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又突然想起她是「那個酒家女」童楚豔的親生女兒,於是立刻沉下臉,恢復了原有的冷漠。
「那個酒家女」是使姑丈冷落姑姑的外遇對象,雖然姑姑於表弟五歲過世後,姑丈便獨排眾議的續弦娶了童楚豔,給了母女倆合法的身份,但高傲的林家人始終不願接受酒家女成為外孫李君陽的繼母,卻又毫無立場與生父爭奪監護權,於是從此兩家交惡,不相往來。
「謝謝,客隨主便。」李君葵不自然的微微一笑,說時又差點哽咽。
雖然她和林暄羽沒有血緣關係,對他也懷有戒心,但他與哥哥是表親的事實,卻不禁為她帶來些許莫名的親切感而差點落淚。
當然,這多少和林暄羽是個引人注目的美男子有關。
林暄羽見了她的神情,也感到有些於心不忍,雖然他不甚清楚李君陽兄妹的感情,但能理解她的憂傷,即便她是「那個酒家女」的女兒,但畢竟也與表弟是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當然,這些也都遠不如她的美貌來得更具關鍵性。
「我祖母的意思是,至少姑姑留給表弟的部份,全數用來成立文教基金會。」
「家父也是這個意思,哥哥的所有遺產將以成立基金會的方式來處理。」李君葵輕聲道。
「祖母說,基金會的執行長由我擔任,名稱也由林家定奪。」
李君葵沒有答腔,只是輕輕的點頭,她知道父親根本不在意這些事,也無心思處理。
林暄羽冷眼觀察她的神情,微微一笑,「基金會的宗旨,主要為協助具有音樂天份的孩子,能不受經濟條件的影響,有進一步學習發展的機會。」
李君葵柔聲道:「這對台灣音樂界能有所貢獻,君陽應會感到很欣慰。」
她知道哥哥生前極愛古典樂,也時常在百忙中抽空觀賞藝術表演。
「那麼,細節的部份就由會計師與律師處理,不過,還有一事......」
李君葵沒有作聲,僅以眼神詢問林暄羽。
「我祖母希望能取回姑姑的長笛,表弟沒有成家,而姑丈他...…」
林暄羽說時顯得有些為難,畢竟姑丈李豐偉保有第一任妻子的遺物作為紀念是理所當然,只是姑丈已另娶他人。
李君葵點點頭,她能了解林家祖母的心情,哥哥的生母林湘嵐,是林家祖母唯一的女兒。
「我了解,但我不知道哥哥將長笛收在哪裏,請給我時間找找。」
此時的李君葵並不知情,父親從未將長笛交給哥哥。
林暄羽見她如此爽快的答應,像是鬆了口氣。
這時餐廳侍者端進了第一道前菜。
但兩個陌生人沉默不語的用餐,氣氛總是有些尷尬,而林暄羽看著李君葵憂傷憔悴的神情,也覺得似乎該講些話安慰她,畢竟過世的也是自己的表弟。
「姑丈還好嗎?」
李君葵聽他這麼問,又不禁難過了起來,她雙眼含淚的咬咬下唇,無法回答。
「對不起。」林暄羽垂下了眼。
李君葵勉為其難的微微一笑,以搖頭代替「沒關係」三字。
兩人繼續安靜的用餐。
半晌後,李君葵也感到有些尷尬,於是她抬起頭,在淚光中強顏歡笑的輕聲道:「去年,君陽和我也在這吃飯…...」
林暄羽只微笑著朝她點點頭,以沈默安慰她。
對彼此都感到好奇的兩人,繼續安靜的用餐。
「請問......」終於按捺不住的他與她同時開口,又同時禮貌的打住。
林暄羽客氣的微微一笑,「李小姐先請。」
「請問君陽共有幾位表親?」
她對於林家完全陌生,自母親嫁入李家後,林家與李家的關係便降至冰點,幾乎未曾連絡,雖然哥哥生前偶爾前往探視外祖母,卻因長輩不合,哥哥也與林家人很疏離,因此也未曾向她提及任何關於林家之事。
「這是個很難具體回應的問題,」林暄羽認真的想了想,「以常理判斷,李小姐問的應是林家支系,我的祖父的後代,而我是長孫,下面有弟弟和妹妹,另外還有叔父的四個孩子,因此君陽至少有七位表親,但如果您的意思包括本家,那麼娶了四位妻子很會開枝散葉的曾祖,君陽與我到底總共有幾位表親...…就請李小姐饒了我們吧。」
李君葵看著他故作糊塗的模樣,差點噗哧一笑,若非她即時想起,他是對她母親懷有敵意的林家人,她還真會暫時忘記悲傷而笑出聲來。
「對不起,請問您剛才想問的是?」李君葵聽完他的說明,接著客氣詢問。
「不提也罷,就...…」林暄羽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李君葵以眼神請他繼續。
林暄羽看著她,輕嘆一聲,「就祖母一直問為什麼?」
說完,他也不禁臉色黯然,顯得很傷感。
在他年幼時模糊的印象中,每次姑姑回娘家時,常溫柔的將他抱在腿上,輕撫著他的頭髮笑道:「暄羽和陽陽,長得很像,兩個都是漂亮的孩子。」
雖然他與表弟不熟,但表弟畢竟是祖母唯一的外孫,如今突然自殺離世,他能體會祖母對於姑丈李豐偉的不諒解與怨懟。
「一個好好的孩子,還是個獨子,竟讓他顧成那樣,真是不可思議!」
林暄羽想起了叔父在安慰著傷心的祖母時,忍不住氣憤的罵著李豐偉。
李君葵垂下了眼,全世界只有她一人最清楚哥哥的痛苦,而哥哥於生前始終無法克服心中障礙親口告訴她的秘密,她也早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她一定會守口如瓶。
「君陽,請安心去吧,那件事我會帶入自己的墳墓,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她在告別式中望著哥哥的遺照,如此垂淚默禱。
林暄羽看著李君葵似乎又將落淚,於是為著他引起了她的傷心而致歉:「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