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舊作【短篇】櫻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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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故事集。櫻花雨】

　　「老婆，中庭的櫻花開了，妳要不要去瞧瞧？」

　　早上七點半，他從臥室走到客廳邊穿上衣服說著。

　　二月末的日子，難得台北出現久違不見的陽光，他拿起前夜放在窗櫺邊的眼鏡戴上，眼鏡後的客廳清楚了些，他走到廚房看見電子鍋裡己經煮好白粥，一打開後鍋子冒出熱氣將他的眼鏡染上一層白霧。五十歲的他雖然在公家機關工作，但是事實上薪水是不多的，好不容易和妻子一起存夠了錢在台北市郊區這裡買到公寓大樓的一個小單位，雖然說離市區有點遠，但是走出公寓大約十分鐘就能到捷運站及醫院，不遠的地方還有菜市場跟公園這些是他內心裡一直想要的生活。

　　而今天剛好是他妻子的四十九歲生日。

　　他的妻子是個銀行員，常常為了工作而晚下班，早下班的他總是會在下班後去妻子的公司等她下班，然後兩個人一同牽著手搭著捷運回家，在菜市場買些晚餐或直接一起吃飯，再一起手牽手回家。

　　「老婆阿，我給妳煮了粥，今天吃粥吧，我先端到陽台去。」

　　他將陽台邊的折壘桌子打開，然後緩緩的舀了二碗粥和豆腐乳及其它小菜，然後還有冰箱裡己經用保鮮膜封起來的涼拌菠菜卷，那是他的妻子最愛吃的菜。他的妻子其實很少煮菜，反倒是他從小就跟著做外燴的父母親身邊，所以很多辦桌菜他都能照著做出來。而他的妻子卻不愛那些辦桌美食，只獨獨鐘愛他做的涼拌菠菜卷。

　　「冰了一整晚不知道味道有沒有進去了？」他在冰箱前喃喃自語著。

　　他從冰箱拿出菠菜卷瞧瞧是否味道透進去了，卻想起妻子曾經請他教她如何做菠菜卷，而耐心不是很夠的妻子總是還沒把菠菜擰乾就直接端上桌，結果那道卻是剩最多的菜之一。他總是笑他的妻子沒有耐心，一點都不像個銀行員，而她總是笑著回答他說銀行員只要又快又準的把帳做好就好，於是後來都是他做給她吃。

　　「老婆啊，我還試做了醋醃南瓜，等等妳嚐嚐。」

　　他就這樣一來一往的在廚房與陽台走著，等到桌上放滿了小菜，他看看牆壁上的時間也己經指向快十點了。

　　「唉呦，完了，老婆又要唸我，都快十點了，動作得快點了。」

　　他放好他妻子最愛的那組筷子後，然後又轉個身走到客廳較裡面的一個小角落，拿了一個相框再走回陽台，放在桌子他妻子的那一邊，然後將相框面向他。那是一張他妻子坐在中庭裡拍的照片，拍攝的那時剛好一陣風吹來，樹上的櫻花點點飄落，而他抓住這個時刻按下了快門。

　　「老婆啊，妳瞧，中庭的櫻花開了，很美的，對不對。」

　　他端起己經微涼的粥，看著面前相框的妻子說著。

　　「那棟櫻花己經開二年多了，我還記得當初我們來看屋子時妳第一眼就愛上這棟櫻花樹，說什麼也要買下這邊，其實我不喜歡這裡，太偏僻了，但是妳那時說哪有偏僻？空氣比市區好，步調也比市區慢了許多，重要的有妳最喜歡的櫻花……」

　　他看著她的照片微笑著。

　　「還好妳是對的，不然我也沒辦法這樣走過沒有妳的日子。」相框裡的她笑的好美。

　　「妳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今天是妳四十九歲的生日喔，我昨晚下班時去了趟妳最喜歡的那家麵包店買了妳最愛吃的檸檬慕斯，不過我請店家幫我做小一點，因為我知道妳不怎麼愛甜的東西。還有啊，我知道妳過了卅五就不會再去記自己到底幾歲了，所以我沒放上蠟燭，這樣妳在我心裡都是永遠的卅五歲啊，我有沒有很貼心？」

　　他默默的微笑著。

　　「妳總埋怨我說小孩長大之後妳還要顧我這個老小孩，可是妳不知道我只在妳面前像個小孩，妳總說妳肚子上那醜不拉機的肚子肉就像我一樣跟了妳一輩子，可是妳不知道我總喜歡在妳背後抱著妳藉機幫妳多捏幾下，妳總說臉上又多了好多皺紋、頭髮又多了好些白頭髮，可是妳不曉得我總是會偷偷打電話跟妳的姐妹說要約妳一塊上美容院打扮自己，然後在妳的皮包裡偷放幾張千元鈔在裡頭。妳總埋怨我說我會做那麼多的料理，可是妳不知道我都幫妳報了料理教室去學一些我不懂的料理來跟我炫耀……」

　　他挾了她最愛的菠菜卷，邊回憶著。

　　「只是妳沒有跟我說，妳要放我一個人過後半輩子……。」

　　看著妻子的笑容，他難過的說著。

　　二年多的一個早晨，她的妻子在上班途中昏厥。被送到醫院時昏迷指數只剩下三，從那天開始都在加護病房前守候著，每次開放的時間他都會幫她仔細的按摩著她的手腳幫助血液循環，她的床邊也放著他們孩子幫她加油鼓勵的錄音筆，只是這樣過了一個月，醫生最後還是判定腦死……

　　那一天，他在櫻花樹下哭著。

　　「過了這麼久，我還是習慣妳在我身邊。即使妳己經離開二年多了，我開始學著跟妳一樣把肚子上的肥肉減掉，這樣孫子們來時我可以多幫妳抱他們幾下，也開始學會做家事，我會燙衣服、會把碗排的整齊，會去研究各種不同的料理，也開始學著用電腦，這樣有時孫子們若不能常回來還可以用視訊跟他們聯感情，學著記錄我做過的菜，還有學著記錄妳在我心裡的每件事。」

　　他起身往廚房走去，從冰箱裡拿了一個小紙盒還有叉子與盤子走回陽台。

　　「還有啊，其實這檸檬蛋糕是我自己做的，妳可別笑我，雖然形狀不怎麼好看，但是我有嚐過味道了，跟麵包店比較來豪不遜色！妳別小看我，我只是跑去妳最愛的那家麵包店問問老闆是怎麼做的，然後說想做給妳嚐嚐看，他就教我怎麼做了，因為我想做給妳…」

　　打開紙盒，他小心翼翼的各切一半到餐盤上。

　　「嚐嚐，我做的，希望妳會喜歡。」

　　此時吹來一陣微風，中庭的櫻花隨風搖曳著。

　　櫻花的花瓣隨著風吹起，靜靜的落在女人相框前的蛋糕上……

　　【寫於丙申年二月廿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