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在旅途

去年底第一次造訪上海。出發前問了上海土生土長的友人該選哪區住宿才好? 友人說妳搭的班機既是在虹橋起降、就選鄰近的靜安區吧，那是昔日的法租界、住那區的人素質好；整體而言不頂喧鬧、就算鬧也是能讓我得以鬧中取靜的區域。於是不假思索選了離靜安寺不遠的酒店住下來。從地圖上看，酒店附近有寺廟還有座偌大的公園，正好、我一向喜歡城市裡的公園，那意味有一片相對寬闊的空地、能收留從城市裡車水馬龍的喧擾中遁逃的我，我得以更隨興地走走停停順道看人物風景圖個片刻清靜。抵達上海首日午后辦好入住手續丟下行李、馬上開始我在上海的單人探險，若要到最近的地鐵站乘車，穿過鄰近的靜安公園走斜線就不必繞大圈，於是那公園成了我每天出入必穿越的捷徑。穿越數日的心得: 公園裡的人時多時少、但貓卻意外地始終不少!

公園對許多城市人而言，是鍛鍊身體、活動筋骨的好場地，打拳、練功、跳舞、體操、健走、慢跑、滑板樣樣來；對貓，似乎也是...

比如在靜安公園裡偶遇的這隻貓，在我眼前示範了最正宗的「貓式」--這個我瑜珈時必作的體位法，由牠來做，說服力滿分、再適切也不過。或許貓式正是向貓找靈感、遂以貓為名的一招吧。這裡的貓兒們乾乾淨淨、從牠們出沒或靜歇的各個角落不時有飼料痕跡來看，是有人固定餵養照護的。所以多數的牠們有著家貓的潔淨感、同時保有街貓的野性和些許防衛心。又或許天底下所有的貓都是這樣的，時不時跟所有人事物皆是如此一貫性格地想閃躲就閃躲，想靠近才靠近。把公園當成出入捷徑的標準過客如我，也樂得若即若離地和這些貓兒在此擦身而過兼躲貓貓。

這時把回憶的線往前拉向更遠的彼方--回憶印度行中遇見的那隻瘦貓，便忍不住感嘆牠似乎沒那麼好命了。「好瘦!」同行一位有養貓的朋友看到這貓朝我們緩步走來時，驚訝而疼惜地對這瘦貓直呼。是啊，眼神滄桑的這隻貓兒，瘦到我們可以看到牠的脊椎骨在單薄灰暗的皮毛底下不時微弱扭動。牠時而停在桌邊、時而起身踱步在頂樓餐廳的食客們腳邊蹭一蹭聞一聞、弱弱地叫幾聲就又繼續自顧自兜圈走步，看上去挺孤獨可憐的。不單是這貓，一路上在瓦拉納西與我們擦身而過的動物們，狗也好、貓也罷，就連被印度人視為神一般的牛，大抵都是皮包骨地瘦，不論在行走或隨地倒臥，多數是顯得有氣無力又帶點兒無奈的姿態。路過牠們的我，當下看了也只能默默揣想牠們可能不太容易的日常、除了暗暗替牠們心疼也無可奈何。

貓的柔軟度使得牠們能做出很多人類望塵莫及的姿勢。比如我在泰國曼谷臥佛寺遇見的這隻貓。把身體凹成這種角度，難道不會不舒服? 但我看牠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想必牠自個兒是覺得舒服享受的很。到底是人貓殊途吧?! 我非貓、焉知貓之樂...

人貓真的完全殊途嗎? 在曼谷下榻的飯店一個有趣的發現，讓我察覺其實也不盡然。飯店事務是一家人兩代一同打理，還養著幾隻貓。貓跟飯店主人一家、以及來來往往的房客一同起居，用餐自然也是與人平起平坐、待遇規格完全相等。一日早餐時，我望了望自己餐桌上的早餐組合、再看看露天庭園角落也在吃早餐的店貓... 好樣的，餐盤顏色、盤中餐點的擺設、就連那杯冰泰奶的樣子都與我們的一樣、只是比例縮小，真是太可愛了! 也顯示出主人對這貓懷有平等而無界的愛。

這是隻我差點就要完全錯過無視的貓。在大到彷彿看不到盡頭的平安神宮神苑散步，境內種的樹也是棵棵高大無比... 聳天大樹底下冒出黑白分明的小影子，是同行的愛貓好友眼尖率先看到的。好友是長期養貓愛貓之人，也許因此對貓蹤的感應特別快狠準。聽到她一喊我立即抓起相機對著樹下連拍、亂槍打鳥似地連焦距甚麼的都來不及管了... 在大樹背後半遮面、黃色眼珠炯炯有神的小貓，漸漸露出整張臉好奇地盯著我們，形成躲貓貓的局面，小貓沒有馬上掉頭徹底躲開，不如想像中的怕生，令我喜出望外。

要不是見這小黑貓實在太可愛，我應該會蠻惱怒的... 因為牠在書櫃上下走跳個沒完、好幾度把書當成腳踏墊或體操跳箱一般地踩個過癮... 在蘇州平江路歷史街區逛累時、隨興轉身走進一家咖啡店取暖兼歇腿，這隻好動活潑的店貓就這麼在我座位旁的書櫃大搖大擺大走牠的catwalk，身手相當靈巧矯健。最後乾脆停在我的蛋糕和水杯前，一度讓我以為我的蛋糕就要被牠全盤接收了... 小黑貓長得夠討喜可愛，我的寬容度瞬間變得和牠的柔軟度一樣沒有限度。

有貓在旅途中不時出沒、以各種想得到和想不到的方式和姿勢，回頭隨手一翻就能翻出不少貓照，勾起不少可能逐漸淡去的、舊地舊時光的回憶，我捕捉貓、而貓替我捕捉旅行記憶，也算是一種另類的緣分與默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