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茗芳（二十四）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明日鬥茶，可敢與我比一場？
劉淳宜緊盯著比自己矮了一截的雙眼，感受四周無數視線聚集，泛起一絲冷笑。他蓄意扯開了嗓子，便是想吸引左近行人商販駐足回望，利用眾目睽睽形成的壓力，迫使楚泓應下這個邀約。
如何？所有人都看著呢，你肯定不願意丟面子吧……
「不要。」
乾淨俐落直截了當的兩個字。
街道彷彿陷入了寂靜。劉淳宜怎麼也沒有料到，機關算盡，丟臉的卻是自己，煞時面紅過耳，怒道：「你不敢麼？」
「沒空。」
劉淳宜氣極，伸手扯他衣領，剛喝得一聲：「你……！」眼前忽地一花，一名男子橫插進他與楚泓之間，左手截住他手腕，右手扶著輪椅扶手，悠悠說道：「說話便說話，別黏膩在一塊。」
小醫仙眼睜睜看著上一秒抱頭懊悔不已的傢伙倏忽消失，簡直跟踩著觔斗雲似的。他又說話說到一半跑走了，起爭端的依舊是那兩個，熟悉過頭的一幕！
楚泓撣了撣衣襟，不疾不徐地一嘆：「近幾日老是被抓領子。衣襟也會犯太歲麼？」言者不知有意無意，聽者總歸是留上了心，神色略為尷尬，清了清喉嚨強行忽略其言，朝劉淳宜正色道：「劉少掌櫃，非是楚閣主有意拂逆，但我們今次只為買茶而來，鬥茶之事一來毫無準備，二來也不敢與各位爭雄，請少掌櫃莫再相逼。」
好容易湊到幾人身邊的小醫仙卻是惟恐天下不亂，絲毫不顧此處水深火熱，向楚泓扮個鬼臉，笑道：「誰讓你衣領上偏要繡那些曲裏拐彎的紋路，今兒蛇年，肖蛇的不正是犯太歲麼？」
楚泓正了正衣領，理直氣壯道：「這是雲紋！」
是不是雲紋根本無關緊要！你們別添亂成嗎？還有誰家的雲紋是吐信兒的？這分明是蛇！
劉淳宜再度氣成豬肝色，寒聲道：「楚泓，你好，你好！品神此刻存亡難料，你卻絲毫不放在心上。楚叔叔把品神閣交託與你，你卻是如此散漫敷衍，根本沒有資格自稱為閣主！」
「若將品神閣拱手讓人，我才是真的不稱閣主之名。」楚泓抬眼迎向劉純宜，一掃胡鬧之色，目中神采明亮逼人。劉淳宜為之震懾，下意識後退半步。「你們如意樓三番兩次遊說不成，這回又要藉鬥茶會使什麼伎倆？品神閣乃我楚家祖產，楚泓不才，卻也不會將品神閣轉予他人，行那背祖棄宗之事！」
劉淳宜虎軀一震，半晌作不得聲。楚泓長嘆口氣，無奈道：「這話我同你們的人說過上百回了，看來如意樓的夥計們不怎麼會傳話。我絕不會讓出品神閣，也絕不會參加什麼勞什子鬥茶大會。」
「喂喂……」
王盛很是緊張的掃眼四周。一如小醫仙所言，鬥茶會極具規模，在該城鎮堪比節慶祭儀，當地人也頗以之為榮，有好事者本來聽得如意樓如此相逼，頗有些替品神閣不平，然而聽見楚泓後句如此輕蔑，目中的指責之意登時移轉，並且有成倍增漲的趨勢。
楚泓瞟他一眼，疑惑道：「有什麼說不得的？鬥茶旨在怡情，大費周章的辦什麼鬥茶大會，根本是買櫝還珠……」
「啊啊啊話說我方才見到一攤賣茶餅的價格挺實惠小楚咱們去看看吧劉少掌櫃咱們就此別過！」王盛驚險的鑽過下一瞬間便要圍剿過來的人群，拉著小醫仙推著輪椅逃之夭夭。
最先找上楚泓挑事的劉淳宜並未隨著人潮追上去，拳頭時而攥緊、時而放鬆，身形無端的帶上幾分佝僂。
「你為何這般瞧不起鬥茶會？」
由於某人的口無遮攔，各方圍剿下，茶市是徹底逛不成了，只能讓楚醫二人暫時躲在暗巷避避風頭，由王盛想辦法將「挺實惠的茶葉商販」帶來。如此看來，明天的鬥茶會怕也是看不成了，就算獨身一人前去，沒準還會被看成品神閣的人，拒於賽場之外。
總歸一句話，小醫仙的心情不是一般的不美麗。
「你聽過一句話麼？」
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不是名施茶。
楚泓遙望湛湛青天，頗有幾分高深莫測的氣質，幽幽說道：「飲茶不同於飲酒，品賞之人越少，心性越是不浮不躁，越能品出茶中神韻，三人以上聚飲，不過嘗味解渴而已。鬥茶會上，既有相爭者，亦有圍觀者，叫陣喝采好不熱鬧，可又有誰能在這種氛圍保持心平氣和？所以我說只是買櫝還珠、捨本逐末罷了。」
「你說的我都懂，但可以別裝深沉嗎？」
「閉嘴。」
「可是聽說鬥茶大賽的獎品是一套建窯茶具吔。」
「哼，該是時候讓那些城市佬了解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
鬥嘴之際，王盛拉著一個三旬上下的漢子闖將進來。但見那人雙肩掛著大小包袱，後背上揹著竹簍，彷彿是將全副家當一齊揹了過來，小醫仙自忖要扛起這些，自己應當是毫無壓力……但誰會沒事揹這麼多東西跑來跑去啊？！
楚泓抬頭與漢子打個照面，不看倒好，一看頓時面色一冷，眉目似有若無的泛起一絲譏嘲，淡淡說道：「王盛，這人的茶我不買，勞你駕，再把他送回攤子吧。」
王盛一愣。「這都還沒看呢，你是眼睛練成了隔山打牛還是怎地？」
不料那漢子看清巷中身影，亦是臉色驟沉，朝王盛打個哈哈，說道：「這位大爺，我周老二承您看得起，自是萬分感激，然而這小子我是決計不賣的，只得拂卻大爺好意了。」
楚泓冷冷說道：「那是，茶餅做成這般，你也不必在街上佔位子，趁早收拾舖蓋滾蛋吧。」
王盛頗有些著惱，說道：「小楚，你這話說得過分了！」
「你想必也見過他的貨兒，」楚弘毫不客氣，揚指一點漢子，細數道：「他的茶餅顏色烏黑，光澤晦暗，表面諸多皺紋，可見製茶時茶葉已非新鮮，壓黃過了頭，如此茶餅點出的茶湯，肯定是色澤昏黃，茶香盡失！遇到蠢劉之前，我已和這人如此講過。」
王盛挑眉道：「點茶之事我只知皮毛，但茶香之說我可不認同。若真像你講的，這位大哥壓黃過度，苦汁榨得太過……」他揚手擲出一枚茶餅，正正落在楚泓懷中。「茶餅卻還能有如此香氣，豈非難得？」
賣茶的大哥：……等等他什麼時候拿走茶葉的？？
楚泓半信半疑地將茶餅湊近鼻端，眼神一凝。烏黑堅實的圓盤上，隱然縈繞茶香。
作者碎碎念：神偷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b 壓黃是前面幾章提到的研膏所包含的其中一個步驟(真的很前面，是時候回顧一遍了)(大誤)，目的是要去除茶葉裡的苦澀味。是的，比起營養價值，宋人宋茶更注重口味。
茶界學渣小醫仙：「你們聊，我先走了哈。」 ( ε:)⌒ﾞ(.ω.)⌒ﾞ(: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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