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哉乾元》第五章、赤煙

　　「落褐添秋色，一葉已知秋。」

　　赤煙漠然看著院中的赤霄，老道士正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捧著道書，好像沒有發覺師姊的到來。直到對方說了這句話，他才訕訕然地說：「師姊，這又是何意？」

　　赤煙迅速上前，一把搭向赤霄的脈門。赤霄卻是一旋身，不著痕跡地避開，就像是閱讀到樂處的書生，搖頭晃腦地朝內室而去。

　　師姊卻沒有這麼輕易放過赤霄，雖說道境修為上，她並不如這位掌門師弟，但對方也不敢真的完全避開她的探察。

　　於是她索性也不暗示了，直接明說道：「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師姊，只是小傷。」闔上道經，赤霄面現無奈。

　　「你和白蓮那小妮子老是眉來眼去。我早就懷疑你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身為師姊難道不該好好瞭解？」赤煙並不理會，而是直接搬出身份。

　　知道對方並不像看上去的那般毫無心計，赤霄試探道：「師姊，你想知道什麼？」

　　赤煙緊盯著老道士雙眼，似乎是想從他平靜無波的眼眸中看出什麼。

　　「你和白蓮到底在準備什麼？」

　　「師姊認為我和白蓮，需要準備什麼？」老道士反問。

　　「我不知道，所以問你。」赤煙乾脆直白地回答。

　　「不過是一些門派之間的事情罷了，師姊不會有興趣。」赤霄回過身，神色輕鬆。

　　赤煙身形一晃，出現在了赤霄面前，她踏前一步，對赤霄說：「那麼掌門師弟，便毋須迴避。」

　　「師姊，我並未迴避。」赤霄坦然地看向對方。

　　「你還去見了空相。」

　　「是，就是一些門派間的事情。師姊知道，那老禿驢總是想當牆頭草，我去敲打敲打他。」赤霄話裡參雜真假，讓赤煙也摸不透情況。

　　赤煙有些猶豫，又帶著審視地看向赤霄，最後輕輕嘆了一口氣，難得溫情勸說道：「師父將五行觀交到你手上，卻不是為了害你。師姐希望你也為自己著想，別總是想要扶天下，濟世民。」

　　赤霄神色複雜地看向庭院角落的雜草。片刻後，才回過來神，靜靜地說：「赤霄明白。」

　　赤煙知道很難勸動赤霄，否則他也不會被叫作是赤霄老頑固了。她擺了擺手，正要離開，卻突然想起一事，開口問道：「青雲的來歷，似乎有些特別？」

　　態度平靜的赤霄，聽聞此話，面部微微一抽。雖然極為細微，卻還是讓赤煙注意到了。她霍地轉過身，緊盯著赤霄，懷疑道：「難道，他和你的大計有關？」

　　赤霄沒有多話，轉過身朝內室走去。只是留下一句：「師姐何必再問。」

　　這次，赤煙卻沒有再次逼迫赤霄回答。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赤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麼。

　　翌日清晨，赤霄並沒有親自領青雲到藏書閣，而是命道童帶領他，向藏書閣外一名面容蒼老的老者遞上身份牌。

　　「青雲......啊，赤霄又收了個徒弟。」老者努力睜開混濁的雙眼，仔細地打量青雲。

　　因為道童早已退下，青雲並不清楚對方的身分，只能有些尷尬地撓著頭。

　　「請問您是？」

　　「貧道玄珩。」老者淡淡一笑，並未多做解釋。

　　然後他將名牌遞回給青雲，隨意地擺手道：「進去罷，我知道了。」

　　青雲恭敬一禮，對於鄉下小子來說，至少懂得禮多人不怪這個道理。

　　眼角餘光看見青雲進了藏書閣後，老者微微一笑，從袖中掏出一把掃帚，掃起了地上的落葉，一邊喃喃自語：「道不孤，道不孤。赤霄，莫要算盡了天機，卻勘不透自己的命啊。」

　　話說進到藏書閣的青雲，感覺眼前一閃，像是踏進了另外一個空間。

　　從外面看，藏書閣只是一個三層小木樓，但進到裡邊後，入眼所見卻是數丈高的大廳，書櫃密布，整齊排列，只能從縫隙間，看見遠處有一彎樓梯向上。

　　「須彌納芥子！」青雲想起在道書上看過的名詞，忍不住輕唸出聲。

　　似乎是來得早，在藏書閣內的人並不多，只有寥寥幾名道人捧著道經，看得津津有味，對於青雲的來到毫無所察。

　　青雲看見藏書閣一層就有這麼多書，一時不知從何挑起，只能先找找師伯說的昆吾訣了。在師伯說的位置一番察找下，果然發現了一本深藍封面的道書，上書「昆吾訣」三個飄逸大字。

　　迫不及待地將道書翻開，前面開篇介紹都還勉強能看懂，到了中間修練法時，青雲卻犯了難。

　　只見上面寫著：人之軀，乃億萬萬。其構成也，皆循道，謂之源。能觀之，乃能隨之。能隨之，方能改之。其之行，乃為人之軀也。凡人也，皆未同力，反相持踵，且坐且行。故凡人也，天不損，反自損，終將壽盡。若億億萬同力，即可成道。億億萬同力，法自然，即為道。法昆吾，即昆吾成。

　　青雲晃了一下腦袋，完全看不懂上面的意思，甚至有些頭昏腦脹。索性又翻了幾頁，卻發現後面講得更加玄奧，但也是一樣，完全看不懂。

　　「看來，只能先背下來了。」他苦著臉，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一個晌午，很快過去。

　　除了背下昆吾訣的內容以外，青雲又另外翻看了幾本道經，卻發現多數內容他都看不懂。這才知道，原來師父給的都是非常初階的道書，裡面大多只是在敘述道理。自己卻以為已經能夠通讀道經，確實是坐井觀天了。

　　青雲晃了晃混濁如泥的腦袋，他清楚，長時間的讀書，對於還未入道的他來說，是一種負擔。於是他決定，先回小院用膳，之後再去向師父請教，至少得知道該怎麼看懂道書，否則自己來藏書閣，就真的只是來「看書」了。

　　用過飯後，青雲來到師父的小院。甫一靠近，尚未敲門，裡面便傳出赤霄的聲音：「進來。」門板也隨之向兩側打開。

　　「師父。」青雲恭敬地向站在庭院中的赤霄行禮。

　　「看不懂道經？」赤霄嘴角含笑，調侃地問道。

　　「是。」青雲臉色微紅，有些忸怩。

　　「看不懂很正常，貧道也早有準備。」赤霄轉身向內室走去。他彷彿腦後長眼，知道青雲還站在原地，又喚了一聲：「還楞在那幹嘛？」

　　青雲連忙跟上，卻見赤霄屋內擺設極其簡單，並沒有太多家具。赤霄察覺了他的詫異，笑說：「值錢的東西都在身上了。」

　　想起師父總是能憑空從袖子裡、懷裡像是變戲法一樣的掏出東西，青雲點點頭表示明白。

　　赤霄走到床榻邊，拿起放在上面的幾本綠皮書，轉身遞給青雲。

　　青雲伸手接過，看見封面上寫著「道經解字」，後面又標註，分別是下卷、中卷與上卷。他感動地抬起頭，有些不知所措，沒想到師父早就為自己準備好了。旋即想起，師父猜到了自己要來，卻沒有把這幾本道經收在身上，看來是還有話要說。

　　赤霄頷首，讚許了徒弟的反應。然後神秘兮兮地湊近，伸手摀在嘴邊，低聲問道：「拜師後，你師伯有沒有偷偷找過你？」

　　楞了一下，青雲照實回答：「沒有。」

　　「哦。」赤霄直起身，微微點頭，似乎是很滿意這個答案。於是他大手一拍，拍在青雲肩膀上，鼓勵道：「你師伯總是練些邪......咳咳，不太適合道士學習的東西，不過她煉器方面有不俗的功底，你也別惦記著人家的見面禮了。改天師父會親自上門，請她幫你打造一些好寶貝。」

　　青雲眼睛一亮，看來家裡那把長柄大刀，果然是好寶貝了。連忙點頭應道：「是，徒兒明白。」

　　「哈哈，很好。」赤霄看上去十分滿意，眉開眼笑地走過青雲，看著門外一連讚嘆道：「秋高氣爽，好天氣，好天氣。」

　　然後赤霄才轉過身，按著青雲的肩膀，輕輕將他推出屋外，一邊笑著說：「快去快去，好好讀經，早日入道。師父還等著教你拿手絕活，偷偷告訴你，這可是你兩位師兄都無緣學會的秘傳。」

　　看見師父如此高興，青雲也忍不住面露笑意。他向赤霄行禮後就退出了這座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掌門住所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