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22|閱讀時間 ‧ 約 25 分鐘

婚禮記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衝擊,現在我竟記不起當時是怎麼得知懷孕的?唯一比較清晰的記憶是我和女友在一個公園踱步的畫面,兩個人都驚慌失措,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拿起電話,我問他要打給誰,他雙眼無神地說要告訴媽媽,我要他放下電話先和我討論,但他沒理我。他媽媽的第一個反應,是要他拿掉小孩。掛掉電話之後,我問他想拿嗎?他點點頭,我說我很難過他這麼想,因為我希望能留下孩子。


在那之後我們先是去了一家婦幼診所,那裡的醫生說胚胎太大了,需要進行住院手術(要絞碎),女友不忍心,我們轉而上網查資料,去到市立聯合醫院,但是當我們失魂落魄走進診間,然後吱吱嗚嗚說明來意時,卻被醫生臭罵了一頓,他問完我們的學歷、收入後,命令我們「生下來!養!」然後就把我們趕出去了。


女友哭了,我抱著他跟他說「我們就聽醫生的話吧」但女友面無血色,無法下定決心。這時一通電話打來,是女友的媽媽,他告訴我們,女友爸爸明天從上海搭飛機回來,他想跟我談談。


我和女友爸爸的談話在他的書房裡進行,他稱這是men’s talk。首先他問我心意,我說我希望小孩能生下來,接著他問我收入,問我人生計畫,態度嚴肅,且不斷施壓,想要測試我的決心。不過問完之後卻態度放軟,說他也希望小孩能生下來。「兩個國立大學畢業的,不可能有問題」他篤定地這樣說。談完話之後,他搭著我的肩走出書房,一派輕鬆,女友在決定要生下小孩之後,突然整個人也放鬆下來了,看起來很開心。


就像汽車導航一樣,我有了新的目的地,馬上開始重新計算路徑。我打電話給雲林的社運夥伴,告訴他們接下來不再參與。然後在岳父岳母的安排下,一間一間的看房子。在這段期間所有送上門的案子,不論再莫名其妙、錢再少,我都會接下來。和一個朋友見面,他建議我爭取紀錄片補助,於是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做田調,順利拿到補助。


事情其實沒有變得比較容易,只是目標明確之後,再也沒有猶疑的空間。


這幾個月除了工作之外,還要一邊準備婚禮,準備正式的求婚、拍攝婚紗照等等,行事曆滿檔,每天都從張開眼一路忙到闔上眼,雖忙雖累,卻不覺得苦悶,畢竟即將到來的是一段嶄新的人生,我會有新的身份、新的生活方式,身邊還有許多重視我的人。


婚禮前兩個月,我們終於找到一間滿意的房子(岳父覺得滿意)。看房行程其實不長,為期三週左右,但是預算一路從八百萬飆高到一千五百萬。三房兩廳、五十幾坪大的房子,岳父覺得這才是住起來舒服的房子,他說「買大一點,這樣小孩長大後也不用再換房」。


和房仲斡旋也是交由岳父處理,他是個international businessman,毫無疑問是談判高手,看房當天就簽約了。眼看情勢已定,我的心頭漸漸感到沈重,這才意識到往後30年將背負千斤重擔,而這不是最近半年來的那種熱血衝勁可以解決的。和女友家一道別,回到租屋處,打開蓮蓬頭沖澡,眼淚就猝不及防的隨著水流流下,我就在那裡哭了好一陣子。


和做電影美術的女人結婚,籌辦婚禮的過程就像在製作電影,他特別看重婚宴會場的佈置,所有大小環節都由他親自打理,我則負責音樂和表演節目那一類的事。準備婚禮的同時,我正如火如荼在金山拍紀錄片,很多時候因為要弄婚禮的事,分身乏術,無法前去拍攝記錄,我都覺得心裡很不安,但是也只能這樣了,畢竟結婚是人生大事嘛,沒有人會怪我的,我在心裡不斷這樣告訴自己。


結婚就像一場show,為我們賺進大把鈔票。婚禮過後,我們在金山休息三天,這三天我難得悠閒,於是打開電腦玩了好幾場世紀帝國,在那個時候,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總覺得不論經過什麼事,不論過多久,我似乎都還是個長不大的小孩,所謂的新身份——某人的丈夫,某人的父親,都只不過是種角色扮演罷了。


婚後繼續把紀錄片拍完,得了第三名。然後在十月底,我的兒子出生了。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