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劫江面微風陣陣,山風緩徐陣陣輕拂臉龐,當真說不出的舒服。梁定發自己的戰船被引爆了火藥導致沉沒,那自然極是可惜,不過也從此拔掉了和平寨的據點,一艘戰船換一個寨子的據點,權衡之下自然是他占優了。
不過當下還是得和樂聲絕維持好關係,因此沈船後一行人隨江緩緩輕盪而下,梁定發擺了個酒席,向樂聲絕示好。
「樂兄,適才多有得罪,見諒!」梁定發率先舉起一壺酒,「聊表失敬,我先自罰一壺!」說完便咕嚕咕嚕乾完一整壺酒。
「梁兄,剛剛情況危急,危急之中言語多有冒犯,我也自乾一壺!」說完也跟著乾完一整壺酒。心裡卻很不是滋味:炸了梁定發一艘破船,他還有千千萬萬艘戰船,相比之下自己丟了段上清,和平寨需要整補,搞不好整個寨子被炸爛,還要安頓黑忌常的人馬,怎麼算都是他這九劫共主吃虧至極。
饒是如此,還是得滿陪笑臉,「只希望今日這事,絕不影響和梁兄的關係,九劫江上人人都依附朝廷,為朝廷效力!」
幾杯黃湯下肚,梁定發路子也飄了起來,被樂聲絕這般捧起,自然傲氣橫生,想起自己沉浮官場幾十載,不免老氣橫秋粗聲道:「不錯,今日這事兒雖然有些許嫌隙。不過我等關係要好,只要樂兄你好好的幹,朝廷自然不會虧待你!」樂聲絕連連稱是,心中卻大大不滿,「好哇!你當真把我當起你的小弟來了!」他自負武功卓越,眼下九劫江勢力仍然不夠與朝廷叫陣,雖以他武功隨時都可以把梁定發的脖子給擰了,但如此之後九劫江能否安泰自是未知數。
第一步為安外,其後為自添實力,壯大勢力後就要稱霸一方,甚至撼動朝廷。他野心滿腹,只知現在九劫江仍不成氣候,只好哈聲哈氣,又為梁定發添了幾杯酒,哪知道他酒興一發,隨口又說了幾句不入耳的話,直教九劫江眾人各個心底痛罵他一聲:王八蛋!
酒酣耳熱之際,大風一吹,江面大搖,船也跟著上下一個顛晃。一個大的顛簸震得大家左右彎腰。突然灰影晃動,一個少年輕功擺盪,直站在眾人面前,不是段上清卻是誰?
「好小子你還沒死!」梁定發大喊,說著便從酒席站起,酒氣濃濃彎彎搖搖拿起劍來。段上清拿劍直指,滿臉悲憤,「說!是誰砍了我哥哥的雙手雙腳?」
樂聲絕見這少年沒死,心思轉了好幾回,這下子又得先發制人先把段上清抓在自己身上,才剛要行動,梁定發卻突下手,五指貫爪,喝道,「礙事!滾一邊去!」說完便提手抓住樂聲絕後心,用力甩出了酒席。
樂聲絕本來就不想和梁定發撕破臉,只在空中打了一個旋雙手大伸如大鵬展翅安然落地,只像他這般位子給他這樣一提一帶,這面子怎麼掛都掛不住了,只得冷冷看著梁定發,不發一語,暗道如果真的必要乾脆把梁定發的頭都扭了。
「說,是你嗎?」段上清銀劍直指梁定發心處,梁定發拔劍橫擺,格格笑道,「砍了犯人雙手雙腳,讓他們沒辦法逃跑,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他酒興正濃,想起當日,白鬍橫張陰森鬼怪地模仿起,「喀嚓!喀嚓,腿就這麼斷囉!」
段上清大怒,「老鬼!納命來!」氣劍合一,一吐一納,飛步連進。梁定發也不著急,「小鬼!你火侯還未到!」噔噔幾聲,兩劍相交全被梁定發格了下來。段上清知道他的劍走沉穩路子,自己則走快捷靈動,雖然靈動有餘卻勁力不足,思想已經吃了一次虧,這次絕不能重蹈覆轍。
心念一轉,看到一旁酒席張羅,缸酒無數,輕功一躍酒桌,把能見到的菜餚酒水點心全用腳踢了過去,梁定發見狀剛劍揮揮,把來犯的酒水菜餚全給砍了,只是砍的了酒缸茶壺盤子,那酒水菜餚卻也只能往梁定發身上盡情揮灑。
「好小子,再來跟你爺爺大戰三百回合!」梁定發大喝,就要追上。段上清哪能管他?隨即輕功又一點,跳到了酒甕上,想也不想,鴛鴦連環腿一使,深褐色酒甕如變戲法般騰躍而過,全砸到了梁定發身上。
「梁兄,需不需要幫手?」樂聲絕語帶嘲諷,梁定發更加惱怒,「爺爺的事情哪輪到孫子來管?」說完一個不注意,又一個甕子在他腳邊碎裂,匡噹幾聲,酒水濺得他滿身狼狽。樂聲絕只冷笑幾聲,站在一旁端看兩人鬥法。
黑忌常至始一直都站在樂聲絕旁,也沒閒著,注意著四周情況。思想段上清一人突入,直有蹊蹺。想到剛剛著了沉鬼子的道,現下更加專注。只看見段上清和梁定發熱鬧之際,九劫江面似乎有所動靜。江面隨風波波浪滔不絕,卻有白沫數點,只若常人定然不覺,但黑忌常一眼就看出端倪,頓時拿起槳棍大喝,「好啊!還想趁機炸船!」說完槳棍激射而出,他神力驚人,槳棍直插水面,水花四爆。槳棍一發不足,連後又補了好幾槳。
那自然是沉鬼子想要故技重施,設法想要一口氣炸了樂聲絕和梁定發。段上清執意要替哥哥報仇,因此沉鬼子和段上清計畫,段上清負責上船引誘,他暗中炸船。只事蹟敗露,探出水面,勾爪甩向山壁上的枯樹,就要逃脫。黑忌常和他同寨已久,自然猜到他的意圖,也甩了自己勾爪,只看那勾爪破空而飛,只咻一聲便將沉鬼子重重纏繞,黑忌常用力一拉,沉鬼子頓時被拉到了黑忌常面前,黑忌常想也不想,一個重掌直中沉鬼子背心,「死!」沉鬼子「啊!」的一聲,便落入九劫江裡,生死難知。
「沉大哥!」段上清轉頭見沉鬼子受傷,失去心神,梁定發見機不可失,右手成爪猛抓而來。突然船中暗處銀光閃閃,幾個銀鏢進逼,卻是顓絮柔在暗保護。
樂聲絕撿起一片砸爛的酒甕瓦片,順手一彈就將進逼梁定發的銀鏢打去,他走上前向梁定發說:「梁兄,你也折騰此久,何不休息下?且換小弟試試!」
說完冷冷看著顓絮柔與段上清。顓絮柔銀鏢逼退梁定發,卻也已經筋疲力盡,滿臉蒼白半跪在地,不過饒是如此,兩眼仍狠狠瞪著樂聲絕。
適才已給梁定發奚落許久,加以諸多紛擾皆來自段上清。樂聲絕惱怒不已,惡狠狠道,「你自己斷手斷腳,乖乖隨我去!」
段上清知道自己腦袋的價值,也知道自己是重要的籌碼,樂聲絕不想下手殺他,這人更是殺害哥哥的兇手之一,也不多說,長劍直刺,進招唰唰連攻,完全是只攻不守的使法。
「雕蟲小技!」樂聲絕魔功運起,氣凝雙拳,威壓並衝,碰碰兩拳,一拳和段上清的長劍直接相碰,饒是使了太清十三劍,那拳所注的內力當真不是一個級別,真若泰山壓頂直壓下來,直接將段上清的長劍直截擊碎;另一拳則稍微收勁,只聽得震天的一聲,強大的內力直接將段上清震倒在地,他也不多說,直接喝道,「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段上清被這麼一震,只覺全身經脈皆被扭過了一輪,當真疼痛不已。饒是如此,嘴巴依然不輸,緊咬牙齒,「別以為我不敢把命給你!」
「那就和你哥哥一樣,先從右手開始!」說完抄起一劍步步逼近,就要做砍。顓絮柔強忍疼痛,射了銀標,樂聲絕卻回身隻手一抓,用力一緊,銀標就如同小石子般碎裂。他紅眼猩猩,殺氣騰騰,「女人,礙事!」說完凝氣一掌,掌風烈烈直衝顓絮柔而去。
段上清緊咬著牙打了一滾,使盡全身一躍,只覺背後如被千軍萬馬橫掃過般疼痛,顓絮柔安安穩穩地抱在懷中。顓絮柔感激地嫣嫣一笑,卻也奄奄一息。她抬起雙手,緊緊抱著段上清。段上清也緊緊抱著顓絮柔,這樂絕聲實在太強,說什麼他都不是他的對手,只道自己要拚了命用去守護顓絮柔。
樂聲絕虎軀步步進逼,每近一步,又離絕望近一刻。突然間他覺得人世間生死也不過如此,熱鬧快活走一遭而已。且身旁美女相伴,更加快活至極!如此明鏡空靈,他嘴邊不禁莞爾而笑。
「你笑什麼?」,樂聲絕沉沉喝道。
段上清微笑回應:「我笑你們看不淡人生。人生浮游於天地,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汲汲營營,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說完便看著已然沉睡的顓絮柔,不禁在她臉頰一親。
樂聲絕被他這麼一說,積攢起來的怨氣一口而發,突然間理智盡失,也不多說,「死!」一脫口,雙掌齊下。
卻看山崖邊壁上,委靡一人,雙手舉著火把,一旁成堆火藥堆積如山,他用盡全力大喊,「亢金龍、星日馬、翼火蛇!」段上清眼瞧一看,此處不就是之前載滿滿船少女的攔截處麼?
黑忌常見山崖邊壁上的不是別人,正是沉鬼子,大喊不妙,「共主、梁官爺注意!」
段上清腦袋聰明,當日的情景仍歷歷在目。見沉鬼子的喊聲馬上知曉用意,也不管自己破綻百出,只緊緊抱著顓絮柔,飛步連踏。
而聽見「亢金龍、星日馬、翼火蛇」時,顓絮柔雙眼睜大,和段上清兩眼相對,兩人心有靈犀,段上清用盡最後力氣,抱著顓絮柔輕功用力一踏,直衝雲霄,顓絮柔當即紅花銀鏢飛散,每一鏢都是赤紅鏢尾的曼陀羅花鏢。
黑忌常著了道,被曼陀羅花鏢鏢中,頓時全身麻痺,樂聲絕與梁定發幾個身法閃過,兩人都氣惱這對情侶,決意要將段上清和顓絮柔砍死,突然九劫江兩旁山壁碰碰連聲,炸藥轟山裂石,數百個百斤巨石從天而落,麻痺的黑忌常逃也逃不過,才一瞬間就被巨石壓成了一攤肉泥。
而一個千斤巨石在梁定發身後壓下,他人生第一次遭逢如此凶險,馬上用盡生平絕學,想也不想直接將巨石騰送到樂聲絕前;樂聲絕勃然大怒,雙掌一出直碰巨石,巨石登然爆裂四散成粉,已殺紅眼的樂聲絕又送兩掌,梁定發大驚,卻已來不及,雙掌硬接,重掌當真凶駭無比,直接震碎梁定發心脈,巨石和梁定發屍身一同落入九劫江內,濺起淘淘怒湧。
樂聲絕哈哈大笑,虎軀威面風風,「九劫共主,朝廷為我,武林至尊,天下第一!」左劈一石,右碾一岩,巨石如滔滔江水不斷湧下,但樂聲絕一掌又一掌,劈石破山,當真神威凜凜!
顓絮柔與段上清兩人癱坐在一安全處看著眼前一切,短短一日,由凶險到誤會,又從誤會到歷經生死,兩人十指雙扣,肩併著肩相互依偎。
巨石將百艘戰船一艘艘重重壓垮,船身破裂江水狂灌,戰船越來越沉,越來越沉,激起一個個又大又急的漩渦激流,只聽得一個狂笑尖聲湧湧,轟山裂石之勢仍未止歇,江湧如潮,岩崩如汐,又過了一刻,聲音才終於慢慢消逝……直至無聲。
經歷了此日種種,什麼九劫共主、什麼報仇家恨,突然間全都過去了。
段上清不自覺地又唱起了王安石的《南鄉子・自古帝王州》:「上盡層城更上樓。往事悠悠君莫問,回頭。檻外長江空自流。」
這闕詞原本是他哥哥教他的,他唱著這首歌,訴說著無限的惆悵、無病呻吟,唱到一半,顓絮柔頭傾在段上清肩上,問著:「你又何必唱這孤苦伶伶的歌曲呢?」。
抱著依偎在他身旁的顓絮柔,端看九劫江綿綿不絕的江水,身旁花花幽香,這首詞無論如何,確實是不應該再唱下去了。
江波綿綿,青山延延。藍天白雲,長鷹一嘯聲不絕。
江邊淺灘上,漁家仍依舊日常捕魚收網,將一條條鮮肥的大魚收入魚簍。
一名男子駕著馬,在山道上猛鞭狂催急著入京。馬吃的痛了,突然長叫一聲跪倒在地,白沫口吐。那男子急了,跳下馬用力拉了幾下,馬卻無論如何死活都不肯走。男子無奈,大罵了幾聲「畜生!」,踢了馬數腳,卻也無可奈何。
卻看江邊有漁夫數名,隨手搭了一個問話,這男子矮小精練,雙手細長,雙眼似乎有一絲猥瑣。
「漁家,上京最快的方法為何?」那男子問著漁夫。
「上京的話,走山道可能要二、三十日,現下最快的是走水路,經九劫江,快的話十日可到。」那漁夫指著水道,侃侃而談。
「九劫江!」男子驚呼,「那地方不是山匪強盜林立麼?」
「山賊林立那已是數年前的事了,這要感念一個少俠與一個女俠。兩人攜手治理至今,九劫江現在安居樂業,船夫、領水夫職業林立,前陣子還在九劫山裡發現了極堅韌的木材,樵業也是興盛。眼下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山賊盜匪。」漁夫說得興起,那男子卻滿臉狐疑,總是個不信的表情。
「要不,我領你走九劫江一回吧?」漁夫笑道。
男子看這人蓑衣破爛,全身說不出的窮酸,忍不住譏笑,「就憑你?你有什麼本事?我還趕著上京呢!」
那漁夫詭譎一笑,「這九劫江,我可是很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