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阿基拉】－那頭資本主義怪獸，正失控地膨脹著……

2022/02/13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阿基拉】－那頭資本主義怪獸，正失控地膨脹著……
（アキラ，1988）

本文寫於2020年3月28日

被壓縮的現代性

　記得曾經讀到一個日本教育學者，對於東亞教育體制的普遍問題，下了一個總結：壓縮的現代化。

　「現代化」就西方國家而言，是經歷了百年漫長的社會演化之過程。其成果不僅是我們表面上看到的，只有工業化、商業化、機構化等等「物質層面」的發展；
　某種程度上，「現代性」也已經長時間地根植於他們的文化、思想裡面了。且也相對應地，西方社會也由此發展出包括教育、法律規範、公民素養等等的一整套社會系統。

　然而，對於日本、韓國、台灣，乃至於其他東南亞國家，面對西方帝國主義的入侵，亞洲各國卻被迫要在十幾二十年內趕上現代潮流。

　而「壓縮」現代化進程的結果，就是「扭曲」。人們被迫要與和自己文化水土不服的工業化、資本主義共處，極度強烈的「異化」，使大家感覺更加地疏離、不適應，這種迷茫、無所適從的感覺，會比百年前西方人剛面對工業化時還來得嚴重。

　而導演大友克洋透過【阿基拉】所呈現的，正是這種，整個國家的迷失。

速度與焦慮

　電影的一開頭，便是金田、鐵雄一行人，與另外一組暴走族，不明就理地在城市中飆速、鬥毆。而一路上所見，都是龐大而高聳的大樓林立，有如高牆一般遮蔽天空，將人的心靈圍困在社會生活之中。
　另外，我們也可以看到市民為了政府的橫征暴斂而上街抗議；酒吧裡則是有著藥頭與毒蟲的迷幻藥買賣。

　飆車族、高可參天的高樓大廈、政府的課稅問題，以及街頭氾濫的毒品，在在都暗示了這個社會嗑藥一般地瘋狂「發展」之情況下，人們內心的空洞與焦慮不安。

　再看看咱們的主角鐵雄（沒錯，我認為他才是主角），從小就是個孱弱的孤兒，一天到晚都被欺負，仰賴金田保護；即使長大之後，還是活在金田的羽翼及陰影之下。他渴望騎上金田那台帥氣的紅色摩托車（科技、速度），更渴望向金田一夥人證明自己的價值與力量。

　這不正是日本（甚至是亞洲各國）自面臨西方列強入侵以來，接受現代化的寫照嗎？
　原本弱小的他，希望總有一天不要被欺負、希望被別人看得起，於是竭盡所能地想「趕上別人」，卻從沒發現自己始終在追逐著別人的影子。
　而自我膨脹的背後，隱藏的其實是那強烈的自卑。因此，等到真的獲得了力量後，反而不懂得如何掌握、控制。

　在此，我們發現，「阿基拉」的能量，可以說那是代表著一個推動物種、推動人類文明前進的力量；若照原文「アキラ（光明）」的線索，也可以理解為是「理性之光」（文明發展的動力）這種抽象力量的象徵，以此呼應我們（日本）還沒學會如何掌握的「現代化」。

　於是乎，追求「強大」的鐵雄（日本），獲得了與阿基拉相似的力量（現代化的科技、資本），反而成了毫無節制地長大，半人半機器的怪物，開始不受理智控制，肆無忌憚地吞噬周邊的人事物。
（看看片中那群盲目崇拜阿基拉的狂熱信徒，就知道當時有多少人也一樣盲目地相信「發展」、「發大財」）

國家神話的破滅

　這部1988年所創作的動畫，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日本在1980年代末期開始經歷的經濟泡沫化，不也正是當時經濟不健康地快速成長所造成的？
　事實上，除了大友克洋的【阿基拉】以外，還有押井守的【機動警察劇場版】（機動警察パトレイバー the Movie，1989）也同樣是呈現對日本太過急速的發展，而有的不安與批判。

　因為當所有人都只想著要投機、賺錢，整個社會都只想要「發展」，那麼整個國家很可能都會像最後的鐵雄一樣，成了一直擴張、蔓延，吞噬一切的怪物，最後迎來的，就只會是（再一次的）自我毀滅而已。

（所以有一說是將「阿基拉」當成「核武」的影射，也是合理的，因為核武就是「現代化」、「科技」可以帶來的最強大的毀滅力量）

　還記得有一幕，是即將失控的鐵雄坐在「寶座」上。
　機械手臂那一側，來了代表「國家主義」，希望可以保護日本繁榮的軍人上校；另一邊走過來的，鐵雄的善良女友香織，則代表了弱小、沒權沒力的人、代表了「人性」。
　光是這個充滿寓意的情節，就道盡了大友克洋對於當時日本社會發展方向的觀察與反省了。

　不過，有趣的是，不同於宮崎駿那樣，幾乎是對於西方的資本主義與工業化給予全盤的否認；
　大友克洋對於現代化，對於「進步的力量」的掌握，還是抱有一絲樂觀的，所以才會在片中講的

「我們現在還無法掌握這股能量，但也許有一天我們能夠學會如何運用它。而且我們也已經開始嘗試了」

2020東京奧運

　至於最近，大家都在討論本片對於2020東京奧運的預言，我本人是沒有特別有興趣。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日本從前一次1964年東京奧運以來，就把「奧運辦在日本」當成是一種國力的象徵，認為這代表著日本已被西方已開發國家認可，已進入所謂「進步國家」的行列。
　由此來看，我們大概也可以理解這部作品為何要特地講日本要舉辦奧運，而且還把「阿基拉」藏在奧運場館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