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流士的詭異送貨經歷(下)

靠北咧，還要我等，我幹嘛雞婆的打那隻電話，貨有送到就好了，我哪管得了那麼多。回想剛剛那個年輕人，看起來有點憨憨的，講話語氣也沒有很兇或沒不禮貌，但就是覺得哪裡怪怪的，不曉得他怎麼了。煩死了，為了節省一點時間，反而搞得這麼麻煩，早知道就乖乖等到兩點再送就好，現在還要我在門口等，等下他媽媽到了，我可能會被罵。

還是在車上等好了，我往前開一點點，我看一下，這個角度有人進出都可以看到，拜託他不要真的給我跑出去。車停在這邊會不會被她認出來，我還是離開好了，根本就不關我的事啊，只是送個貨，怎麼會遇到這種麻煩，還是打電話回公司問一下要怎麼辦？不要好了，打了又被念說不按單子上的註記配送。剛剛等到現在，都沒看到有人從那間公寓出來，那個年輕人應該是沒有跑出來。

欸，有個婦女把機車斜停在公寓樓下，急衝上樓，手上還提著一堆塑膠袋，應該就是她吧。我應該可以走了，萬一不是她，剛好年輕人真的跑出去了，那該怎麼辦？我還是跟上去看看好了，剛好有一個客戶的小包裹可以帶著，這樣若被撞見就有藉口而不至於被當跟蹤狂了。

「你這個死大箍(tuā-khoo)，平常時孝呆孝呆，今天這麼變這麼精工（tsing-kong），還會叫宅配自己拿鑰匙開門。還好你沒偷跑出去，要不然我又要追出去找人了」應該是那女人叨念兒子的聲音，看樣子沒錯，是他媽媽。好像聽到門關起來的聲音，這下我就放心了，看來我不用上樓偷聽了，趕緊下樓繼續送貨人生，步伐好輕盈。

有人快步下樓，該不會是那婦人吧，靠北，真的是耶，我還是趕快閃。

「是宅配司機嗎，等一下!」難道是被發現我沒等她回來，要來罵我吧

「我剛好要下樓把機車停好，你就是剛剛送貨到我家的司機，對吧？」

「ㄜ…..我…，剛剛….」

「不好意思，我不應該叫你留在門口等的，你一定很困惑吧，如果不趕著送貨的話，耽誤你一點時間，我說明一下是什麼狀況，可以的話，請跟我上樓吧」被抓包的恥感不敵好奇心，帶著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步伐跟著上樓。

婦人先開門讓我進去，然後又用鑰匙插入鎖孔慎重的轉了三圈，才完成關門動作。

「你看，鑰匙我都得隨時放在身上，有時一忙隨手一放，可能就被他翻到，然後就會溜出去了」

婦人的眼神朝向兒子，我跟著看了一眼，年輕人在客廳來回走動，口中喃喃自語，似乎對媽媽的話沒反應。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你說大箍的事情，以前很怕讓人知道，大概是覺得你算有良心的司機吧。……其實我還是很怕別人知道我家有個病人，但想到之前來關心大箍的社關員常鼓勵我，利用機會幫自己跟孩子發聲，我沒時間參加家屬團體，也不知道怎麼說服別人，也不敢在臉書寫家裡的事情，或許你就是社關員說的機會吧，對不起，還沒步入正題，我就簡短的說...」

「是我比較不好意思，妳慢慢說沒關係，我因為提早送貨到妳家，有多出來的時間」我看著婦人拉緊的眉間彈開來，但充滿猶疑的眼神，和我的疑惑混成一片煙霧。

「嗯，要從哪開始講呢，他看起來悾悾戇戇(khong khong gong gōng)，但是你知道，他有超強的記憶力嗎？」蛤，這是什麼神開頭，該不會是要推銷什麼鬼英文記憶課程吧，我都這年紀了，饒了我吧！

這個開場真的讓我驚呆了，但她接著說的故事，解開我疑惑的同時，也炎燒我的大腦，以往透過新聞媒體認識的精神病人，應該說是思覺失調症病人穿破報導跟文字的灰牆，肉身鮮活地站在我面前。他雖然有點怪怪的，可是有很好的記憶力，他雖然有點呆呆的，卻能拐我幫他又拿鑰匙又開門的。他生了被醫生診斷為思覺失調症的病，但他媽媽寧願相信他只是心靈生病，只是未能及早接受心理治療。他媽媽雖然抱怨照顧兒子的辛苦，卻從未放棄給孩子理想生活空間的夢想，那就是有一天兒子能自在的奔跑，他媽媽就是那把開啟他心靈的鑰匙。

希望有一天我這物流士拿過的這把鑰匙，可以遺留在風中，而這段看似詭異的送貨經驗，則會深深地刻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