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

〈夏雨〉系列單篇，可以獨立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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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該是雨聲淅瀝。

室內這頭，卻像看著一部音軌損壞的自然紀錄片，輕柔細小的窸窸窣窣，只在偶爾之間斷續傳來。

雨珠因著撞擊而碎開。也許在樹頂，也許枝頭、葉片，順著脈絡豐盈飽滿，最後瀟灑躍下；又或疾風橫掃，老樹抖落一身溼涼。

青年坐臥在床，看著、聽著，試圖用昏沉腦袋捕捉外頭的細碎聲響。

門鈴卻先響了起來。

顏子蔚本不願意應門，毋須刻意，五坪大的小套房便靜得恍若無人。他聽見隔壁鄰居匆促旋開暗鎖，遠處人聲模糊，不久鎖舌喀噠回彈，走廊動靜全被收進門板之後。

大概是是訪客錯按了門鈴。他想著，將目光投回窗外。

不一會，鈴聲再度打斷雨景。床頭手機同時亮了亮，他看見傳訊人與內容，才連忙披著毯子走下床，踉蹌來到門邊。

「前輩，你怎麼……」

男人的神色有些複雜，蹙攏的眉間尚聚著隨陰雨而降的寒意。對方反手將門拉上門，又側過他，逕直往屋內走。

「屋裏怎麼這麼冷，風都滲進來了。」

顏子蔚愣愣看著林敬珩不顧身上大包小包，快步拉上窗簾後才將東西分別置於地上與流理檯面。

「廚房能用嗎？這邊開伙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規定？」

「你……那個……」青年一面笨拙地收拾雜物，「微波爐……我、我平常只用微波爐……不是，前輩，你怎麼會在這裏？」

男人卻接過他手裏的東西，直接將人按回床裏坐好。

「組內慶功宴而已，露個臉就好，再說下午也沒什麼事。」他將他身周棉被封得嚴實，又側頭確認過肩上與後背墊了足夠的毯子與枕頭，不至於直接貼在寒涼的牆上。「真是，哪有人大案子一結束馬上就病倒的。」

青年揚起嘴角，笑瞇了的模樣稍稍掩蓋住熱得發痠的眼，「我啊。」

林敬珩頓了頓，雙唇翕動，終究沒說出指責的話。「你坐一下，我弄點東西給你吃。」

顏子蔚依言縮進棉被山裏，只露出一對眼睛，瞧著對方百寶袋般變出一樣又一樣他想都沒想過的道具──除了流理臺上像是粥品的外帶紙碗，再加上兩把青菜、一盒雞蛋，大提袋中甚至還端出一架電磁爐與鍋具組。

「這會不會……太跨張了……」

「不然原本你打算吃什麼？」林敬珩反問，「又是泡麵？微波水餃？冷凍饅頭？那麼不會照顧自己的話，我來。」

他有一瞬間慶幸棉被藏住了他的赧色。

男人的動作稱不上俐落，至少流暢。洗淨的小白菜在滾水中燙熟後撈起，一旁的粥品已經微波加熱完畢。倒掉熱水，將稀飯盛進鍋裏與青菜混合，準備打入蛋花時，顏子蔚忽地開口：「那個，我可不可以吃炒蛋？」

林敬珩一滯，看向他的目光雖有訝異，更多的是無奈與好笑。「你在感冒，吃清淡點。」

「不是說生病的人最大嗎？」

木筷反覆撞上瓷碗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蛋液最終還是成了蛋花。

「我加了點淡醬油，蛋是有調味的。」林敬珩推了張小桌子到床沿，將稀飯分裝小碗，確認過溫度才遞過來。「你自己可以嗎？還是我──」

「我、我我我小感冒而已，」他幾乎不敢直視對方，「不用這麼小心翼翼。」

顏子蔚也躲開林敬珩前來探額溫的手。捧著大幅升級的粥品，不知道是不是因著心中暖意上湧，總覺得渾身更熱了些。「……謝謝。」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窗簾拉上後，細柔的雨聲也退至遙遠彼方，屋內同樣是靜的，卻似比平常一個人在家時多了些什麼。顏子蔚漸漸放鬆下來，有些撒嬌地挨著對方，緩吞吞地啜著嚼著。

儘管身體不適，他的胃口還是不錯的。稱讚對方手藝之於，顏子蔚也提出一起享用的邀請，幾次遭拒後才不再堅持，獨自一人吃完整鍋稀飯。

「全部清空了，我很棒吧。」

「很棒、很棒，值得獎勵。」林敬珩順著對方的話講，起身倒了杯水，又拎著藥袋回來。「把藥也吃了。」

青年登時垮下臉。「我已經快好了。」

然而對方只是堅定地拆開塑膠紙，將顏色各異的小藥錠被推到他面前。「燒成這樣你跟我說快好了？」

「唔……」他放軟語調，伸手撥弄其中一粒。「這顆很苦，而且一放進嘴裏就會化開，可不可以……」

「不可以。」

「是你說值得獎勵的！我要現在兌現。」

「不包含這個。」看著對方的擰成一團苦瓜臉，林敬珩不由得失笑。「拜託，你是小孩子嗎──我看到了，袖子裏，抖出來。」

「……早知道買個普拿疼就好，沒事看什麼醫生，我又不缺那張藥單證明。」

林敬珩悶著笑，替他將水杯拿了起來。

顏子蔚眼見再無機會矇混過關，只好放棄掙扎。仰頭吞藥時大半身都在顫抖，他皺著臉將滿滿一杯水喝得一滴不剩，事後不斷嚼動舌頭，試圖抹去殘存的味道。

「噁。地獄爬上來的苦味。」

「好了，我們家顏小朋友最棒了。」林敬珩還是在笑，不無親暱地捏了捏他的鼻頭。「你坐一會兒，等等再睡一下？我會先幫你備好晚餐才離開。」

「不要。」

「嗯？」

顏子蔚張著嘴，卻是欲言又止，最後經不住對視，堪堪移開目光。他用毯與被子重新將自己裹起來，像顆立在床上的三角粽。

「是你說的……」

林敬珩挑起眉，矇著頭的青年看不見表情。

「你剛剛說，我可以要一個獎勵。」他的聲音很輕很輕，「那，留下來……陪陪我？」

冷鋒壓境，刺骨的雨扎進城市每一處。

獨獨這頭，一室融暖。

好冷好冷。
寫他們真的很開心 :DD

◇

「是我錯覺嗎，為什麼你的臉也這麼燙？」
「……閉嘴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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