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日常不日常 Day4：野鳥被毒死？

擔任公務員，時不時會接到民眾的投書，民眾有時打1999抱怨、有時在公所網站留言，甚至有人直接寫信到行政院長信箱。然而不管流程如何，最終都是轉到承辦人的手中。

這次的事件，來自一封寄到區長信箱的信。

簡單來說，有個鳥類研究室接獲民眾通報，在我們轄區的一塊田出現大量死去的野鳥，極有可能是農民撒種子時浸泡了農藥，被鳥類吃下肚，研究室人員建議我們趕緊處理。

怎麼又碰上前人沒處理過的突發事件呢？翻遍筆記也沒有這個業務內容啊！

今天劉大哥請假，新手一枚的我只能指望指導員成哥了。

每個新人進入單位時，都會被指派一名現任人員作為指導員，以協助新人熟悉業務及公文系統的操作。

成哥是一名約三十歲的男子，溫文儒雅的形象與我想像中的公務員相差無幾。我的業務基本上有劉大哥指導，和成哥的接觸反而不多，只知道他負責農地證明、農業設施容許等業務，時常出差在外，在公所來無影去無蹤。

「葉子，你可能要謹慎處理這件事。」成哥滑鼠移動著，瀏覽螢幕上的網頁。

「什麼意思？」

「這個研究室的人員會幫民眾通知各地公所處理鳥類死亡的案件，而且會把處理結果紀錄在網路上。」成哥指著一篇網誌，「哪個公所處理的很迅速、哪個公所推托不願處理，寫的非常清楚。」

我看到了，Po文者紀錄詳實，附帶照片，針對效率優良的公所讚譽有佳，不願受理的公所則受到批評。

「你也知道我們區長是那麼在意民眾觀感的人（明明不用選舉），這種結果會被公諸於世的案件，他一定會非常在意。」

「這個事情不是農業局該處理的嗎？」我問，準備拿起話筒。先前野豬案可是讓我把農業局的單位職掌都摸熟了啊！

「不一定，看情況。」成哥簡短的說。

……什麼情況？

不過仔細想想，死掉的都是野鳥，不是保育科的工作、也無關動保，私有地更不可能要求清潔隊進去清……

「成為和民眾溝通的橋樑吧！」成哥留下意義不明的話，帽子一拿，出差去了。

嗯，我已經開始想念教學詳盡的劉大哥了。

依據信中的內容，我找到那塊農地，剛翻完地的土壤乾燥而鬆軟，淺咖啡色的土塊間是一株株剛冒出芽的大豆苗。看來是一塊申報休耕的田，這些是綠肥大豆。在滿地小綠苗之間，黑色的動物屍體散佈其中，怵目驚心。

斑鳩、鴿子，中型鳥死亡不下百隻，零散落在其中，似乎剛飛下來準備大啖美食，甫一入口隨即斃命。

我回去公所聯絡了該地的農民，試探的問他是不是有用農藥，不出所料，對方矢口否認。

「沒有啦，現在哪會用藥！」

「阿伯，不管如何，你要把那些屍體清掉，不然晚點怕有狗去吃，到時會跟著中毒。」好不容易跟農民約了現場，我抓了垃圾袋和夾子，穿上雨鞋出發。

再度回到農地前，我發現黑色屍體少了一半。咦？農民的動作有那麼快嗎？

再仔細一瞧，一名中年男子正賣力的拿著鏟子在田地一角辛勤耕耘……

「阿伯，你不能把屍體埋起來啦啊啊啊－－」剛剛不是才在說會被其他動物吃掉嗎！

我氣急敗壞的把垃圾袋和夾子遞給他，捲起衣袖開始幫忙。除了要把死掉的鳥撿進去垃圾袋外，我還要時不時確認農民沒有繼續埋鳥。

撿鳥對我來說相當煎熬，不知道這些鳥死了多久，惡臭難聞，加上蒼蠅亂飛，讓我動作非常緩慢。為了跟研究室交代，我還要拼命閉氣、打開垃圾袋拍照，乾，回去一定把照片通通刪了。

「埋起來就好了啊……」農民在一旁咕噥著。

我不理會他，順手拿起手機拍了一張他在撿鳥的照片。

「下次藥的濃度要調淡一點喔！」提醒著農民，我依然無視他的否認。

其實農民也是很無奈的。如果種下去的種子都被鳥吃光了，田間沒有綠肥作物的蹤影，就領不到休耕的補助。不得已之下，只能在種子加藥。

休耕是為了維持地力，土地卻被撒了農藥。政策的矛盾，什麼時候可以解決呢？

把田地恢復乾淨（除了有些屍體已經不知道埋去哪裡），我面臨一個問題：屍體要丟去哪裡？

亂丟的話，會有傳染病之類的疑慮嗎？還是會被檢舉？

大熱天下，我只好打去該鳥類研究室。

「火化就可以了。」研究員說道。

「所以可以直接丟垃圾車嗎？」

「應該可以吧。」不要給我回答的那麼不確定啊！「對了，死亡的鳥都是斑鳩嗎？」

「嗯，斑鳩和幾隻鴿子。」

「那是大豆田嗎？」

「咦，你怎麼知道？」

「因為死亡的都是中型鳥，沒有麻雀死掉，表示種子比較大顆。參考最近休耕的指定作物……」

「好的謝謝你，那我先請農民去處理屍體了。」雖然對方真的很有學問，但被太陽曬的受不了，我想趕快掛電話。

「葉小姐，不介意的話，你傳來的照片我可以公佈在網路上嗎？」對方問。我想起那個網頁，各個公所被放在上面比較的網誌。欸，難道可以拒絕嗎？

「當然沒問題。」結束電話後，我告訴農民把那兩大袋丟垃圾車，離開了現場。

剛跨上機車，電話又響了。

「不好意思，想再拜託你一件事……」對方說的很誠懇：「可以寄幾隻鳥屍體過來嗎？我想驗驗看是什麼農藥。」

我抬頭，看著那名農民消失在路的另一頭，火速而有禮的拒絕了他。

誰要寄這個東西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