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哉乾元》第十一章、北疆山

　　北疆山，位於三目王朝北方，為王朝北方邊界。其山勢綿延，一望無際，層巒疊嶂，頗為雄偉。此群山萬嶺長年籠罩在濃霧之間，如同一頭蟄伏的野獸，無從窺其全貌，也無人敢隨意步入其中，神秘而又凶險。

　　此時的入山小徑卻迎來兩位旅客。俊秀書生手執摺扇，踏青郊遊般地左顧右盼。站在書生身後的大漢，雙臂肌肉賁起，背後還揹著一把厚刃大刀。

　　兩人大搖大擺地由小徑上山，路面雜草叢生，斑駁不堪，一看便知已經許久未有人跡。

　　隨著他們深入山內，霧氣逐漸掩蓋了周遭環境，但兩人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也沒有因此而互相交談。

　　本來入山前的叢林小道還能聽見蟲鳴鳥叫和潺潺溪流，偶而還有松鼠會躍過林間小徑，行走其間，生機撲面而來。入山後，卻只剩涼風拂過樹葉的沙沙作響，其餘生物氣息皆無，彷彿走進了一個死寂的世界。

　　白茫茫的山徑上，忽然從不可視的深處傳來一陣嬰兒啼哭聲。

　　兩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見了幾分慎重。

　　書生唰地一聲，打開折扇。而大漢卻將手環繞胸前，銳利目光彷彿能穿透濃霧，看見霧氣深處裡那道身穿黑袍的佝僂身影，嬰兒啼哭聲，便是由其發出。

　　大漢朝書生微微頷首，得到示意的書生則將手中紙扇朝聲音傳來處緩慢地搧動。

　　濃霧隨著書生搧動摺扇而變得稀薄，當書生搧到第三下時，黑影突然停止發出嬰兒啼哭，向後退了一步，消失在霧氣中。

　　「追。」大漢一馬當先，留下一個字後便衝向黑影消失的方向。

　　書生輕笑一聲，腳上踏著奇特又規律的步伐，左搖右晃地前進，雖然姿態看上去沒有大漢那麼迅速，卻也只落後大漢數步，始終沒有跟丟。

　　大漢追到黑影消失處，卻見遠方樹下坐著一名紅袍女娃，垂首啜泣，似乎是遇上了什麼不公之事。

　　嘴角扯出一抹獰笑，大漢幾步便靠近了紅袍女娃。就在大漢來到女娃身前時，女娃抬起頭，紅袍滑落，卻是一張布滿黑色血管，凸眼裂嘴的恐怖模樣。

　　甫一露面，女娃的嘴就在一瞬間張到足以吞下壯漢的程度，口中的森冷利齒在薄霧間依舊閃著寒光。

　　眼看大漢即將命喪巨口，他突然從袖中拉出一把長柄大刀，借旋身之力斬向裂嘴女娃。斬落瞬間，女娃口中發出一聲尖嘯，身形隨風飄散，大漢手中的長柄刀也收勢不及，直接削過女娃身後的樹幹，刀刃餘勢不止地旋轉一圈，回到大漢身側。

　　「師兄，被祂跑了？」剛才那一幕只是電光石火的短暫時光，此時書生才在幾步間趕到。

　　「哼，沒想到是虛身。看來這頭仙已經快晉升了，智慧不再如同野獸，已經接近了人。」大漢怒目圓瞪，心情不悅地冷哼道。

　　「師兄，要繼續追嗎？就怕祂執意藏身。」書生再次詢問，也將擔憂說了出來。

　　「青書，收徒儀式是不是快到了？」大漢眉頭緊鎖，如果不是師父收徒，自己肯定要和這頭仙分個生死。

　　「是，過幾日便是收徒儀式。」青書頷首答道。

　　兩人便是赤霄的大徒弟青鵬與二徒弟青書，幾日前收到師父傳訊，命兩人盡速回到五行觀，參加青雲的拜師儀式。

　　只是，二人本來就是偷偷瞞著赤霄，來到北疆山處理私事，如今瞞著師父大老遠來到，卻又要急匆匆地趕回，實在有些白費功夫。

　　「那，你看？」青鵬挑了挑眉，雖然是詢問的口氣，臉上卻是肯定的表情。

　　「事已至此，不如就拿這山傀仙當成見面禮。空手而歸可不行，畢竟是我們的親師弟，沒有恰當的見面禮也說不過去。若是略有拖延，師父那邊也只能另行請罪了。」青書摺扇一展，遮住嘴角笑意，如是說道。

　　「可行。這山傀仙的精魄恰好是大補，怎麼也得取下來，送給師弟當見面禮也適合。為了買這個情報，師兄可是在蒼生樓花了不少。青書，你們家的蒼生樓真不給面子，以你的身分竟然還要收我那麼多錢。」說著，青鵬便開始抱怨蒼生樓的收費昂貴。

　　「咳咳，你知道那是師伯的和父王的蒼生樓，不是師弟的蒼生樓。」青書一臉尷尬地說道。

　　「就算她不是我們的師伯，好歹也是你的親姑姑，竟然一點折扣都不給，實在是⋯⋯」青鵬嘴上唸唸叨叨，不住地抱怨道。

　　青書嘴角含笑，調侃道：「師兄，這話您可得對著師伯說，和我說用處不大啊。」

　　突然，兩人的耳朵一動，彼此之間交換了一個眼神。

　　青鵬忍不住露出一抹嗜血笑容，舔了舔嘴唇說道：「還在想得去哪裡找這傢伙，沒想到竟然不服氣，又自己找上門來了。

　　青書看見青鵬就要出手，連忙收起摺扇，輕壓在師兄建壯的大手上，搖頭說道：「師兄，您出手的動靜太大，不如讓師弟來罷。」

　　聽見這番話，青鵬眼角抽了抽，卻還是無奈地停下動作，用下頷示意青書出手。

　　青書一手展開摺扇，另一隻手負在身後。摺扇在空中劃過，遮掩了青書臉龐。再次從他臉前移開時，他臉上的五官赫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如同陶瓷般光滑的臉龐，而手持摺扇的人，也從青書變成了一具如同白瓷般的機關假人。

　　不遠處，一道黑色身影攀在樹上，兜帽下彷彿有一雙惡毒的目光，注視著不遠處的師兄弟二人。

　　就在祂毫無所察時，手持摺扇的青書已經笑瞇瞇地蹲在黑影身後不遠處的樹枝枝幹。

　　青書眼中閃過殺機，空中瞬間出現數把紙扇，它們旋轉間扇鋒閃過陣陣寒芒，絞向一無所覺的黑影，下一刻便要將祂碎屍萬段。

　　就在旋轉成扇花的紙扇們切過黑影身形瞬間，青書卻感覺自己身後傳來一股涼氣，他暗道一聲不好，連忙縱身一躍，從樹上跳了下來。

　　而此時，還在原地假裝和青書聊天的青鵬，卻看見機關假人後方密林深處，有黑影一閃而過。

　　「糟了！」青鵬心底一沉，連忙轉身看向原本感應到的黑影位置。卻見青書正被黑影掐住脖頸，滿臉痛苦，雙手拼命向自己掙扎求救，眼看就要被黑影拖行而去。

　　青鵬憤怒，爆喝一聲，力灌雙腿，沉身踏地，飛身衝向脅持著青書的黑影。

　　但黑影離開的速度奇快，他卻遲遲不能縮短兩者距離，怒哼一聲，他渾身肌肉暴漲，速度再次加快。就在他即將追上時，一聲呼喚卻將他拉回了現實中。

　　「師兄，速速醒來，莫要繼續向前！」青書大喝，將青鵬從幻象中驚醒。

　　青鵬頓時清醒過來，睜眼一看，頓時背脊發涼。他發現自己竟然站在懸崖邊，只差一步便會衝下懸崖。他忍不住向懸崖下方看去，那被濃霧遮蓋的深淵，如同巨獸一般，張開著血盆大口，待到他一躍而下時，便會將其一口吞沒，青鵬側臉不由得滑落一滴冷汗。

　　輕微腳步聲在青鵬身後響起，剛受過驚嚇的青鵬渾身一緊，轉過身警戒，卻發現來人真的是青書。他沒有立刻放鬆，而是問道：「師弟，為何師兄剛剛看見你被黑影挾持？」

　　青書眉間緊皺，神情凝重地說道：「師兄，看來不只山傀仙。可能還有另外一尊仙，師兄必然是被那尊仙給設計了，而師弟剛剛追的山傀仙，似乎只是吸引注意的誘餌。」

　　青鵬雙手掐訣，確定這次並非幻象後，他回憶道：「剛才看見黑影從對面方向一閃而過，就猜到師弟追去的那位仙肯定是虛身。卻不知為何，一轉頭便中了幻術。」

　　說到這裡，兩人似乎想起什麼，不約而同地低頭看向腳下，他們赫然已經遠離了山中小徑。

　　「糟糕！祂是想將吾等引離道途，若是上仙，僅憑你我二人，怕是不好對付。」青鵬猛地抬頭，看見青書眼裡有同樣的擔憂。

　　不知何時，四周霧氣如同實質，兩人開始有些看不清楚近在咫尺的對方臉孔。

　　青書連忙取出摺扇，但這次不管他怎麼搧動摺扇，濃霧卻沒有淡去半分。

　　兩人隨即向來時方向狂奔，想要趁此時回到山間小徑。然而，卻在片刻後，他們又繞回了懸崖邊。

　　「是『仙人指路』！」青書驚呼出聲。

　　青鵬點點頭正要說話，迷霧中卻突然傳來鐵靴踏地的腳步聲。初時聽聞，左右交錯，僅有一對鐵靴，但隨著時間推延，鐵靴聲卻逐漸增多，由一雙變為兩雙，兩雙變為四雙，最後，彷彿四面八方都有甲士在靠近。

　　「師弟，背靠背以免被兵甲仙沖散，準備迎敵。」顧不得和對方敘說破除仙人指路之法，只能匆匆交代。

　　「好。」青書臉色凝重地回答道。他旋即站到青鵬身後，手上捏著摺扇，指關節都用力得發白，雙眼緊盯濃霧深處逐漸清晰的帶甲黑影。

　　隨著濃霧中如鬼哭的號角聲吹響，以及一聲一聲沉悶的擂鼓聲，四面八方的黑影從一開始的緩步而行，逐漸加快速度變為小跑，到最後開始狂奔。步履間，甲冑鏗鏘撞擊亂人心弦。黑影甲士手上揮舞著干戚，口中發出震天喊殺聲，湧向兩人所在之處。

　　「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