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樓、勇氣、冤魂野鬼｜Valr #十點鐘講故事你聽

三角關係

2021/09/19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你什麼時候最想跳樓？急速衝下去的那些時刻，你會不會後悔？

光仔記得兩個月前答過這個問題，當時他說，我決定跳下去那一刻最需要勇氣，但既然我做了這個決定，又怎會後悔呢。

那你跳下去時，會想什麼？

光仔笑著質疑這個問題，這我就不知道了，人臨死之前會想什麼我就會想什麼。

一夜醒來，身邊的人哭天喊地，他看著自己的身體，不由得疑惑，我跳樓了？我最終還是決定跳樓了？

可為什麼「我」還在這裡？我的靈魂和軀殼分開了？

光仔只記得，兩個月前，他就開始站在樓頂徘徊，每一次垂頭喪氣時，每一次被家人朋友嫌棄時，每一次看新聞時，他都恨不得一躍而下，但每次低頭往下望，行人都如螻蟻般，他不由得心生恐懼，所以每一次都沒有勇氣走出最後一步。

可是現在，他竟然跳下去了，但「他」還在這裡。莫非他還有什麼心願未了，成了冤魂野鬼。

光仔看著家人在他的軀體身旁痛哭流淚，他除了感到愧疚之外，竟有些痛快。細想這幾個月，自己渾渾噩噩，父母總在耳邊吵鬧，絕情的話一直在耳邊環繞，每次自己想衝動的衝出房門，成熟穩重的哥哥總在他身邊安慰他，讓他平息心頭的大火。

他奇怪自己還留在這人世間，不是說人死後會上天堂或是地獄嗎？

他看著自己的軀體很快就被搬走，然後哥哥過來跟爸爸媽媽說，要他們盡快火化光仔。媽媽忍不住又抱著爸爸痛哭，爸爸哽咽道：「佢係你細佬來㗎。」

「我都係照程序做嘢。總之冇乜嘢今晚就火化佢啦。」

光仔不明白父母會如此悲傷，明明他在世時，他們總是恨不得自己去死，而哥哥，一直在他心裡都是個暖心溫柔的形象，現在卻顯得冷血無情。

晚上，他躺在殯儀館那裡，哥哥義正辭嚴的要爸爸明早就送光仔的屍體去火化，爸爸遲疑，「頭先個風水佬來睇過，佢話過兩日係好日，果日先火化。」

「唔得，跳樓唔係咩好事，唔好拖咁耐啦。費事我比人鬧。」

一大清早，哥哥便跟車把光仔送去火化。

光仔本以為，火化之後，他會灰飛煙滅。可沒想到，他感覺自己的能量好像越來越強。

然後，他看到了很多同類在空中遊蕩。

他忍不住問：「你都死左？」

那隻鬼白了他一眼。

「你都係跳樓？」

那隻鬼依舊沒答。

光仔看著這個城市的上空，處處晃蕩著冤魂野鬼，他們冷眼的看著地下的人胡鬧，似乎人死後，就沒了七情六慾，其實也是，死都死了，那麼執著做什麼。

光仔問：「點解咁多鬼喺到？」

那隻鬼終於開口回答了，「呢啲都係冤魂野鬼，只要一日冇沉冤得雪，佢地都唔會走。」

「哦。但我應該唔係冤魂野鬼，我係自己跳樓㗎。」

那隻鬼又白了他一眼，「我地都係「自己跳樓」啊。」

光仔急著想為自己申辯，不由得大聲起來，「我想死好耐，依家終於有勇氣跳落去，所以我係抵死㗎。」

所有路過的鬼聽到他的話，紛紛轉過頭，白了他一眼。

光仔越說越激動，「我唔要仲留喺到，我要落地獄，畀我落地獄啊。」

那隻鬼終於有點好奇了，「你唔想留喺到我可以理解，但點解唔係上天堂，而係落地獄？」

「我，上到天堂咩？總之，我真係自殺，我真係想死㗎。」

「咁你仲記得死之前發生過咩事咩？」

光仔想了很久，但腦中還是一片空白，那隻鬼又說，「佢地之所以係冤魂野鬼，就係因為唔記得左自己係點死，過唔到鬼門關。」

「我知啊，我係跳樓死㗎。」

「你知？咁你仲係到？」

周圍的冤魂野鬼圍上前，大家都很好奇他可以記得自己怎麼死的。

那隻鬼：「咁你係喺樓頂跳定係屋企嗰窗跳㗎？」

光仔想起自己每每與父母爭吵完，都會奪門而出，然後一股氣衝上樓頂，剛靠近圍欄，看著底下如螻蟻般的一切，耳邊又是呼呼作響的大風，他的火似乎被吹熄了，或者是他那顆膽小的心在使勁的拉扯著他。

「樓頂。」

「你點解會想跳樓？」

「因為我想幫我屋企人贖罪。我諗，我嘅死應該可以令佢哋醒下。」

「咁你跳落去嗰一刻，諗緊咩，有冇後悔？」

「其實我唔記得嗰一刻嘅感覺，但我冇後悔！」

「我哋都唔記得啊，但要等到自己清楚記得先可以投胎。」

「我都話我記得咯。我係跳樓死㗎。」

「喺人間，佢哋都話我哋係跳樓嘅，但呢個講法，閻羅王都唔批，搞到我哋要滯留喺呢到⋯⋯唔知要等到幾時，我哋先可以投胎⋯⋯你唔見咩，喺呢到行嘅冤魂越來越多。」

「其實，我可能知，你係點死嘅。」

那隻鬼驚訝的望著他，「嗯？？？」

「我阿哥佢有調查過。」

「咁佢點講？你阿哥係咩人來㗎？可以查到嘅咩？頭先見你阿哥嘅樣，仲以為係好cool，佢咁熱心嘅咩。」

「嗯，佢查完之後，話⋯⋯」

所有鬼滿懷期待的望著光仔，似乎光仔把答案說出來，他們就能重見光明似的。

「案件冇可疑。」

所以鬼又恢復之前的死樣子。

「你信？如果佢講嘅係真嘅，呢到又點會逼爆啊。」

光仔急著解釋，「我唔信啊，所以我先話我抵死。我本身諗住，拉埋我阿爸阿媽阿哥一齊死，點知被我阿哥識穿左，佢勸我冷靜啲，唔好衝動，最後我都覺得自己錯左，我唔應該拉埋佢哋落水。我唔應該有咁惡毒嘅諗法。」

「所以你就自己一個人死？」

「其實我嘅情緒已經好番好多，我本身約左我阿哥一齊去打波，但唔知點解，我見到佢上左天台，我跟住佢上去⋯⋯」

光仔似乎想起一切，他看著周圍黑暗的身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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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為人，究竟甚麼該做？甚麼不該做？沒有人能肯定。正如甚麼是正確的事？甚麼是錯誤的事，沒有人敢定義。那教育是甚麼？社會規條有何用？有模板的人生勝利組，千千萬萬種失敗潦倒的時候，我們就是生活在如此矛盾的世界。生而為人，該如何自處？這裡都是一些人的故事，可能是你的，可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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