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侮辱，還有巴掌

威爾．史密斯（Will Smith）打了克里斯．洛克（Chris Rock）一記耳光，這同時打出很多問題來，我們稍微聊一下。

我們就先不帶情緒描述一下到底發生哪些事情，其實大家應該也都知道，不過我再稍微帶一下過程。

首先是克里斯．洛克在主持節目時，拿威爾．史密斯他太太的短髮開了個玩笑。
這裡面有幾個背景資訊，首先是威爾．史密斯他太太長期飽受禿毛症之苦，這件事在當地影藝圈應該不算新聞（雖然我沒注意過），可以不能確認克里斯．洛克知道，所以他是拿人家的病痛開玩笑還是用造型開玩笑是有疑義的。

其次是聽說主持人講話內容都先經過審查，換句話說，這個笑話橋段是有人事先擬稿（當然也可能就是克里斯．洛克本人寫的稿子），而且經過主辦單位審查過的笑話內容。又或者可能是脫口而出的橋段，主辦單位不知情，不過這也是聽說。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威爾．史密斯上台，一掌巴下去，然後還一邊罵髒話下台，在座位上還繼續罵，但克里斯．洛克之後繼續主持，好像沒事一樣。

再來是休息時間，丹佐．華盛頓跑去找兩個人開導一番，然後威爾．史密斯獲獎上台時道歉了（但沒有對克里斯．洛克道歉），並解釋了自己的行為動機。

事後則是威爾．史密斯在網路上再次道歉，也對克里斯．洛克道歉，而影藝學院打算對威爾．史密斯採取處罰行動。

這些事情其實引起很多討論，畢竟這裡面有多平常就在衝突的元素，例如拿弱勢者的處境開玩笑的道德性、情緒控制、公然施暴、丈夫已暴力方式幫妻子出頭裡面的性別角色、雙方膚色、怎樣算伸張正義之類有的沒的。

但有趣的是台灣大多數輿論站在威爾．史密斯「伸張正義」這件事情上面，西方社會則對於威爾．史密斯「公然施暴」這件事情感到不滿。

關於種族、性別角色之類的討論我就跳過去，我只針對東西方差異來討論，不過這一點大家可以先看看這篇文章：

這就是觀念差異所在，因為在基督教價值觀裡面（其實就是現代理性法律觀念，別忘記基督教神學是理性主義與現代科學概念的源頭），這個事件裡面出現了兩個犯罪行為，一個是言語暴力（而且還不確定為真），一個是肢體暴力（全世界都看到了），所以是兩個暴力事件，雖有因果關係，卻是兩個案件，不能混為一談。

因為罪不能用另一個罪去抵銷，你只是創造更多罪。

也因此有所謂正當防衛的概念，當你使用正當防衛的權力時，你的確會採取某種暴力行動，這時的暴力不是犯罪，但僅限於用來「阻斷對方的罪行」，或者「使對方無法繼續罪行」，但你在執行這項「暴力行為」時，還要考量比例原則。

（附帶一題，有些死刑支持者的論點就是死刑能「預防再犯」，這就是非常明顯的「犯罪思想」，你在拿人家沒做的事情來合理化自己的邪惡，任何「預防」都不該涉及針對個人的權益侵害，死刑支持者先自己反省一下，因為那些殺人犯有一大半也是這種想法，簡單說你們一樣。）

因此，當對方以言詞暴力攻擊時，你以肢體暴力作為回應，這就不認可為正當防衛，只是「另一項犯罪行為」。

當然，人都會生氣，每個人對於開玩笑的界線也都不一樣，更麻煩的是你不知道別人的界線在哪裡，甚至我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界線在哪裡（所以才會突然抓狂）。

有人拿俄羅斯侵略烏克蘭來說嘴，說俄羅斯也是忍無可忍……這樣合理化暴力行為是很可恥的，要知道，現在烏克蘭的反擊，正是正當防衛的表現，至於俄羅斯的侵略，只要拿我上面提的基督教價值觀來看就很清楚了：

這一點正是中國人最愛重複的民族情感，好啦，就算你的情感真的很容易受創好了，你想用打台灣來處理自己情緒問題這件本身就是一種罪惡，要知道多得是這種暴力犯罪者，他們犯下暴行總是有滿口理由，獄中可是充滿了這種正義感爆棚的人啊！

當然，這種東西方差異正好就是宗教思想的差異，因為這就是因果論本身立論粗糙的地方，也是多神論架構底下缺乏是非辯證所造成的價值觀差異（多神論架構講的是權力與階級，不是是非）。

當然，喜歡當眾羞辱人的傢伙被賞一巴掌，當下許多人的反射情緒都是「爽」，只是過幾秒以後，你可以想更多。

對了，或許過幾年的頒獎典禮，這兩個人會一起上台，而且拿這件事情開玩笑，你信不信，因為克里斯．洛克的言論，在美國文化裡面離侮辱還有段距離（尤其當他只是拿造型開玩笑的話），而被認為是玩笑話。其實東西方對於言語暴力的感受很不一樣，這個有時間可以再談，這裡面同樣反應神學態度的差異，對了，別跟我說東方沒一神教那種宗教堅持，錯了，多神教在這方面更嚴重，因為根本沒有自覺，也因此更原始更暴力。

還有，如果你以為你能擺脫宗教價值觀，就別妄想了，因為連你這種想法，都是宗教價值觀，而且數千年來一直有人嚐試做這種事情，還沒人成功過，別以為這樣很潮，其實是很原始的逃避反應。

補充：言語暴力與肢體暴力哪個比較嚴重，在情緒上不大容易辨認，但法律上卻很清楚，你要說法律不完備也可以，但因為情緒是全然主觀判斷，如果你是法官你有辦法做出說服人的審判嗎？這同樣是個可以想想的問題，畢竟我們會覺得「打得好」，多少也是因為言語暴力很難被追究的緣故，但要怎麼追究，大家可以想一想。還有，如果大家都覺得這「只是個笑話」的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