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世界】學院的年夜飯

今天是學期的最後一天，該考的試、該交的作業報告在昨天都結束和完成。按掉早上六點的鬧鐘，我躺在宿舍的單人床上發呆，看著窗外濛濛亮的天空，有些埋怨這陣子忙到呆掉的自己，昨晚睡前怎麼會忘記今天可以睡到自然醒。

閉上眼睛打算繼續睡，發現這個月以來聽到鬧鐘就彈起來的好習慣依舊維持，瞬間激增的腎上腺素讓我完全清醒，不甘願地硬是多躺幾分鐘，我終於接受自己已經醒來的事實，無奈地深呼吸嘆了口氣，掀開被子，我起身離開床。

打開房門口的電燈開關，天花板上亮起的兩顆燈泡瞬間將室內照得一覽無遺，晨間光線朦朧的美感褪去，眼前是一間簡單的宿舍單人房，在學期末的忙碌混亂之後，堆滿書籍、資料和髒衣服。

長形的空間，進門右側一排依序是衣櫃、書桌、床，都是基本的單人尺寸，正對著房門的牆上開著一扇窗，浴室門開在靠近房門的左側牆上，裡面有馬桶、洗手台、淋浴蓮蓬頭，每個房間有獨立衛浴是我們學院宿舍的特色，要是想泡澡，還有另外的公共澡堂在宿舍一樓，整棟宿舍都是這樣的Ｌ型房間，左右鏡射翻轉排列組成。

我伸長手臂將衣櫃頂上的大帆布包拿下來，這是衣物送洗的專用袋，上面繡著宿舍編號和房號，將帆布袋放在床邊的地上，我開始收拾扔得滿地都是的髒衣服，等會兒要先扛去洗衣房，不然我快要沒有乾淨的衣服可以穿。

去了趟洗衣房，又去了趟書庫，歸還這學期的教學用書和為了寫報告借的參考用書。書庫隔壁是圖書館，那邊的書比較有趣，我每個禮拜會去借個幾本來看，在課業壓力沒那麼大的時候。

忙完整理房間的雜事，我準時在早餐時間走進食堂，其實食堂隨時都有食物無限量供應，但只有在早餐、午餐、晚餐時間有專人現煮，想吃泡麵和調理包以外的食物，就要在廚房有人的時候來食堂。

捧著托盤到取餐台才發現，今天的早餐菜色和平常不一樣，我拿了一盤煎蘿蔔糕、一盤豬腳切片、一小盅香菇鮑魚燉湯，看著琳瑯滿目擺滿餐台的食物，我決定早餐先這樣就好，其他看起來似乎不好消化的大菜晚點再說，反正在看到菜色的瞬間我就想起來，今天比較特別，沒有在分早餐、午餐、晚餐時間，可以吃一整天。

端著食物和餐具到用餐區入座，完全不意外我們年級的大桌旁空無一人，再過半年就要畢業，身為學院裡的老人，只有我傻傻地忘記今天不用早起。

喝了口湯暖胃，我細嚼慢嚥地開始吃，背後傳來其他年級聊天的聲音。

「為什麼今天菜這麼多啊？」
「都吃幾年了你還問，每年的今天都這樣。」
「這是傳統啦傳統，過年要圍爐，懂？」

傳統寫在歷史課本裡，以前的人們在歲末年初要家族團圓，端出平常吃不到的菜色和食材，所有人齊聚一堂，在每年的最後一天吃年夜飯，雖然說是年「夜」飯，可是食物準備太多，從早吃到晚的情況也很常見。現在社會沒有這些概念，在冬天學期的最後一天重現傳統是我們學院食堂的特色。

等我開始吃第二片蘿蔔糕，同年級的幾個人端著食物來到餐桌邊。

「你怎麼這麼早起？」坐在我對面的傢伙邊問邊夾走我盤子裡的豬腳。
「我忘記關鬧鐘。」我邊回答邊夾走他盤子裡的醉雞，聳了聳肩面對大家的笑。

每個人拿的菜都不一樣，餐桌上逐漸豐盛，「今年的佛跳牆不錯。」
「我永遠搞不清楚那個裡面放了什麼。」

「你們要吃肋排嗎？這一盤太多我吃不完。」我在傳過來的盤子裡夾了一塊，再把盤子傳回去，才剛送走肋排，下一盤食物又到了。

煎餃、年糕、鹹豬肉、油飯、香腸、烏魚子，只是吃個早餐，我面前的食物增加的比減少的還要多，不過蝦子我沒夾，我懶得剝殼。

今天沒別的事要做，洗衣房和書庫每天二十四小時不打烊，也不趕時間整理，大家悠哉地邊吃邊聊，從前幾天哪一科的考試題目特別刁鑽，到這次哪個老師的作業報告特別麻煩，在我們這個年級，每個人修的課並不完全相同，話題在食物之間有一搭沒一搭地進行。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坐在一起吃這些菜。」不知道誰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我正在吃最後一片蘿蔔糕，飽到有點開始放空。

「畢業後就沒得吃了。」
「外面吃不到嗎？」
「吃不到吧，誰會做啊？」

「我不會。」有人很誠實。
「你以後只會吃泡麵和調理包吧。」馬上就被吐槽。嚼著蘿蔔糕，我想我以後也是那樣，僅有的廚藝能力是按熱水壺和微波爐。

「會懷念嗎？」剛好的安靜讓每個人都聽見這句喃喃自語。
「不會啦，你看我看十八年了還沒膩嗎？」

「超膩，我想換口味了。」
「我要跟廚房師傅說，你說他煮的菜很膩。」
「亂講話！師傅煮的菜最好吃了！」人多嘴雜，話題很快又被我們歪到天邊。

全國各地的學院都是相同體制，所有人都是住宿生，出生就入學，血緣相近的孩子會被送往不同學院，好幾年前在自然課裡實驗過，我們這些同年級的人，身份證互相感應出來都是遙遠的基因距離，沒有誰和誰是親戚。

沒有任何人際關係的前提，沒有誰必須要跟誰好的規定，十幾年相處下來，會一起玩或是依舊陌生都可以，畢業之後各奔東西，無論誰都是孑然一身輕。

「吃飽啦！」
「要不要去交誼廳玩桌遊？」
「我要打麻將！」
「那也是桌遊啊。」

「等一下，我去拿點瓜子。」把餐盤送回洗滌區，零食區和食堂門口是相反方向。
「我要魷魚絲和仙貝！」
「我要寸棗！」
「我要花生和麻荖和牛肉乾！」
「自己來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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