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封一進青嵐宮便看見侍從冷汗涔涔地模樣。天后體諒陸封年幼,在他進門時已斂去大部分威壓,可陸封依舊不可控地感到寒毛乍起。即便他十分早熟懂事,到底是年紀小,見此景,本就白皙的臉又青了幾分。
「參見天后、先生。」陸封說罷噗通一聲跪在釜坤身邊,瞧也沒瞧他。
「陸封公子,這可是你的法器?」天后問,示意齊雨抬手。
「回天后,確實是。」陸封抬頭看向齊雨,除臉色不太好,出乎意料的冷靜。
「公子可知法器遭人盜去?」天后又問。
「小的不知,是小的疏忽了,故此事小的亦有責任,萬死不辭。」陸封重新低下頭。
齊雨忽然插話:「公子可知此物並非尋常法器,乃是太古神器?」不知為何,陸封感覺往日隨和的先生今日有些冰冷,離綰大約也有同感,忍不住瞥了身邊一眼。
陸封張嘴正要回話,字都還沒吐出來,齊雨又接著說:「公子應知,法器威能越強,靈性越高,因此上古的法器普遍認主,這盞太古神器想必擔得起『古老』二字,何以公子稱法器屬於你,那賊卻能加以使用?」
釜坤頭垂的更低了,陸封嘴巴張了幾張,可始終沒發出聲音,不曉得是不是被齊雨嚇的。齊雨也不理睬他,續道:「本座猜想,無非是兩種情況,其一,法器實為釜坤所有,陸封公子僅僅是個幌子,掩人耳目地給釜坤製造機會圖九重天不利,其二,法器之主皆非汝等二人,興許原主遭到某種威逼,迫其出借馭使法器的權能,才使得任一閒雜人等都能命令之。」
陸封合上嘴,他似乎連嘴唇都白了。離綰又瞥了齊雨一眼,打自他倆在第七天見到這盞酒器以後,齊雨似乎就一直在氣頭上,眼下更是一副不刨根問底不罷休的氣勢。
離綰只猜對一半,齊雨確實不罷休,但他沒要刨根問底,似乎心中已有答案,而這答案著實令他不悅,只聽他又道:「本座記得陸封公子亦曾使過這盞酒器,就在本座眼皮子底下,如此,第一條猜想便不做數了,僅存第二條,法器正主兒遭人挾持……公子,本座說的可對?」
殿內無風,齊雨的衣擺、袖口卻微微飄起,離綰一驚,伸手抓住齊雨袖子輕拉,可怒氣蒸騰的齊雨渾然不覺。
「魔族好大的膽子,你們可知,這盞酒器的原主是什麼人?」齊雨輕聲說。離綰忽然感覺到一股熱氣自袖口飄出。
「先生所言不錯,那盞酒器確實認主,只是,它認的主並非小的一人,而是欽䲹闔族。」陸封終於找回聲音,掐著有些顫抖的嗓音說道:「那是過去小的有幸得見女祭娘娘,自娘娘手中得來。」
齊雨的衣袍落了下來,可臉色依舊冰冷,他問:「如何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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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天魔大戰歇後不久,天魔兩族皆痛失主君,有別於天族舉國哀悼,魔族分分鐘進入群雄割據的局面,人人都想稱王,為此不擇手段者眾,最常見的莫過於吞併自家領土週邊的小氏族,不幸的,欽䲹族就是那類小氏族之一。
一日,年方千來歲的小陸封被娘親趕出門,讓他去數里外的山中採些丹木果實,交代了日將落時再起程返家。小陸封提個破簍子便匆匆忙忙地出門了,倉促的像逃難一般。
丹木生長在丹水源頭,果實艷紅,鮮甜飽滿,很能止飢,陸封挺喜歡,只是丹水很長很長,他們欽䲹的聚落位在丹水中段以下,光是徒步去到上游就得花去大半天,即便娘親沒交代,待陸封採滿一簍返回家中,肯定也會是明月高懸時。
陸封走到半路便不走了,隨手將簍子扔在草叢裡,拖去鞋襪、捲起褲管踩進冰涼的河水中。
此時根本不是丹木結果的時節。
近日,一隻路過的窮奇盯上他們了,即使大人們不同他說,陸封還是知道的。起初,窮奇只是索要些吃食飲水,而後是兵器和法器,欽䲹族人不敢拒絕,可他們一族素來不好戰,即使是村裡上好的兵器也疲弱得很,窮奇不滿意,欽䲹族無奈表示他們也沒法子。
再後來,一天清晨,出門解手的某戶小哥,睡眼惺忪地來到河邊,褲子脫下一半忽然發覺,原本清澈的河水被染得腥紅,血腥味撲面而來,他遲緩地抬起頭,正瞧見對岸窮奇手裡抓著某樣東西砸吧吃得津津有味,那是他僅存半截殘軀的表哥。
小哥連滾帶爬地逃回村裡,欽䲹族人們嘩地聚到一塊兒,將能使的兵器法器全掏出來,戰戰兢兢地衝到河邊喊話,叫那窮奇滾出去,否則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窮奇慢條斯理地走向村子,聲稱若非欽䲹族沒法拿出好法寶為他提升戰力,他也不會出此下策,還說了什麼世道如此,群雄割據,無人能置身事外,即便他不來,也會有其他強人前來吞併欽䲹,與其遭人剿滅,不如在此時成為他窮奇的力量,將來他一統魔族時還能給欽䲹族建個英靈殿,名留史冊,多好。
彼時欽䲹族中長老不敢反抗,只能一面派出族中少壯給窮奇當小兵小卒,一面暗中尋求解方。
小陸封百無聊賴地踏著水花,將魚兒嚇的四處亂竄,午時剛過,原該敞亮的天色被一朵雨雲掩去,眼看就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