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言情小說］鏡花沉香12-鬩牆

瑜雙來找我時，我正好在試用她最近做的黛眉膏，用著十分簡單，顏色也十分清楚，真是個好東西。

畫好眉、上好唇、梳好頭、確認自己衣著無礙後，我走到外頭，見瑜雙站在外頭，朝著我苦苦一笑，道：「太太可知，老太太下令徹查五姨太生死胎的事，可把整個凌府都給翻了起來，我的臨菀苑可被掀得亂七八糟，還是太太的合歡苑清靜。」

「所以七姨太是來我這兒偷閒的？」我朝著她微微一笑，道：「那是大爺第二個兒子，老太太自然在意。」

近日瑜雙的頭髮也燙了個大波浪捲，與林意奷不同的是，她沒有時髦地垂在兩肩，而是略為凌亂地盤了起來，一身夢幻的海棠紅圓領旗袍，配上臉上那雙明亮而圓潤的圓眼，雖稱不上端莊沉穩，倒也是活潑可愛。

一雙圓眼笑得瞇成了線，她的笑容十分甜美可人，道：「果然是太太，無論什麼事都能穩如泰山。」

「若像某些人一樣，槍還未對著呢！就先自亂陣腳，難不成是在告訴眾人此事與自己有關？」我笑著低下身子，挽著近日讓惜冬栽種的洛神花，此時還尚未開花，小小的芽在地上勉強撐起了一片小葉，企圖來日擴張自己現今僅有的一席之地。

她看了看頭上的合歡，道：「太太可知，大夫說五姨太在懷孕期間大量服用了洛神花，故而子宮處異常不適，造成五姨太生子困難，孩兒無法呼吸而夭折。」

「洛神是寒性藥材，我平日裡已禁止讓人將洛神送去曉棠苑，怎會讓五姨太大量服用？」我起身看向合歡，洛神…果然真的是有人要害她，怪不得帳本裡的洛神花的量多得驚人。

「只怕…」瑜雙還欲說話，另一個男子的聲音隨即傳了過來：「見過太太，見過七姨太。」

瑜雙臉色一變，我轉過身，看著唐欽淺笑道：「唐欽來了？可是大爺有事找我和七姨太？」

「大爺有事想與太太商量，還望太太隨我去一趟衍慶苑。」聞言，瑜雙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呢喃道：「太太…」

這丫頭在擔心我？

我心下一緊，表面卻仍是笑道：「放心，沒事的。」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續道：「若是唐欽都能來這兒找我了，想必妳臨菀苑已經搜完了，趕緊回去了吧！」語落，我轉身隨唐欽離開了合歡苑。

和上回徐靖蝶小產的情況差不多，一進那間黑壓壓的屋子裡，凌恆依舊是坐在桌案前無趣地翻著書。

「聽說大爺找出害五姨太孩子夭折的原因了。」我一如往常地行禮，這回他沒有讓我繼續跪著，只是靜靜地揮手讓我起身。

「我替大爺拉個窗簾吧！這樣看書會傷著眼睛的。」我替他拉開了窗簾，卻發現他手中拿著的是這個月的帳本。

這不是應該在我房間裡嗎？什麼時候到他手上了？

我走到他身旁，他合起帳本，拿出一袋紅紅的東西放在我手中，道：「郭彤安，妳可知，整個凌府只有妳會接觸洛神花。」

他連名帶姓地叫了。

「大爺懷疑彤安了嗎？」我起身對上他冷淡的狐狸眼，此刻的眼神應該是充滿無奈吧？這凌府裡有這麼多女人，為何他總愛把矛頭指向我呢？

他露出了些嘲諷的笑容，道：「近日府中的下人們皆傳，大太太無子，故而無法看著其他人生子。」聞言，我忍不住輕笑了起來，一時半會兒竟停不下來，而凌恆只是坐在椅子上，冷漠地看著我發瘋。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我瞇起了桃花眼，看著他的狐狸眼輕笑道：「若彤安真要下手，只怕大爺至今都要無子了。」語落，我續道：「無論是誰生的孩子，到最後還不是都得叫我一聲『大娘』，我何必要對他們下手？」想起林意奷在花園裡抱著凌筠春喊的那聲「大娘」，我忍不住又笑了幾聲。

他將帳本翻到了某頁，道：「這個月府裡洛神花的量突然多了許多。妳一個人是喝不了這麼多的。」他將帳本摔到桌上，冷冷地瞪著我，道：「郭彤安，甯雅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妳殺的？」

「呵呵，哈哈…」我又大笑了起來，道：「若知道大爺這麼好騙，我就應該到外頭抱個孩子回來，說是凌家嫡子，只怕大爺也會相信吧？」語落，我狠狠地瞪著他，冷笑道：「大爺總愛單憑一個東西就說是我所為，彤安敢問大爺，讓您想到是我所為的人是三姨太吧？」

他靜靜地看著我不說話，隨後朝著外頭冷道：「讓意奷進來。」

「意奷見過大爺，見過太太。」林意奷尖銳的聲音從後腦襲來，刺得我耳朵有些疼。

當他看向林意奷時，目光變得溫和許多：「意奷，妳說吧！放心，有我在。」有我在？這句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難道他對每個女人都說過這句話？

林意奷恭敬地向凌恆行禮後，對身旁的侍女耳語了一會兒，那侍女隨即走了出去。

「黎姝見過大爺，見過太太，見過三姨太。」聽見黎姝的聲音，我啞然失笑，果然是她。

凌恆將目光看向黎姝，道：「說吧！」

黎姝穿著前幾天被洛神花弄髒的衣服，恭敬地道：「近日太太常常飲用洛神花茶，後來太太說五姨太喜愛吃酸，要我順手將洛神花送去曉棠苑，黎姝本沒多想便送了過去，不想…」她的聲音越來越慌張，最後甚至哽咽了起來：「不想卻害了五姨太的孩子…」

「大爺您瞧，這丫頭身上還有洛神花的痕跡呢！」林意奷拉了拉黎姝身上的衣服，我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兩人，凌恆將目光看向了我，道：「郭彤安，妳還想說什麼？」

我看了看凌恆，隨後再回頭看著林意奷笑道：「三姨太這招果然厲害，只不過…」我笑了幾聲，道：「只怕黎姝沒告訴妳這衣服是如何弄髒的吧？」

我不屑地回過頭看著凌恆，道：「此事可找來二姨太作證，黎姝的衣服是在我和二姨太下棋時弄髒的，況且，自五姨太有孕以來，我便下令不許任何人送洛神花到曉棠苑。怎麼可能還會讓黎姝送這東西過去？」語畢，我朝著林意奷笑道：「三姨太可還記得上回在花園時，我似乎看見四姨太手裡一直採著洛神花。這個月凌府的洛神花突然多了許多只怕是障眼法，真正被五姨太服用的洛神花是四姨太從花園裡採的吧？」

林意奷臉色微變，道：「四姨太當年乃是飄香樓花魁，最著名的便是百花戲法，在花園裡採花也非頭一回了，太太怎會認為是四姨太害人呢？」

「上回三姨太難產不正是『四姨太』所為嗎？」見凌恆的臉色也變了，我朝著他露出自信的笑容，道：「只怕上回四姨太沒學到教訓呢！」

「…」凌恆將冰冷的目光看向外頭，道：「把徐靖蝶叫來。」

「回大爺，除了五姨太，其他姨太都在外頭呢！」唐欽道。

所有人都來了？這麼有趣。

他喝了一口咖啡，道：「那就都叫進來吧！」

眾姨太規矩地走了進來，向我和凌恆行禮後都規矩地跪在地上。

「靖蝶。」凌恆將目光瞪向不知所措的徐靖蝶，道：「剛才在外頭應該也聽到立面的對話了，妳自己說吧！」

徐靖蝶慌張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意奷，隨後看著凌恆磕頭道：「回大爺，靖蝶絕對沒有害五姨太的孩子。」

「雪槐，太太說這侍女的衣服弄髒時妳也在場。」黃雪槐微微一愣，隨後笑著回道：「是呀！大爺，當時太太開玩笑著說要將這丫頭撥給雪槐使喚呢！不過這丫頭倒也忠心，居然寧肯跪在洛神花的污漬上也不願跟我走，倒是個好丫頭呢！」

「好丫頭？」瑜雙笑著看向黃雪槐，道：「瑜雙雖承蒙太太賞識，得大爺寵愛，但也知道身為侍女最重要的便是盡心盡力伺候主子，如今卻在大爺面前搬弄是非，稱得上是好丫頭嗎？」

「去各苑搜查的結果如何了？」凌恆按著眉頭，感覺相當頭疼。凌恆，不只是你，我的頭也很疼呀！

「回大爺，我確實在紫陽苑裡發現洛神花的花苞，至於合歡苑裡的洛神花，聽其他侍女說，是太太在五姨太生產後才種下，長工們也見了，太太種的花還只是嫩芽呢！」

「沒有發現用過的洛神花？」凌恆問道，唐欽隨即回道：「沒有！」

見情況越來越不利，徐靖蝶依舊是不停磕頭道：「大爺，我真的沒有害五姨太，真的不是我！」

「大爺。」我發出了聲音，我看向凌恆，道：「彤安與五姨太姐妹情深，初聞五姨太有孕時，五姨太很是擔心自己的孩子會不保，曾與彤安相求保母子雙全，當時我還信誓旦旦地與她說定能保孩子安然出世，不想…」語落，我裝模作樣地拿起絹子擦了擦眼角，雖然她沒了孩子，我也很是難過，可想到這居然被人利用成害人之事，我不但哭不出來，反而還多了幾分可笑。

見我如此，凌恆總算是心軟了些，上前溫和地將我扶起，道：「彤安，對不住，又誤會妳了。」聞言，不知為何眼眶有些發熱，我低著頭用絹子再擦了幾下，道：「大爺能證明彤安的清白，彤安感激不盡。」

他拍了拍我的肩，隨後將目光瞪向跪在林意奷身旁瑟瑟發抖的黎姝，道：「意奷，妳找的這個證人似乎…」

「大爺恕罪！黎姝並非有意陷害太太！」黎姝慌張地磕頭不斷，林意奷淡淡苦笑，美眸如讓獵物逃走的狐狸般嘆道：「意奷只是想幫助大爺，替五姨太找到兇手，不想卻找錯了人，差點害太太蒙上不白之冤。」

「三姨太有心了，不過這黎姝是本是妹妹身旁的丫頭，只怕這回…」我故意不把話講完，而凌恆的眼神又逐漸冷卻了起來，林意奷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我輕輕一笑，正欲說話時，黎姝突然像瘋子般地大叫：「此事與三姨太無關！是我！是我自己要陷害太太的！與三姨太無關！」

見主僕倆各說各套，我忍不住輕笑了幾聲。林意奷，妳不會以為我真的把黎姝當成寶貝吧？

「此事我不想再管了。」凌恆冷冷地說出這句話，讓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全愣住了。他看了我一眼，道：「妳是當家太太，徐氏和那侍女的懲罰由妳決定吧！我先去和二弟討論瓷器行的事了。」

徐氏，連名字都懶得說出口了嗎？

「大爺放心，彤安會處理好的。大爺慢走。」我笑著目送凌恆離去。待他 離去後，我恢復了以往當家太太的冷漠神情，道：「來人。」我看向林意奷身旁的黎姝，對她露出一抹微笑，道：「先把黎姝關在倉房裡。」

「三姨太救我！三姨太救我！太太饒命呀！三姨太…」黎姝的聲音越來越遠，我低頭朝著徐靖蝶露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道：「徐靖蝶，我記得妳從前是飄香樓的花魁，是吧？」

「三姨太救我！是妳要我做的！我沒有要害汪甯雅！林意奷！妳怎麼可以出賣我！」見凌恆的懲罰已不是禁足那麼簡單，徐靖蝶這下全慌了，對著林意奷就是一陣亂罵。

「太太明鑑，我與五姨太無冤無仇，何必和她的孩子過不去？」她將目光瞪向身旁的徐靖蝶，道：「倒是四姨太，自己沒了孩子，先是害我難產，接著又害五姨太的孩子夭折，這般狠毒之人，太太可要她償命呀！」

償命，林意奷，妳真很啊！妳的難產，汪甯雅孩子的夭折，哪件事不是妳要她做的，只怕連徐靖蝶本身那可憐的孩子也是妳下的毒手吧？

「妳們先退下吧！我想自己和四姨太好好聊聊。」我略歪嘴角，看著跪在自己面前，不斷對著林意奷叫囂的徐靖蝶。

徐靖蝶，我們好好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