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穿越五十個異世界的貓貓英雄（5）

倫德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但他下意識抱起灰貓，然後逃進樹林裡面。

身後傳來好幾聲樹葉被子彈打穿的清脆聲響，倫德的肩膀也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感，他的皮膚被子彈擦過，滲出鮮血。

「你還好嗎？還能說話嗎？」

懷裡的灰貓發出呻吟，接著試著坐起來為自己的腿止血。

「別管我……總之快跑。對方竟然有隱藏氣息如此澈底的狙擊手，我太輕敵大意了。」

「可是要跑到哪裡啊！」

樹林裡面雖然有許多能遮蔽視線的死角，但只有樹葉的話根本沒辦法抵擋子彈。

「我想到了，我們直接跳躍到別的異世界就好了啊！」倫德有點後悔自己這麼晚才想到這件事。

「我們趕快跳躍到安全的世界吧！你還hold得住嗎？」

「再撐一下子的話……沒有問題。」

灰貓抓住倫德的手，這時不知道是狙擊手還是其他追兵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接著他的眼前再次變成一片黑暗。

※

等倫德睜開眼，眼前的景象已經不是剛才的金光閃閃的森林。

眼前的世界看起來比較接近瑞士的湖畔小鎮的風光美景，遠處的山脈上還殘留著尚未融化的積雪，空氣中飄著烤魚的香味。

路上有好幾間烤魚店，客人們拿著紫色的鈔票購買烤魚，開心地坐在店門外的椅子上享用。旁邊也有冰淇淋店，招牌上畫著一隻手上拿著甜筒冰淇淋的貓店長，冰淇淋店外同樣大排長龍。

不過這裡不是倫德熟悉的世界。

因為眼前的世界居民不是人類，全部都是貓。

眼前的貓居民們都像童話故事中擬人化的貓一樣，身上穿著衣服、口中說著有系統性的語言、做著跟人類社會一樣的事。

「這裡是哪裡？」

「我的家鄉。」灰貓的聲音有點虛弱：「要治療我的傷，用我的家鄉的技術才行。」

「那接下來要帶你去醫院嗎？醫院在哪？還有……人類直接走進你們的醫院會不會被趕出來？」

倫德察覺身邊的貓居民們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那眼神就像在看著稀世珍獸一般充滿好奇心。

「回到我師父那邊吧。」

「師父？」倫德回想起灰貓曾經說過師父的事。

「就是教導我拯救生命時會用到的各種技巧的師父。她的話也會治療傷口或中毒症狀。照我的話，回到師父開的咖啡廳吧。」

倫德照著灰貓的指示，來到一條河的河岸邊。

河岸邊並非空無一物。朝左側望去，有一棟兩層樓木造建築在那裡。

木造建築有一扇裝著搖鈴與玻璃窗的木門，門口擺了塊黑板招牌，上面用形狀像梵文的字母寫著今天的菜單，右下角還畫著一隻穿著服務生制服的貓。

推開玻璃門，清涼的冷氣便迎面吹來。

「有人在嗎？」

倫德朝空無一人的店面喊道。店裡面沒有人……不，應該說沒有貓。

「不好意思，有人在……不對，有貓在嗎！」

「現在是休息時間，不要叫得這麼大聲喵。」

有一隻三色貓推開後門走出來，然後對著倫德比了個「噓」的手勢。

「喔，不好意思……」

三色貓看了倫德，再看了抱在他懷裡的灰貓一眼，瞳孔中疑惑的眼神馬上消散。

「你是我的弟子撿回來的人類啊，先坐下來吧。我泡茶給你喝。你先把牠放在那邊的床上。」

三色貓指了指放在角落的小床，那邊似乎是讓病人休息的地方。

倫德把灰貓放下後，三色貓示意他坐到人類專用的座位上等她。

三色貓用貓掌端著像是手術工具的器械，戴上手術手套後，開始幫灰貓清理傷口。

「桌上有醫藥箱，你用那裡面的藥擦自己的傷口。」

三色貓一邊幫灰貓消毒與縫傷口，一邊指示倫德。

倫德一邊幫自己擦藥一邊看著三色貓動手術，能看到貓用跟人類外科醫師一樣俐落的動作幫貓動手術，倫德覺得人生又多了新的成就。

手術結束後，灰貓繼續在床上休息。三色貓用輕盈得不可思議的跳躍動作跳到桌上，把飄著沒聞過的香味的紅茶放在倫德面前。

「要不要喝杯紅茶冷靜一下喵？」

「謝謝。」

倫德拿著那杯紅茶輕輕地啜飲了一口。一股從來沒喝過甘甜的味道從口中散開，他不禁瞪大眼睛表情驚訝。要形容的話，那就是泡紅茶的茶葉不是普通的茶葉，而是某種從來沒有嚐過的新品種一樣。但在那股沒嚐過的甘味之中，又帶著一點像是溫柔的老奶奶泡的茶一般不知為何讓人感到懷念的味道。

「現在能靜下來好好聊天了喵。」

「我先問一下，你們的世界裡面的人類是很稀有的動物嗎？」

「大概就跟你們的世界裡的猩猩或猴子一樣稀有。」

「原來我在這裡是動物園裡的動物啊。」倫德幽默地模仿猴子抓頭。

「所以這裡的貓跟你一樣都會說我們的語言嗎？」

「不只中文，還有好幾種你們的世界的人類語言也會說喵。Allô、Guten Tag、Спасибо！因為我也去過你們的世界，所以你們的語言我大多會講喵。還有我們的世界的貓全部都會說話，跟你們那邊除了『喵』什麼話也不會講的貓不一樣喵。」

「哦，好厲害。」倫德稱讚：「妳就是灰貓先生的師父嗎？」

「對，就是我喵。」

倫德近距離看著眼前的三色貓，她的毛皮真的非常漂亮，就像有錢人家裡定期用高級洗髮精仔細清潔與梳洗過高貴貓咪一樣；兩隻像寶石一樣明亮的瞳孔裡面，燃著不輸給人類的堅強意志。

「我教導牠格鬥術，還有教導牠跳躍到別的世界的方法，接著也讓牠到異世界去拯救那些世界的弱者們。牠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回到這個世界，想必是遇到難以對付的危險，或者是為了保護你喵。」

「剛才我們遇到狙擊手了。」

「那個世界的狙擊手想必非常強。」三色貓搖著尾巴，打量倫德的全身。

「妳知道我的事還有我的世界喔？」

「知道。牠什麼事都沒有告訴你嗎？」

「妳是說什麼事？」

三色貓回頭看了灰貓一眼，這時的灰貓因為疲倦的關係趴在床上熟睡。

「為什麼牠要帶著你到這裡來的理由，還有牠為什麼會出現在你的身邊的理由喵。」

「因為牠很多管閒事？」倫德真的想不到其他理由。

三色貓發出笑聲。

「我來告訴你牠去找你的理由吧。」

倫德根本不記得自己曾在哪遇見過那隻灰貓，牠會出現在工廠裡面，大概只是巧合。

「灰貓在轉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其實還保有前世的記憶，然後也明白了自己現在出生的世界跟前世的世界是不一樣的地方的事。

我遇到牠以後，就知道牠其實是帶著前世記憶的轉生者的事。牠知道我也有前世記憶以後就一直問我各種事情，我也趁這個時候教導牠格鬥的技巧還有跳躍到別的世界的方法，牠在我這邊學習這些技巧就學了十年呢。」

「十年……那牠不就是老貓了嗎。」

「這個世界的貓跟你們的世界的貓的壽命不一樣，跟你們那邊的人類一樣活個七、八十歲沒有問題。」

沒想到不只是擁有文明生活這點，就連身體狀況也跟一般的貓不一樣，不愧是異世界。

「在牠學習的這段十年多的時間之中，牠的實力也變得比我教過的任何一位學生還要強悍，在這座城鎮上也是個小有名氣的貓。牠可以跟這座鎮上最強的三隻貓進行三打一對決還能毫髮無傷地制伏對方，在過去幾年內也累積了幾次制伏罪犯的成績。

就在一年前，牠提出了希望可以到其他異世界去，拯救更多別的世界的生命然後順便處理私事的請求。我在這段時間帶牠去各種異世界開過眼界，牠也對其他世界有一定程度的認識，我覺得牠的能力可以勝任這份工作，所以答應牠的請求。

但只是拯救生命太沒有挑戰性，所以我給了牠一個課題，要牠穿梭五十個異世界然後拯救總計一百個人類或動物。」

「牠為了救我才半途回來，對不起。」

「我沒有要求牠一定要湊滿數量才能回來，你不用自責。」

三色貓抓住放在一旁桌邊的茶壺，然後幫自己也倒一杯紅茶。

「接著就是牠的目的了。其實牠這次會讓你陪著牠一起在各種異世界裡旅遊，我想不是偶然。」

「不然？」

「牠一開始就想要找你。」

倫德對這個回答有點意外，接著一臉茫然地反問：「牠要找我？為什麼？我跟牠又不認識。」

「不，牠認識你，只不過不是轉世以後的事，是轉世之前。」

這句回答就像突然打在自己臉上的冰冷雪球，讓倫德瞬間清醒。

「妳是說……灰貓其實是我的親人轉世變成的？」

「你終於懂了。」三色貓喝了一口茶，說下去。

「灰貓的前世，就是你的爸爸。」

病床方向傳來碰撞聲，灰貓這時已經醒來坐在床上，而且有點不高興地望著師父。

「這件事我自己跟倫德解釋就好了喵。」

「你受傷了，躺在床上好好休息，讓我來說喵。看這個人類少年一臉茫然的樣子，我看你這一整趟旅程中都沒有提起這件事。」

「我也要找一個適當的時機才能開口喵。」灰貓的語氣有點不開心。

倫德一時間只能呆呆坐在原地，不過很意外地自己還能保持冷靜。

「你……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誰？」倫德只能這麼問灰貓。

「那你怎麼什麼都不講？」

「我找不到時間點解釋喵，就算我突然告訴你這件事，你也沒辦法馬上接受，還會覺得我在開玩笑喵。」

還真的被灰貓說中了。

倫德從來沒想到過這種可能，自己還能保持冷靜，也只是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而已。

三色貓看了一人一貓的反應，嘆口氣。

「你們先吃午餐休息一下再慢慢聊，還有很多時間。」

※

吃完三色貓招待的午餐，倫德與灰貓坐在河岸邊吹著涼爽的風。

「倫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隱瞞的喵。」

「你還有前世的記憶嗎？所以才記得我？」

「還記得。真不可思議，我轉生變成這個世界的貓以後，從你出生到我死前的記憶都還殘留著。」

倫德的爸爸生前在一間烤鴨餐廳裡工作。在他一歲那年，他的爸爸工作的餐廳突然發生氣爆意外，整間餐廳陷入火海，爸爸雖然及時逃出廚房，但是火災導致招牌脫落，他被脫落的招牌砸到頭，出血過多過世。

倫德沒有對爸爸的記憶，爸爸長什麼樣子也是看過以前的照片才知道。他小時候常因為沒有爸爸這件事被班上同學取笑，讓他很痛恨引發那場火災的罪魁禍首。

「轉世變成能說話的貓以後，我還是掛念你在原本的世界過得好不好，也很想看你長大以後是什麼樣子。對不起，讓你跟你媽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活得這麼辛苦，是我的錯喵。」

「沒有，我沒有特別恨你，要恨也是恨引發火災的那個人。」

倫德的生活真的很辛苦，但知道這件事以後，倫德覺得可以再次見到爸爸，反而有點欣慰。

「媽媽也常講到你以前的事，像是你在談戀愛的時候會酗酒，是被她罵過以後你才開始戒酒的，還有你跟她吵架的時候每次都是你先認輸，因為每次媽媽對你大吼，只是叫得大聲一點你就嚇得要死……」

「啊，不要講了喵！信芳連這種一聽就讓人覺得丟臉的事情也告訴你啊，讓我想起以前丟臉的回憶了喵！」灰貓看起來很害羞地抱著頭大喊。

「原來那是真的。」

「因為我愛你的媽媽，所以我才故意先認輸喵。」

倫德故意露出一臉像在嗆「你在講三小屁話」的表情回答灰貓的話。

「但你真的知道我媽的名字，所以那真的不是亂掰的話了。」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灰貓看著眼前平靜的河面，樣子若有所思。

「現在還可以聽到你說起這些美好的往事，我也覺得像在做夢一樣。在學會在異世界之間跳躍的方法之前，我也覺得可以再見到你，然後看到你長大的樣子也跟夢一樣，不過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

還有可以看到你健康地長大成人，我也覺得像做夢一樣。我會選擇成為在各種異世界四處奔走拯救不同世界的弱者，除了希望可以阻止更多悲劇發生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希望回到原本的世界看你現在的生活喵。」

倫德不知道該如何完整地表達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不知道該將自己現在心中那複雜的情感稱之為「憤怒」、「感激」還是「困惑」，又或者是三者的混合。

從他懂事的時候開始，他的世界裡就沒有父親的存在。雖然有痛恨過自己的身世的時候，但他想著希望爸爸復活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沒想到突然出現的會說人話的貓貓英雄，竟然是自己的爸爸轉世變成的，這讓倫德腦中混亂。

「我回到原本的世界的時機真是剛好，要是我來之前你就被那些混混打死的話，我的貓生會後悔一輩子喵。」

「難怪你會用一副長輩的樣子對我說教。」倫德不滿地吐了口氣，試著在心裡整理自己的想法。

「我不知道要對你說什麼。因為我已經習慣只有媽媽的日子，也不會覺得很孤單，只是為了湊錢真的有點辛苦啦，要是你還活著的話，我就不用那麼辛苦地賺錢了。」

「對不起。」灰貓道歉。

「不要說對不起啦，你又沒有錯，要怪就怪火災，要怪就怪我他媽的遇到這種鳥事，要怪就怪……啊啊啊！」

不知道該如何抒發這種心情的倫德，生氣地一拳打在土地上，大叫。

如果爸爸是個拋家棄子的花心壞男人，那倫德可以直接怨恨他；但是爸爸也是災難的受害者，那根本也不是他的錯，倫德覺得內心的怨懟找不到地方發洩。

「沒關係。因為我那個時候被砸死了，害你跟媽媽接下來十幾年的生活都那麼辛苦也是事實，所以就算是我的錯喵。」

有著父親記憶的灰貓，溫柔地撫著倫德的頭。

倫德不知所措地開始放聲大哭。

灰貓也默默地撫著前世的兒子的頭，讓他發洩這些累積不知道多久的情緒。

「雖然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爸爸，而是灰貓，但你還是可以把這些年想說的話都告訴我。」

倫德就只是拉著灰貓的貓掌大哭而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