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CER1-火爆的貼心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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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現在任職的學校那年，我抽中了學校號稱最重、最為難帶的後母班，那一年，我剛考上正式教師，學生即將升高二，雖然承接後母班，但因還有兩年的時光要相處合作，於是我還是針對每一位學生進行家庭訪問，班上風媽是位醫師，很理解班上生態，進行家訪時，

風媽對我說：「老師，這個班這麼重，怎麼會讓剛考進來的妳來接呢？」

青魚：「（只能笑笑的）這是學校的安排。」

我很深刻的記得家訪時的這段對話，但後來我也讓風媽看到了我的努力。

這篇要提的主角不是風，是班上另一個讓人好氣又好笑又心疼的小子，我們都叫他弟弟，他也確實是班上年齡最小的一位。

在敝校的每間教室都有設置警急鈴的裝置，功能跟公共廁所的警急鈴無異，在必要時讓教師可以按壓求助，雖然常有學生誤觸，一個在門口邊的牆上，另兩個會為在教室內的廁所裡。

開學的第13天，在天氣熱到炸掉的秋老虎季節，弟弟真的熱炸了，雖然教室有冷氣放送，弟弟自己還有獨自的一台風扇使用，但位在頂樓教室的溫度還是居高不下，這兩週，我壓了兩次教室裡的警鈴，鈴聲大作，正在辦公室裡的老師、教師助理及行政人員紛紛從各方角落衝進了我的教室，原因無他，弟弟又爆了。

弟弟是位合併有過動衝動的極重度自閉症學生，有少許口語能力，也能透過書寫文字溝通，簡單表達，但自閉症的表達能力不佳，真正透過文字或口語接收到弟弟需求的並不多。

弟弟還是位超級過敏兒，從小就有嚴重的異味性皮膚炎和眼鼻過敏，怕熱怕癢怕流汗，天氣熱一流汗，皮膚狀況就不好，常常把自己抓的血流如注往健康中心跑，又熱又癢情緒就不好，除了癢造成的不適，還有自閉症的固著性，剛接手時，弟弟三天兩頭就要炸一次，然後警急鈴也響了。

弟弟生氣起來六親不認，會自傷也傷人，咬手、打頭、翻桌全都來，早上第一節上課還很好的坐在位子上，下課時，突然的大叫，搖晃自己的桌子，弟弟的桌椅是特製化的連結桌椅，而且還故意加重型，但弟弟還是生氣地搖動桌椅，加重是避免弟弟摔桌椅，然後弟弟開始咬自己的手，用拳頭打自己的頭，最後還是翻了桌，弟弟跟著他的桌椅一起跪在地上，弟弟大哭著，手臂鮮血留著......

弟弟咬著自己的手臂咬得滿口血，嘴唇也咬傷了，頭看似無外傷，但是卻都是重重的很多擊；除了自傷，弟弟情緒來時也會攻擊他人，而且特別是針對照顧著他的人，弟弟會捏、摳、咬的去攻擊身邊的人，當時的我一直覺得他生氣是在求助。

弟弟生氣時，要先撤走弟弟旁邊的學生，押下警鈴，接著撤走教室內的所有學生，特別是無法行動的輪椅生，教室就讓給他了，其他學生呢？只能寄放他班，然後打電話至學務處，請行政人員來幫忙。

等弟弟差不多冷靜後，請行政人員協助帶弟弟到健康中心傷口上藥，然後要解決弟弟發癢的問題，當弟弟褪去衣物時，導師我才真正地第一次看見弟弟的皮膚炎是如此的嚴重，全身上下連生殖器官都無一倖免，新傷舊疤，17歲的小鮮肉，全身皮膚有如地圖，其實很是令人難過。

弟弟很幸福，生在一個很疼他，也很照顧他的家庭。對於他的過敏、全身性嚴重的異味性皮膚炎，家人能做得差不多都做了；對於他的強烈火爆情緒，家人也有帶他至心智科定期就醫服藥，家人對他的包容度與關愛，當弟弟兩年導師的我深深感受著，而家長也很了解自己的兒子，所以即使弟弟當天全身是傷的回家，家長都不曾說過什麼。

學校護理師幫弟弟全身大面積的上了會涼涼的藥水後，弟弟笑了，離開後我請行政人員直接帶他至學校定心室(註)休息，定心室的冷氣比較教室強很多，他可以舒服地休息。

接著，我抱著弟弟的藥盒，弟弟在教室備有一個專屬的大藥盒，有眼睛過敏、皮膚止癢、擦傷口藥、口內膏等，雖然我是護理系畢業，但沒走過臨床也畢業多年的我，到健康中心和護理師討論了一番，因為我的直覺跟我說，弟弟應該看免疫科才對，而非只有皮膚科診所，雖然我得到了結論，但後續跟媽媽溝通後，弟弟還是在熟識的皮膚科就醫。

再回到教室幫弟弟拿他的枕頭和被子至定心室，將枕頭丟往弟弟，他開心地說了一句「耶！」我知道他心情好了。

下午學校的防災演習，我怕弟弟無法忍受毒辣的太陽，請助理老師直接帶往健康中心等待並吹冷氣，以利演習結束後全班的身高體重視力檢查，在特教學校連這種基礎的檢查都是考驗，在檢查結束後回到教室，弟弟坐在教室電腦桌前看著他愛的名人節目，沒不久，看到他揉著眼睛，我的直覺告訴我不妙，1分鐘後請人幫我打求救電話，是！弟弟又炸了，咬手打頭，但，原因不明。

行政人員來了之後，我寫了3個選擇(定心室吹冷氣、教室、ipad)給弟弟，弟弟手指了定心室，所以弟弟又去定心室休息，直到放學，我請求行政陪他上校車。

這只是弟弟生氣的其中一幕，當了弟弟兩年的導師，弟弟生氣的次數我已數不清，也曾經被他深深咬了一口，手臂嚴重瘀青腫到2倍大，醫院去急診，當時的我未告知家長；直到高三，弟弟生氣次數已經區指可數，而且我也和弟弟養成可以比手畫腳就知道對方要做什麼事的默契，自閉症學生大都不喜歡有人在一旁碎念。

排除弟弟生氣的狀態，弟弟其實是個貼心的小暖男，也是很有故事的小孩，看不慣廁所一攤水，他會拿拖把去拖乾它，不喜歡洗碗槽的菜渣，會自己去清理，邊清又故作嘔吐狀，讓人覺得好笑。他會把自己每天媽媽替他準備的零食分食給同學，媽媽每學期替他準備的手寫筆記本會畫可愛又療癒的小物，也會寫著令人玩爾一笑的話，像是「快樂日子過的快」、「盡情玩耍」等，認識他時我已在寫論文了，否則我還真考慮他當我論文的主角。

他只是我班上的一個學生，在特教學校中幾乎每個學生的獨特性更大於一般普通學校，是大部分人不會接觸不會看到的一群。

畢業Ｎ年，現在的弟弟在一個專收自閉症的日間照顧機構，像在學校一樣每天上學、放學，已經很少生氣了，而且還是機構裡的資優生，皮膚狀況因為較少吃泡麵、零食也好很多。當年的弟弟是重口味愛好者，在學校時星期一早上的早餐和補班日的早餐是他愛的泡麵，避免Monday Blue，雖然知道對他的皮膚不好，但這已是高一奮鬥過從每天泡麵改成至星期一一次了，而且我們還會偷偷趁他不注意時把他的調味包減半。補班日的泡麵趣聞又是一件了，待有機會再寫吧！

(註)定心室：學校每層樓都有分隔兩間空間，周圍有保護軟墊的小房間，給有情緒的小孩在裡頭發洩，也避免受傷害，就跟醫院的精神科病房一樣，不過有時候老師我們也把定心室給學生中午午休可以躺下休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