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坐在理事長安排的車裡,車窗外的景色快速掠過,卻無法轉移我的注意力。一路上,我的心情始終沉重,似乎即使淚水已經乾涸,內心的執著仍未消散。
剛才發生的一切不停地在腦海中重演,揮之不去的遺憾和無法釋懷的思緒,讓我無法真正平靜下來。
但是現在的我,絕不是該沮喪的時候。我內心的執著比任何時候都更強烈。即使今天無法追上老爸,我也不信邪,總有一天我一定能做到。
我決心繼續磨練自己,不會放棄。
扛起鞋袋,我朝訓練場走去。幸好,操場就在宿舍的斜對角,離得並不遠。
當我踏進訓練場時,看到班裡的許多人正在自由練習的時間裡。作為一年級新生,現在的他們還不被允許進行翼行飛行,只能進行基本的平衡站立訓練。
「楊徽同學!」
突然,一聲熟悉又甜美的聲音響起。憑我在班裡一貫的低調,幾乎沒有人會主動認識我。這聲音我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正是羽弦同學。
在室內訓練啊!也對,這樣風的阻礙會少很多,對初學者來說確實會稍微容易一些。
「練得如何?羽弦同學。」我隨口問道,走近羽弦同學,看到她仍然認真地進行著平衡訓練。
記性還算不錯,初次相遇稍微介紹名字後,其實基本就很少互動了,我還站在挺遠方,只有在那時適時伸出援手。
「之前真是謝謝,多虧楊徽同學的提點,我總算突破了不少,現在勉強能撐上10秒。」
「挺不錯的!真的有慢慢進步!不過還得加把勁才行,印象中班主任可是說要撐滿10分鐘呢!」
「嗚!楊徽同學真討厭!別潑人家冷水嘛。」羽弦同學立刻皺起了眉,語氣中帶著一絲撒嬌的抱怨。
我忍不住笑了笑,羽弦的反應讓人感到輕鬆不少,似乎剛才那些壓抑的情緒也消散了些。
不知為何,看著羽弦同學的模樣,我心中竟有種被治癒的感覺。那股輕鬆與愉悅不由自主地從內心深處油然而生,彷彿剛才的思念和壓抑,如同煙雲般消散殆盡,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了。
是啊!現在的我應該繼續教導她們,讓她們享受學習翼行的快樂。就像當初老爸即使再忙碌,也總是抽出時間,教我如何做好基礎訓練,如何打好根基。
雖然那段時間短暫而偶爾,但如今回想起來,讓我對那時老爸的心情有了新的理解。
或許在教導她們的過程中,我或許也能找到屬於自己的救贖。
「楊徽同學也是空二代?」
「是啊。」我邊坐在地板上,邊換上我的鍺鞋,「怎麼了嗎?」
「總感覺你跟其他空二代不太一樣,感覺格外親切。」
這一句話並不僅僅是一句簡單的讚美,實則道出了班上一些潛在的問題。
空二代往往因為從小打下了更穩固的基礎,技術比其他人更厲害,因此容易變得驕傲自負,看不起那些初學者、甚至完全不會翼行的人。這種現象並不少見,而羽弦的話,無疑觸及到了這個問題。
「那些驕縱的人啊,往往只學到一點皮毛就自以為是了。」我一邊穿上鍺鞋,一邊淡淡地說道。
「而我呢,深知翼行的境界無涯。想要真正走得更遠,一路上總需要各位夥伴們相互扶持。」
我抬起頭,目光與羽弦同學相遇,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敬佩。這條路,不僅是對自己實力的追求,也是對彼此間默契和信任的挑戰。
「要好好把握每一個遇到的夥伴或對手,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場極其危險的遊戲。」我語氣平靜地說,眼神中帶著一絲堅定。
「哇嗚!楊徽同學講得也太深了吧。」羽弦同學聽完後驚訝地笑了笑,似乎還沒有完全消化我話中的深意。
我笑了笑,這不只是比賽,更是一場人生的修行。每一個夥伴、每一個對手,都是我們成長路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老實說,到現在我還是很害怕!看著同學們都嘻皮笑臉的,難道他們不覺得翼行危險嗎?還是說……是我太多心了?」羽弦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安,她低下頭,手指輕輕地擰著衣角。
「不,並不是妳多心了。」我平靜地回應道,目光深邃。「確實有很多危險的地方,這一點我也深刻體會過。翼行表面看來自由、輕鬆,但其實每一次飛行,都隱含著巨大的風險。」
我頓了頓,繼續補充道,「而這些危險,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輕易察覺的。」
「我這樣真的合適嗎?適合待在這裡,和大家融入在一起嗎?」羽弦同學仍舊顯得不安,語氣裡透著一絲懷疑。
「有何不可!」我笑了笑,語氣帶著些許輕鬆。「不必太過擔心,在我看來,羽弦同學妳是很有天分的。」
「楊徽同學?!認真的嗎?」羽弦同學驚訝地抬頭,眼中閃爍著不確定。
「當然是認真的。」我點點頭,語氣堅定。「確實有不錯的天賦,只要繼續努力,妳一定能做到。」
「怎麼感覺楊徽同學你挺老練的啊?」羽弦同學輕笑了一聲,帶著幾分好奇。「你的說話方式和口吻,感覺像是經歷過很多次比賽、身經百戰了一樣。」
「也許吧,經歷得多了,難免有些老練。」我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沉穩,低聲補充道:「但每一次比賽,其實也只不過是用興奮的心情去麻痺對危險的恐懼罷了。」
「好了!」我穿好了鍺鞋,總算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就讓我看看妳現在的毛病在哪兒。」
羽弦同學臉上一瞬閃過一絲尷尬,低頭看了看自己。
我笑了笑,立刻解釋道:「別誤會!只是想看看妳在翼行中,哪些環節出問題,幫妳改進。」
「啊!這怎麼好意思呢!這樣會打擾到楊徽同學你的練習時間吧?」羽弦同學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無妨!」我擺了擺手,語氣輕鬆。「妳不必擔心我的進度,專心做好自己的就行了。從事翼行活動最忌諱的就是太過謙讓、臉皮薄。遇到有前輩願意教妳,就大方接受,這樣有時候反而能提早學到更多不同的技術。」
「喔!學到了!!」羽弦興奮地應了一聲,眼中閃爍著學到新知識的光芒。
「來吧!平衡,我們一起!」我微笑著示意她,然後輕鬆地漂浮在空中。
多年來的經驗,讓這種平衡對我來說簡單得像吃飯一樣,就像在地面上站立一樣自然、輕鬆。
「看著我,慢慢來,不要急。」我保持著平穩的姿態,讓羽弦跟上。
我展現出穩定如山的姿態,才能讓羽弦安心學習。要是自己都浮浮沉沉的,怎麼教人?否則,那些啦哩拉扎的小雜魚全都能教人了,還得了。
我正面對著羽弦同學,心裡知道這樣可能會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有辦法。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當她失去平衡時,第一時間伸手抓住我,反而能讓她更心安。
某種程度上,這種方式能給她一種依靠,讓她不再像之前那樣一摔就直接跌到草皮上。
當然,她也可以選擇靠著牆壁來平衡,但那種沒有壓力的方式很難進步。
現在我就在她面前,她一定會感覺到我的存在,努力不想打擾我太多時間,從而更加努力進步。
看著羽弦不停顫抖的雙腿,勉強維持著我之前教她的平衡木法,雖然姿勢看上去有些難看,但她確實進步了不少,這點我看得一清二楚。
「不必害怕!妳快要跌倒的時候,我都會接住妳的。」我輕聲安慰,語氣中帶著一絲溫柔。
彷彿在眼前看到的是小時候那個懵懂無助的自己,而現在的我,正扮演著曾經夢寐以求,會溫柔扶持我、幫助我成長的大哥哥角色。
羽弦同學確實逐漸開始放鬆了,但我注意到她的雙腿仍然呈現內八的姿勢,這樣的站立方式無疑會非常累。
「羽弦同學!試著把身體挺直一點,」我輕聲提醒,「妳這樣站下去,絕對撐不過10分鐘的。」
羽弦同學的進步有目共睹,讓我心中不知不覺湧起一股莫名的興奮感情。明明突破界限的不是我,卻反而有如當事人一般,感受到愉悅與成就感。
也許,當年老爸教我的時候,偶爾看到我突破自己的界限,他也會有相同的感受吧。
或許,老爸其實很想親自見證我的成長,記錄下每一步、每一個腳印。只是無奈,工作讓他不得不常年在外奔波。不能陪伴我成長,可能也是老爸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吧!
「突破1分鐘了!不錯不錯!羽弦同學妳果然很有天分!」我用鼓勵的語氣,不停地為羽弦同學打氣。看到她專注努力的模樣,冷不防地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
那時的我,和現在的羽弦何其相似,努力想要突破自己的極限,也渴望得到一點鼓勵與肯定。
我的翼行之路始終伴隨著孤獨。即使老爸偶爾會來關心,但很快又會被一通電話支開,又留下我一個人獨自練習。
那時,我記得當我平衡突破1分鐘時,內心既興奮又滿懷期待地回頭看,結果卻發現周圍連一個人都沒有。這才想起:對了!老爸今晚又得加班。
我知道老爸也不想這樣,但心裡的失落和委屈還是會不自覺地冒出來。我受不了地把曾經最珍視的那雙鍺鞋扔到一旁,氣沖沖地喊著:「老爸最討厭了!」
其實我也明白,老爸當時的無奈和無助,他肯定也被我的那句話刺痛了吧!大概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他也曾像我一樣,獨自痛哭過一場,因為這一切真的都是無可奈何!
「楊徽同學!謝謝你!」羽弦同學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某種意義上,我現在所做的,也許是老爸未竟之業的一種延續。我常常想,如果我能出生在一個正常且平凡的家庭,那該多好。
師父雖然傾盡全力想用親人的愛來彌補我內心的缺憾,但我早已開始變得麻木了。
不愛自己的人,又怎麼可能真正愛得了別人呢?!沒錯!或許我表面上對羽弦同學展現出是一種無私的關愛。實際上,這一切也許只不過是我自顧自地滿足內心的自私罷了。
我渴望填補自己內心的空缺,而她的進步和依賴,讓我暫時忘記了自己那些未被治癒的創傷。但這種關愛,究竟是為了她,還是為了我自己?
我來到一處陰暗的空間,四周冰冷而沉重。那是我內心深處的封閉角落,再次映入眼簾的是那塊染紅的白布,以及曾經跪在它旁邊,無助痛哭的自己。
「老天爺啊!我楊徽……願意成為乖小孩,只求能把老爸還給我!!!」我曾如此痛徹心扉地向蒼天祈求,可卻換來蒼天的無言回應。
無論如何,我永遠都不會成為那個乖小孩,永遠也不會。
我輕輕地從背後抱住了這個『壞』小孩,那個當年失去一切的自己。
即使不知道這樣能彌補什麼,也許老爸在化為靈魂之後,也曾經像這樣緊緊地抱著當年的我,默默陪伴著我一起哭泣,就如現在的我一樣。
即使如此,我依舊無法帶給自己真正的救贖。這種痛楚深植於內心,它早已成為我無法擺脫的部分,一個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填補的空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