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子24]那場冰上曲棍球賽

觀眾席上低沈的吼聲響起，一公升裝的啤酒杯彼此碰撞。

這是人生第一次現場看冰上曲棍球這種有點暴力、有點狂野，因此時刻讓我感到刺激的比賽。但不得不說，這場曲棍球比賽讓我對我居住的小鎮有多一層了解，原來，在以音樂和養老聞名的小鎮，也有這麼熱血狂暴的一面。

從小到大，臉貓始終沒有癡迷於支持某種運動或某支隊伍，對於運動比賽轉播，更是毫無興趣（除了奧運，但一直以來都只是跟風看，看完一陣子哪個比賽是誰參賽全部忘光。）但是，如果有因緣際會進到球場，我卻又會不自覺地狂熱起來，像是支持這隊伍很久的球迷一樣。

支持者的吼聲，如大浪般地推搡著我，而那種吼聲很純粹，就是想要自己喜愛的隊伍贏得比賽，因此莫名有力量。在那樣的環境中，會覺得自己本來跟其他球迷是一體的，那種感覺讓臉貓感動不已。

第一次進到現場觀看運動比賽，是在老家的市立運動館看棒球。

原因到今天都還記得，就是為了體育課的作業（超級妙的課程規劃）看完一場運動比賽，然後寫下心得附上票根，就可以得分。

棒球賽在當年頗流行，幾乎橫跨了三年高中時光，下課時，臉貓會不時聽到班裡同學彼此討論棒球比賽和哪隊贏，還有積分多少等等。（有時也會有明星資訊，還有一些影劇，但臉貓孤僻，只躲在教室一角看書）。

就這樣，當體育老師指派其中一樣作業是要看比賽寫心得時，臉貓雖然平日裡是邊緣孤僻貓，但也許好貓不擋路，居然在愁著要看什麼比賽時，有同學就揪團說不然看某場球賽吧！

稀裡糊塗地，臉貓就跟著同學一起付錢買票看比賽去。

到了比賽現場，臉貓才發現，怎麼別人「傢私」（工具）那麼多勒？有各種加油棒（氣球狀的還有像小圓錐的）、亮亮彩球，還有棒球手套（後來才知道是如果有全壘打或界外球，可以接球用的啊）。

當時身為一個初入球場，連棒球比賽規則是什麼都不曉得的笨貓，就默默地看著賽前聊嗨的同學。

沒想到同學一個熱情，在知道臉貓不懂比賽規則後，開始講解上場的球員哪些是攻，哪些是守，還有誰是打者、誰在跑壘、投球、捕手等等，以及怎麼樣會得分或被扣分。

當時隨著球賽開打，觀眾越來越嗨，而那天才開局沒多久就有人打出安打，吼聲震撼了臉貓，不知不覺也開始加入大家喊口號，還跟同學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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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多年，在德國小鎮溜冰場看球，雖然看的是冰上曲棍比賽，場內場外都是冰，但隨著球賽開打後，現場的氣氛立刻熱了起來。

那場冰上曲棍比賽是一月舉辦。當時氣溫至多零下五度，然而，一大群人雖穿著厚重外衣看比賽，越看居然越熱，到最後，臉貓甚至有種重現當年在台灣炎熱初夏看棒球的感覺。

德國看球，自然少不了啤酒，酒精一催化，現場看球的人們越發興致高昂，原本就粗獷的德語發音方式，透過吶喊聲更顯得氣勢滂薄。

在那一刻，臉貓就又因為狂暴的吼聲，而莫名感動了起來。而且，一向注重隱私的德國人，居然還在臉貓跟朋友乾杯時，也一起舉杯慶賀。

如果說，球賽有什麼吸引我的地方，那就是可以短暫產生與眾人連在一起的感受吧。

會想寫下這篇文章，其實是因為讀了《第一人稱單數》中的小說《養樂多燕子詩集》。

當年那場曲棍球比賽，我們小鎮的隊伍剛好是主場，有主場優勢外，支持比賽的人也不少，還「幸運地」贏得了那次比賽，跟《養樂多燕子詩集》所描述的多有不同。只是，當時原抱著欣喜的心情回家，原以為小鎮隊伍很強，還在為隊伍感到驕傲時，卻不想回家後查了資料才跌破眼鏡——原來小鎮的所屬隊伍是最末等級，而且這支隊伍跟當日對戰的隊伍是力保「倒數第二名」。

當時查完資料，一股悶悶的心情是直接將原本贏球的喜悅一掃而空。

而看著球隊在場上奮鬥的樣子，真的很難想像其他更強的隊伍會是什麼樣子——因為在觀賽時，就覺得球員滑冰精湛，攻防很有默契，看起來也沒什麼破綻，但是，這樣的球隊竟然是避免淪為倒數第一，實在很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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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將鎮上球隊看起來很很厲害，可是為什麼排名那麼後面的疑問說給德國朋友聽，他們只是笑笑說，曲棍球這項運動在德國本來就拿不太到資源，往往都是各城鎮自發建立的，所以像這麼小的鎮，當然還有很多進步空間，不過，他們也說，就算再投注更多資源，這裡的曲棍球隊也真的是盡全力了，能再晉升到更高等級的可能，機率其實很渺茫，因為運動都有它的黃金時期，而且，其實小鎮的曲棍球隊隊員，都是經過很長時間、很高壓的訓練才有這樣的成績，因此他們覺得小鎮曲棍球隊大概就只能這樣了。

聽到這裡，那晚看曲棍球比賽的熱血有種瞬間被急凍的感覺。

這就是現實。

其實不光是資源投注的問題，還有資源投注時間長短的問題。

所以，就算哪天有更多資源匯集到曲棍球隊，還是需要一段時間讓它開花結果，但真的能開出花，結出果嗎？其實還是很難說。

而且，別看那些輸的隊伍好像就是比贏的隊伍懶散、沒紀律，其實運動（或是音樂）練習，真的都是在高壓高強度下，加上天賦才能達到一定成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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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臉貓就忍不住想到，不論輸，或是看起來平凡，其實再往更深一層挖掘，攤開輸家的日常，攤開我們看到的凡人的日常，就會發現，或許，要維持目前這樣子的輸法或平凡的樣貌，其背後還是經過很多的努力和奮鬥，才有今天我們看到的樣子。

也許人們會想，那這樣努力不是白費了嗎？

可是，就如賈伯斯在史丹佛演講所說的：「你無法預先把點點滴滴串起來；只有在未來回顧時，你才會明白那些點點滴滴是如何串在一起的。」

所以，也許一直努力看不到成果很灰心喪志，但是，走過的路終究會成為自己人生中獨特的經驗，並總產生一些體會。

所以，也許因為長時間努力卻看不到結果而感到壓力、傷心甚至憤怒，但是，繼續向前，也許再努力一下時機到了，一切便水到渠成。

因此，還是要讓自己有時間，做自己所選並真心熱愛的事。因為生命最珍貴的就識時間，光做自己熱愛的事，這樣就很幸福。

小鎮曲棍球隊觀看時的熱血，和經討論後熱血急凍感覺，至今猶存。

在過去，我總相信人生在世，拚盡全力總會有個結果，也總會告訴自己，如果要達到某件人們做過的事，既然生為人，那怎麼可以辦不到？

《名偵探柯南》裡的帥氣角色（愛死了）灰原哀曾說過：「只有愚蠢的人字典裡才會有不可能三個字。」這句話讓小臉貓整個大驚，不只覺得太帥了，也開啟了臉貓不自覺地走向「成長型思維」的行動模式。

因為覺得沒有什麼不可能，所以就算學習一直比別人慢，還是努力唸書，最後考上還可以的國立學校。

因為覺得沒有什麼不可能，所以就算有點識讀障礙（字常看反、看錯），還是很努力地讀英文和德文，最後申請到德國碩士學程並完成學業。

因為覺得沒有什麼不可能，所以其實有點害怕與人認識的臉貓，還是試著加入社團與人互動，並練習敢主動與人交流、介紹台灣文化、認識新朋友（但也需要一些時間讓自己恢復能量。）

所以，其實最後總是回歸到最基本的問題：「自己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大約十年前，臉貓對自己提出這樣的問題時，年輕臉貓總會有點猶疑，一下想過那樣的生活，一下想過這樣的生活，跌跌撞撞，直到近三年來，才終於很篤定自己想過作家的生活，而也許因為確定自己的理想生活模式，所以生活有了很大的調整。

也是在這時，那句古老格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出現在腦海，那如果我有幸成為成功的小說家呢？那我的生活大概就是「做一天作家敲一天字」吧！

不過，也許努力許久最後還是很平凡，但至少有努力過，所以不會有遺憾，而且，重點是現在的自己還有機會努力，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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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曲棍球隊隊員以及快速的速度，滑過整個球場。

冰刀在平整的場地，刮出了一道道刻痕。

也許，這也是人生，凡走過，總會留下點什麼。