你是甚麼獨守空閨的怨婦還是子清的女友嗎?查勤查的比我老婆還勤!有病就要治病不要在這裡發瘋!」
「哼嗤——」無辜的宋子清被張武行爆炸般的發言嗆住了。
女友,甚麼女友?!但還好張武行說的不是男友......想到這裡,宋子清原本被豔陽曬得發紅的臉變得更紅了些。
「喝慢點喝慢點。」注意到宋子清的狀況,張武行拍了拍他的背給他舒緩,而這番話也實時傳到了電話那頭:「嗯?沒什麼事啦,就子清他喝水嗆到......我是他保母是不是?!他十八歲了會自己慢慢吃飯慢慢喝水!如果他三歲我會餵他奶!親手泡的!」
「咳咳——」宋子清咳的更用力了。
「真是!」張武行氣的掛了電話,隨手扔在了桌上:「認識他這麼久第一次覺得他這麼煩人!」雖然平常就覺得鹿子野多管閒事,他敢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但這次直接晉升為煩人精,他差點化身為孫悟空坐上觔斗雲回去滅了這精怪。
「這麼擔心怎麼就不直接給你打電話?」解決完鹿子野,張武行才得以扒上一口店家送上來的熱飯。
「......」宋子清愣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開口:「可能是,每次鹿哥問我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都說沒事的緣故吧......」
張武行是個明白人,很快就意識到他的個性,習慣把苦都往肚子裡吞,便點點頭:「你多讓他幫忙,他愛幫,讓他幫死別來煩我就好。」
「那可不行。」宋子清笑了下,他會心疼。
張武行沒聽懂他言下之意,又說:「阿野個性像他爺爺,總是為了別人的事在拼命。」他頓了下,這話似乎說的也不是很準確,畢竟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鹿子野對某個人如此掏心掏肺。
他抬眼看了一眼宋子清,把腦海中那奇怪的想法甩了出去。
那煩人精喜歡宋子清,不可能的吧......
「鹿哥一直都對別人這麼好嗎?」
張武行被自己的念頭嚇到,還沒回過神,聽到宋子清的問話好一回兒才結結巴巴地回道:「是、是啊,除了國中有一陣子消停之外,其他時候他身邊總是有很多朋友、嗯,小弟、對,畢竟身上還留著老爺子的血嘛。」
「這樣啊......」宋子清極小的嘆了口氣,失落悄悄地爬上了心頭。
他只是那些人的其中之一罷了。
嗯?
這是甚麼反應?
張武行愣了一下,盯著宋子清的臉,試圖從中看出端倪,他蹙眉不語,平常看上去沒什麼情緒的眼裡多了一絲苦澀,吃飯的速度肉眼可見的慢了下來,似是嚼蠟似的。
看來是最好玩的情況了。張武行心想,唇角不住的上揚,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子清啊,你想不想聽阿野小時候的糗事?」張武行喝了一口可樂,心情是說不出的好,眼底閃著晶光,唇角勾出一個好看的下弦月。
如果和他坐在一起的是鹿家兄弟,可能一眼就會看出那是他不懷好意地笑。
可惜的是坐在他面前的是宋子清,甚至還是被愛沖昏頭的小孩,關於鹿子野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張武行看見他點頭如搗蒜,笑的更快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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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戴上口罩,我可不想被傳染。」
「我沒感冒啦,肯定是張武行那臭傢伙在罵我!」鹿子野揉了揉鼻頭,雙手插在帽T的兜裡,撅著嘴冷冷瞪著桌上被掛了電話的手機。
鹿子野不知道的是,他只猜對了一半,說話的人的確是張武行,但不是在罵他,而是在笑話他——還是在他心儀的對象面前。
「子清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他的事不難處理,好在那些人蛇鼠一窩,檯面下的骯髒事不止子清一個受害者,只要仔細調查,很快就藏不住了,有罪的全扔牢裡蹲,沒辦法的也請道上的兄弟幫忙『照顧』了。」
鹿子姚說得輕鬆,鹿子野就不高興了,露出專業假笑,語氣怪腔怪調:「警方辦事這麼有效率真是老百姓的福利呢——」
「改天我會和他道歉。」警方辦事不周,鹿子姚心底過意不去,如果不是因為宋子清,他也不會知道警方裡有多少老鼠屎。
「不用了,不要讓他知道這些,事情處理好就好。」鹿子野拒絕了他的提議。
自己這些年所經歷的事情,其實只要簡單的幾句話就能處理好,那該有多委屈。
如果他當年報案尋求幫助的時候,遇到的就是他哥哥鹿子姚該有多好?這些年所受到的苦難是不是可以少一點?
「雖然他那些被拿走的錢是拿不回來了,但是積欠的債務因為是非法的所以也不成立,簡單來說,他自由了。」
彷彿聽到了天大的好消息,鹿子野喜上眉梢,想趕緊告訴宋子清這個消息,卻聽鹿子姚話鋒一轉:「他的事處理好了,現在是你的問題。」
「嗯?啊?我沒什麼問題啊。」鹿子野愣了下,眨著圓滾滾的大眼,他最近最掛念的就是宋子清,他的事情一旦處理好,他就沒什麼好煩惱的了,當個令人討厭的閒人。
「事情已經處理好了,那些威脅也不存在了,你會讓宋子清搬回去他的租屋處嗎?」
「幹嘛回去?」鹿子野回答的很快,甚至覺得對方為甚麼問了一個蠢問題。
「這就是你的問題。」鹿子姚嘆了口氣:「你想過寄人籬下是甚麼感受嗎?」
簡單的一句話卻堵的鹿子野半句話說不出,他想起宋子清早上說他心底過意不去。
如果是以前,宋子清會直白的推開他的好意,可換作是現在,他只是把那些說不出的話藏在那張沒什麼情緒起伏的臉下。
鹿子野其實看見了,只是選擇視而不見,他想那樣對子清是好的。
會不會像以前一樣,他的好意總是在壞事?
「講難聽點,宋子清不是客人,只是受到你的幫助,你想過他住在這裡是甚麼感受嗎?你的好意就像是施捨和同情,他的自尊被你給踩碎了。」
「我沒有施捨他也沒有看不起他,我做的那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因為喜歡他嗎?」
「對!」鹿子野答的很快,氣氛在一瞬間凝結,安靜的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噗哧——」打破沉默的是某個人從牙縫間迸出的笑。
「混蛋大哥!套我話!」鹿子野又氣又羞,抄起了旁邊的抱枕,朝著鹿子姚砸了過去,後者眼明手快抓住了『凶器』,而後抱在了懷裡,笑的全身都在發顫。
「公然襲警啊這位純愛戰士......」看著那張泛紅的臉,鹿子姚摀住了嘴,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冷靜下來,擔心再笑下去,等一下砸過來的就不是抱枕,而是桌上的菸灰缸。
「好啦不逗你了,但是你要知道,我剛才說的不是開玩笑,我不討厭子清那孩子住在家裡,爺爺奶奶爸媽他們也不介意,都說多了一個兒子孫子,但是這裡終究不是宋子清的家。」
就算鹿家人給予了最大的自由,始終有一條看不見的繩索束縛住他。
鹿子野抿了抿唇,想起那破舊的小房子,實在不想讓宋子清再回到那個地方,那裏有許多對他而言不好的童年回憶。
「阿年哥還有在當房仲嗎?」
「我記得是在的,聽說去年升職當店經理了,我還給他送了花圈。」鹿子姚記得因為那俗氣的花圈被噹了很久,這件事有些丟臉就直接略過:「但你要記得要先問過子清的意見,不要又自作主張。」
「我知道啦!」鹿子野沒好氣道,抄起桌上的手機要走,又聽見鹿子姚說:「記得和子清告白啊!就剛才那個氣勢!」
轟的一下鹿子野的臉又更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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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說的簡單,誰知道宋子清是怎麼想的。
鹿子野走在街上,頭垂著低低的,鼓著腮幫子,一臉悶悶不樂。
如果他會讀心術就好了,這樣他就不用因為這件事而苦惱——但他就會知道,從他旁邊經過的路人都紛紛在說他好可愛啊,進行是不是國中生還是高中生的賭盤猜測,就是沒有人想到是一個二十三歲的成年人。
鹿子野又嘆了口氣。
喜歡一個人是很簡單的,把他捧在心尖上疼,看見對方笑就心滿意足了,心就像棉花糖一樣柔軟,飄飄然的。
但宋子清呢?
看見他的時候會像他看見他一樣心頭發軟嗎?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啊!鹿子野苦惱的抓著頭,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奇怪行為。
「阿野,你怎麼會在這裡?」那人上下掃了他一眼,「你沒洗頭嗎?我看你抓得很用力耶!」
「洗了!天天都洗!」鹿子野沒好氣道,看了他一眼後又轉頭看了旁邊眼熟的建築物,怎麼不自覺就走到了這裡。
就這麼想見宋子清嗎你這個笨蛋!
「來找武哥的嗎?」
「不、」鹿子野頓了一下,想起宋子清是被張武行帶走的,改口說:「算吧,他們回來了嗎?」
「還沒,今天要跑的點比較多。」送貨的員工說:「要我幫你問問嗎?」
鹿子野搖了搖頭,他有手機,拿起來準備要發送訊息,卻發現張武行鐵了心不讀不回,又點開了宋子清的,映入眼簾的沒事像被放大了數倍,砸在了他的心口上。
因為總是說沒事,所以每件事鹿子野都想幫忙,想要分擔他肩上的重量,但又好像適得其反。
為了不讓他擔憂,宋子清能說的話越來越少了。
「真是......」鹿子野抬手摀住了自己的臉,隨後給宋子清發了訊息。
要把選擇權還給宋子清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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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鹿子野來說,宋子清決定要從鹿家搬出去,是壞消息;但好消息是,他打算找一個新租屋處。
新租屋處是鹿子野陪著宋子清一起找的,幫忙的是以前和鹿子姚多年同事後來轉職的年哥,鹿子野對此很放心,不會有被無良房仲敲詐的情形。
年哥從鹿子姚口中知道一點宋子清的情況,竭盡所能的替他尋找CP值最高的房子,以避免日後被鹿子野秋後算帳。
對於房子的選擇,鹿子野沒有插嘴,既不提自己可以幫忙付租金,也不提意見,只是在旁邊幫忙注意一些宋子清沒有注意到的部分。
宋子清最後找了一間公寓的小套房,坪數不大,等他母親出院後,兩個人一起住大小剛剛好。
宋子清完成簽約時露出的舒心笑容,鹿子野想他一輩子也不會忘。
沒有債務問題後,宋子清工作的薪水終於可以存起來,手頭也寬鬆了些,平日上午去咖啡廳打工之外,晚上就去讀夜校,周末的時候依然會去幫忙張武行送貨,像個陀螺轉個不停,甚至比之前還忙碌,但他似乎樂在其中。
以前被債追著跑,那些是不得不,但現在這些都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更加的有動力。
宋子清忙得不亦樂乎,鹿子野卻是啞巴吃黃蓮,有苦難言。
他想告訴宋子清,他不需要這麼辛苦,但又想到要尊重宋子清,又把那些話盡數吞回肚子裡,只是幫忙打氣。
而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鹿子姚則覺得,蠢了二十多年的弟弟終於聰明了些,只是嘴笨,到現在都還沒告白——眼睛也不太好,沒看到宋子清眼底的喜歡。
「你又來找子清的嗎?」
物流公司的員工發現,鹿家少爺出現的頻率變的很高,從一年只見一次的尾牙宴,現在則是每個禮拜都能見上一面,尤其是在宋子清上班的時候。
「沒有啊。」鹿子野不敢太明顯,「我來找武哥的。」
「是嗎?那還真是我的榮幸。」張武行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皮笑肉不笑,「不過你可能要先去看一下子清,早上我看他好像有點感冒,雖然是年輕人但這麼操果然還是扛不住——诶,我話還沒說完,跑得真快啊年輕真好。」張武行看著那一蹦三米遠的嬌小背影,忍不住感嘆道。
物流公司的員工休息室在三樓,鹿子野著急,電梯也不搭,樓梯三階三階的跳,氣喘如牛的推開了休息室的門,一眼就看見宋子清趴在桌上休息,旁邊放著開封過的普拿疼。
鹿子野怕吵醒他,等到呼吸得到控制,才慢慢走到他旁邊,一臉心疼的看著他。
「明明就說過不用這麼辛苦的......」鹿子野低聲喃喃,忍不住抬手撫摸他的髮頂。
宋子清的頭髮很短,摸起來刺刺的卻很舒服,他喜歡這個觸感,忍不住多摸了幾下。窗外的陽光穿過了樹梢,落在他身上的光影像被掰碎的星星碎片,美的像一幅畫。
鹿子野心底有股衝動。
他想親一親那白皙柔軟的臉頰,想嚐一嚐那薄薄的唇瓣會是甚麼味道,他想擁有眼前這個人,想牽牽他的手,想給他全世界。
想告訴他,我喜歡他。
可惜鹿子野有以一擋百的氣勢,卻沒有捅破窗戶紙的勇氣,沒有跨越那條界線的無畏,他只是俯下身,膽小地擦過他的臉頰,如蜻蜓點水般掠過後,水面的漣漪就該消失。
本該是這樣的。
「子清......」
鹿子野萬萬沒想到,宋子清醒著,他倏地爬起身,直勾勾的看著他,那睜大的眼睛佈滿了驚嚇。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你、這個、」鹿子野說不出話,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臉蛋如火般滾燙,他搞砸了這一切。
「對不起!」鹿子野瞬即轉過身,打算逃出這令他窒息的地方,手腕卻是被宋子清抓住,一把拉進了他的懷抱裡,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宋子清的吻落了下來。那吻長驅直入,柔軟的舌尖撬開了他緊閉的牙關,彼此的舌頭像交尾的蛇糾纏在一起,剔透的銀絲在彼此的唇瓣之間勾出了一道道美麗的弧線。
「子、子清,等一下......」鹿子野快喘不過氣,退後了半步,卻仍在宋子清的禁錮裡。
宋子清環抱著他的腰,似乎完全不打算放開,低頭注視著他,那眼裡的執著清晰可見,就像鬣狗碰見了獵物,緊緊鎖住不放。
鹿子野小心翼翼地抬頭,怕羞的遮住了自己的臉,他的氣息紊亂失去了節奏,腦海更是一片空白,
他看著宋子清,對方沒說話,只是繃著一張臉,氣息又重又沉,鹿子野沒辦法從他臉上判斷他現在荒謬的行為是出於何故。
但如果只是判斷行為......
「子清你、喜歡我嗎?」鹿子野小聲的問,心跳極快,他害怕會聽見讓他受傷的答案,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的擔心特別多餘。
宋子清二話不說,將他拉進自己的懷抱裡,彼此的胸膛緊貼,感受著那為了彼此鼓動的心跳。
鹿子野笑了,伸手回抱住他,用盡了全力不留一寸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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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過分耶,我那麼擔心你你竟然還在裝睡?!」冷靜過後,鹿子野翻臉比翻書還快,卻緊緊的牽著宋子清的手,捨不得放開。
他剛才真的有那麼一瞬間感覺世界崩塌了!
「因為很舒服。」宋子清歉意的笑了笑。
宋子清其實早就醒過來了,鹿子野的動靜可不小,就是他太過沉溺在那份溫柔裡捨不得推開,所以才佯裝熟睡——就是沒想到會有一份大禮。
「我喜歡你,鹿哥。」
宋子清俯下身,在那小巧可愛的臉頰上落下一吻,就像鹿子野剛才那樣。
「我也喜歡你。」鹿子野笑了笑,踮起腳尖回應了他的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