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綻放的天堂之花 ─ 《我不想》，關於寶羅

前幾天(2024.06.25) 北京摩登天空發行了一張新專輯，專輯名稱叫《我不想》Je ne veux pas，歌手名字叫寶羅。

寶羅？等等，是同一個人嗎？趕緊把專輯聽下去，才確定他就是1997年那個發行首張個人專輯《天堂之花》後，就幾乎銷聲匿跡，鮮少再出現的神祕傢伙。

在1986年，以17歲年齡在中國第一屆的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獲獎，成為中國央視特邀歌手，經歷了幾年全國巡迴演出、唱那些大家愛聽的流行歌曲的生活。本來他可以就此名利雙收，卻在1989年決定退出，師法自己的偶像 Sinéad O'Connor 剃了個光頭，投身北京的地下龐克樂團。

探索各種不同音樂類型後，他在1993年開始創作這張個人首張專輯，期間與唱片公司合作一直不順利，索性解約自行投資、由朋友的私人工作室代理，完全獨立製作，不受合約的干預與束縛。1996年錄音完成後，投寄至海外的唱片公司，與香港華納音樂簽約後正式發行。

（1997年在海外發行的專輯應該是上面這張Spotify版本，前兩首新增了編曲版本不同的「哪裡天涯有鮮花」和「在路上」。1998年回到中國由上海聲像出版發行，按照原始的專輯曲序，以同名單曲「天堂之花」開場，參考下面這個bilibili。）

怎麼形容寶羅的「天堂之花」這張專輯呢？

用常見類別標籤來粗暴分類的話，可以說是大量使用電子音混入中國傳統樂器元素的 New Age新世紀音樂，佐以寶羅吟頌著帶有濃厚朦朧詩派風格的字句。若參考當時世界知名的音樂團體，或許勉強可以用 Enigma 或 Deep Forest 來比擬。

當華語流行音樂由台灣/香港領軍征服世界的90年代，中國內可以有這樣迥異於當時主流環境的聲音實屬不易。

● 天堂之花

白色的雾弥漫在你身旁
泉水正冲洗着你的灵魂
你的眼睛告诉我真实
你要和我融在一起在天堂美丽的路上
我看着你走
忘却了我的寂寞
你的眼睛告诉我
那就是爱
时光正在飞驰
而你不会消逝
每一次我闭上眼睛时
都会看到你的脸
假如我会有信仰
那你就是个奇迹
恐惧已被你挡在天外
我不再害怕
天堂之花
天堂之花

以下是 apple music (中國版) 的專輯介紹，有些敘述還滿拗口鬼打牆....但也滿有趣的，可以加減參考。因為是直接簡轉繁，有中國用語還請見諒。

寶羅的音樂和北京生活的特色不同，他將各類民歌戲曲揉合，雜以中東、拉美旋律，最後都融入前衛的編曲裡，形成了獨屬於他的天馬行空、不拘一格的另類風格。

寶羅對音樂的製作力求完美，這張《天堂之花》早在1993年就展開製作，直到1998年才完工且發行。專輯中的音樂空靈、怪誕，甚至偶爾詭異，有時還能讓人感覺到濃厚的宗教意味，可幸的是，期間充斥著各類民間樂器、民族樂器，它們和寶羅富有民族韶調的唱腔一樣，為專輯增添了幾分親近的味道。

《天堂之花》的歌詞非常簡單，聽上去更像是用來組成音樂整體的一種元素，寶羅更想傳達的，實際上是每首歌、乃至整張專輯帶來的那種意味。從第一曲《哪裡天涯有鮮花》濃郁的民歌氛圍中，寶羅的吟唱開始；再來到同名曲《天堂之花》架構宏大，充滿實驗、後龐克、宗教色彩的音樂；接著《靈舞》和《你想知道共什麼》則是由中東和拉美旋律譜寫的抽象之歌，朦朧、迷幻感強烈。我們很難理解寶羅真正想要表達的內容具體是什麼，但那些至今聽來仍然先鋒感覺的編曲，總能帶給我們獨特的音樂體驗。

專輯發行後，寶羅漸漸淡出中國音樂圈，僅與長久以來的音樂搭檔蘇放，在2001年組建了北京談話 (Beijing Talking)，自稱是中國第一支新古典主義世界音樂組合。參加世界各地的國際音樂節演出，也在中國國內舉辦非常稀少的專場，據說一年最多一場。他們的專場也被一些雜誌媒體評為北京最值得一看的樂隊前五名。

● 2002年巴塞隆納世界音樂會 北京談話 演出片段

看這個Youtube帳號ID，好像是蘇放本人上傳的。

上面這張是2020年，北京談話的演出宣傳海報。眼睛夠利的話可以看見，那場邀請的特別嘉賓正是左小祖咒。

2004年寶羅結婚定居於法國後更趨低調，網路勉強可以搜尋到他在法國繼續與音樂人合作發行零星的作品（像是下面這個），其他資料幾乎一片空白。

我會認識「寶羅」這個名字，就是因為在左小祖咒的作品聽見，好奇查了一下才發現此人不簡單。（*岔題一下，假如還不知道左小是誰，這裡之前有簡單介紹過，當然你也可以google到很多關於他的介紹訪談。）

或許是對彼此藝術與價值觀的認可，在寶羅銷聲匿跡的這段時間，唯一請到他來獻聲的中國音樂人，就只有左爺了。從2008年專輯《你知道東方在哪一邊 (下集)》裡的「野和萬事興」、2018年專輯《相信的力量是無窮的》裡的「羅馬湖」、2019年《四大名著 I ; 甘露者》中兩首歌曲「冰川凍土的水中花」和「把」，這個像是降下塵世的空靈美聲，與左小祖咒那歪七扭八的聲線產生強烈對比張力。

● 野合萬事興

● 羅馬湖

回到開頭提過的，那張熱騰騰的新專輯

《我不想》

整體多了很多生活環境中的錄音取樣，電氣感也更重，幾首甚至是以舞曲為基底的面貌出現。但說實話，聽完後有一點點失望。

畢竟《天堂之花》是寶羅早在中國的政治文化氛圍相對封閉且保守許多的1990年代就創作出來，有種突破現實時空限制的叛逆與衝擊感。《我不想》則是他已經旅居法國、接受自由文化薰陶多年後，再次審視自己心靈的作品。同樣空靈迷幻的歌詞念誦，在前者會顯得出淤泥而不染充滿力量，在後者不免有些無力且造作。

● 在巴黎

人們喜歡在室内宣洩
孤獨的我在街上悶騷......

● 四季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 宋 ‧ 無門慧開禪師

但這仍然不失為一張非常有趣的作品啦！能在同一張專輯聽見都會女性一樣的冷靜低訴、滿是禪意吟誦春有百花秋有月、或在電氣舞廳裡發出意味不明的呻吟、甚至像巫婆一樣歇斯底里尖叫吶喊，還是帶給人滿滿的聽覺衝擊。

當然也非常有可能是我資質愚鈍沒聽懂，又期待太多了吧！本來以為他退隱這麼多年後突然回中國出專輯，是有更強的企圖心想把什麼傳達給大家。但他終究仍是那個特立獨行、不願被眾人注視，專注於提升自我並探索更多可能性的寶羅。

● 我要去一個

我要去一個...超越人類智慧的地方......

brownshale.
2024.0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